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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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出的枪剑和外溢的魔法，像是要撕裂空气，萨麦尔怒不可遏，杀意越来越强烈。
“死到临头还说什么大话。”
希尔什琉斯对他的嘲讽完全不予理会了。
陆地上能与魔王有一战之力的吸血鬼和人类少之又少，况且现在仍有恶魔从地狱门中出来。
地狱口吐出一个一个恶魔，恶魔又一点一点蚕食陆地，将那厄运的漩涡印象地面，吞掉陆地。
从前与他敌对的人类，他所为其钻营的同类，都在恶魔的进攻中倒下。
现在的发生的事，与他们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完全偏向了一个荒谬无用，且惨痛危险的方向。
在预示到这一局面时，针对这场毁灭性的灾难，他做出过补救办法了，
但一切计划随着厄兰遭受的意外而破灭，可露雅