《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12、入主

　　相比于圣殿，银剑司多了几分肃穆。他属于军部，但又是一个独立的教廷直辖个体，并且是教廷为数不多拥有自己的标志旗帜的下属机构。

　　而这枚标志，是银剑司主教，即厄兰持有的，据说来自圣浮乐馈赠的圣剑。

　　它竖立蓝色旗帜上，形似十字架，飘扬在银剑司，以及遍布阿美尼亚的每个血猎公馆上。一度成为萦绕在吸血鬼头顶的急迅雷暴。

　　这里是厄兰的拥趸最多的地方，他的大部分亲信都在这里。

　　银剑司入口处同样有卫兵看守，清一色的蓝色制服。白瑜远远的就嗅到一阵花香，临近门前自然而然被拦住，这次他干脆脱下了帽子。

　　那张熟悉的脸猝然出现在眼前，守卫讶然无比，而后惊喜之色比先前那几人热切得多，脱口叫道：“主教！”

　　阿美尼亚有许多主教，会出现在银剑司的却很少。

　　四周当即有行人好奇地望过来，下一秒纷纷神情各异地停在原地。

　　震惊、疑惑、欣喜，以白瑜为中心的一片区域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直到他对守卫稍一点头，穿过大门走进广阔的庭院。

　　进入银剑司，在那座正院的巨大圣剑雕塑旁发现一片蓝色花朵，才知道那香味来自风信子。

　　白瑜阔步向前，所有人顿时反应过来。人群中有人追上白瑜，当众喊了继守卫第二声的：“主教！”

　　“厄兰！”

　　他的同伴低声惊呼：“我的天！霍恩你做什么？”

　　霍恩大步追上白瑜，拍上他的肩，白瑜只字不言，示意他不要多问，跟着走。

　　见状，霍恩随即不敢开口了，紧闭双唇面色凝重地随他进了银剑司。

　　厄兰回归的信息很快就会不胫而走，紧随其后的，会有很多人找他。白瑜要抓紧时间抵达厄兰先前的住所，找到关于他的更多东西。

　　按照希尔什琉斯透露的大致方位，阔步行至人少的走廊，他在霍恩愈发按捺不住的急切中出声了：“这些时日，银剑司有发生什么事吗？”

　　霍恩终于等来了发泄口，露出厌烦、担忧的表情，“准确来说，是教廷都发生了些事。”

　　白瑜目不斜视，听霍恩似抱怨似禀告地讲，“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银剑司位置空缺，不少人动了心思。”

　　“他们发起过几次商讨关于您的会议，无非就是去哪里做了什么、是否活着，最终都透露着想要取代您的意思。”

　　似乎知道他要去哪，霍恩脚步和身体倾斜度与转向让白瑜顺势而行，越来越接近楼阁的顶层，环境也安静了很多。

　　白瑜轻笑一声，“那他们成功了吗？”

　　“当然没有！”但紧接着声音就弱了下来，“不过……莱安主教最近——”

　　霍恩的声音戛然而止。

　　走廊的转角处，迎面走出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紫色花纹长袍的男人，深棕色齐肩短发，神情倨傲肃然。与他们一打照面，眉头微蹙，神色里随之露出诧异，和一点说不清的意味。

　　他身后身穿清一色侍从制服的几人反应相同，但很快就就恢复了镇定。

　　霍恩站在略靠白瑜后方的位置，含着戒备与厌恶盯着那人，而白瑜和那人也在互相观察着对方。

　　侧面花窗照进来的光不偏不倚笼罩在白瑜身上，一时间场面僵持，无人率先开口。

　　直到对方其中一个侍卫说了句：“厄兰主教。”

　　长袍男人撇头，不满地说：“利昂。”

　　那侍卫低下头。

　　霍恩：“莱安主教，见到厄兰主教不开心吗？”

　　情理之中的事情，希尔什琉斯口中的“小麻烦”，和卡西塔洛向他提过的“莱安那小子”，不出意外地早早来到他面前。

　　但看起来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还和厄兰官职一样大。

　　在这里看到莱安，白瑜即刻明白了刚刚霍恩想说的是什么了。

　　莱安主教——为首那神情不善的男人，展露出充满敌意和冷嘲的笑容。

　　“好久不见，厄兰。看来你在外面过得不错，想来吸血鬼对盟友的态度极佳，至少把你照顾得很好。”

　　厄兰也笑，神情同样和善不到哪儿去，“承蒙诸位记挂，自然不能有闪失。你来银剑司，是有什么要事吗，莱安？”

　　“……”

　　莱安面色不改，但他的侍卫都神色各异。

　　“不，没什么。”莱安冷笑一声，我代表教廷欢迎你，厄兰，我们都很期待着你的回归。”

　　白瑜从容地点头，表示谢意。

　　莱安率领侍从走过来，与他擦肩而过，在地上拉出细长挺直的影子，“再会，主教大人。”

　　霍恩目视着他们离开。

　　“这就是我想说的，主教。莱安最近频繁到来，甚至开始着手处理银剑司的事务了。”

　　“不过您回来后，他的计划就落空了，一定会怨恨您，必须要提防他。”

　　刚刚莱安那一行人，就是从厄兰的办公厅出来的。

　　再上一层楼，白瑜终于找到了厄兰在银剑司的住所。

　　“我知道了。”白瑜向那扇门走，霍恩则止步于此。

　　“有人前来我再向您禀报，主教。”他右手掌放在左肩与心脏之间的胸膛上，微微俯身。

　　这是沿用了亚汀时代的礼节，意谓着向愿存在心间承在肩上的尊贵主人表示敬意与服从。

　　*

　　白瑜走进厄兰的生活区域，关紧了身后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客厅。桌椅、沙发等和整个房屋都是统一的风格，大概是教廷安置的。

　　并且看不到“符合地位”的任何收藏品，很难知道厄兰本人的爱好……做手札除外。

　　客厅没什么主要内容，白瑜又推开几扇门。

　　教廷的大部分人都有集中的生活区，仅少数有私人住宅，甚至庭院。

　　四个主教在圣殿内更是有独特居处，可厄兰为了便于公务，直接住在了银剑司。但还是被安排一侧塔楼的顶上两层给他用，以至于包括一个视野极佳的开阔露台。

　　厄兰似乎更喜欢独处时光，所以生活所需的区域一应俱全。

　　这导致白瑜推了好几扇门，才从厨房、餐厅、浴室、卧室、储物间、和一间大概是练习魔法剑术的神奇密室等房间中找到书房。

　　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一间直接将两层打通的楼阁。目测挑高十米，中层位置修建一圈两米宽的环廊，每面墙的书架都摆放得满满当当。整体与细节都难得讲究了工艺，体现出浓重又沉敛的文学气息。

　　这大概是厄兰的住处里最华丽的地方了。

　　不出意料，喜欢写作的人，就一定喜欢阅读。

　　大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他从里面找出一本手绘本、印章、信封和一些文件等物品。

　　他首先拿出那些文件，然后从里面看到了一份用特殊文字写的恶魔契约。

　　随意放在这里的不会是原件，但内容总应该货真价实。

　　「魔王别西卜，与主教厄兰结契。

　　魔王别西卜应允助厄兰阻拦莉莉丝、路西法与其军团、以及以外恶魔出没人界的愿望，且契约期间不与教廷为敌。

　　主教厄兰应以扫除路西法出现在人界的恶魔军为报，且契约期间不得与别西卜为敌。

　　……

　　如魔王别西卜违约，天堂圣光将粉碎你的身躯，使你走向终结。

　　如主教厄兰违约，地狱炽火将灼烧你的血肉，直至你的尽头。」

　　不知不觉中，白瑜已经蹙起了眉。

　　这就是契约内容？

　　教廷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吗，为什么要签这种看似合理的不平等契约？

　　不，应该说，为什么要厄兰签这种“卖身契”？

　　这时他蓦地将手伸向斗篷下的腰包里，拿出了两本札记。

　　他翻了翻最先找到的那本，较为大而厚的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里面除了那天看到的那些断断续续的故事，还有联盟五个吸血鬼的介绍——目前仅有两个人的信息。

　　［希尔什琉斯：

　　吸血鬼纯血贵族

　　已知天赋：时间、空间（结合可衍生其他未知作用，目前得知可以特殊魔法屏障，详询祭司军专攻此天赋的团队）

　　7034年潜入王都斐图，联盟正式展开瓦解亚汀的计划。7640年战争打响，带领联盟大军攻占数城，占领西部。

　　最后将阿美尼亚、斐图接壤地区划为领地，命名为伽涅拉。

　　擅诡计，为人阴险狡诈，不可轻信。］

　　白瑜：“…………”

　　右边一页纸上是他的手绘肖像，大概只是为了记下他的长相，所以只画下了他从肩膀开始往上的部分。

　　作画人的技艺精巧，用一支炭笔就勾勒出了希尔什琉斯的面容与深刻轮廓，把他倨傲、随性、阴冷的神色尽数描绘而出。只有一双眼睛画出了琥珀色，成为整张画像最为夺目的存在。

　　白瑜本着欣赏的态度看了一遍，翻页后看到另一个人。

　　［格兰特：

　　吸血鬼纯血贵族。

　　希尔什琉斯之表兄

　　已知天赋：统领、纵观（擅大规模操控军队。与时间、空间天赋配合发动效果可怖，谨记避免。）

　　7634年联盟首要人物潜往斐图时，驻留吸血鬼总部，部署王都外的隐秘蚕食计划，逐步占领边远地区，布下联盟军队。

　　7640年做为总统领，与希尔什琉斯的天赋配合，击溃王国军队以及骑士团，攻破斐图。

　　性格傲慢、虚伪、古板。请务必合理利用。］

　　然后又是一张将他性格特点完美呈现出，一张绅士风度虚假得毫不掩饰的，具有贵族气质的肖像。

　　想必这些吸血鬼在厄兰眼里没一个好东西……

　　这札记太像新手指南了，部分用词又很具有私人情感，和大众口中的厄兰有所出入。白瑜不由得对他改观，更想了解这位主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

　　他拿出希尔什琉斯赠予的那支笔，吸了书桌上摆着的墨水，在随便一张空白页落下一笔。

　　出乎意料的是，那上面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哪怕笔尖划过的压痕都没有。

　　他向后翻过好多页，迅速地挨个在纸张角落画下小小的一笔，直到翻了将近三分之二，终于在那角落里留下了一点墨水。

　　捏笔的手一顿，白瑜思索原因，有了大致猜测。

　　继而提笔，用和厄兰相同的笔迹与风格，试着在上面留下第一行字。

　　「新月8年2月9日，我来到阿美尼亚，用一双崭新的眼睛观赏这个世界，以厄兰之名，在这片土地留下相似足印。」

　　最后一笔落下，霍恩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主教，司务阁临时召开会议，请您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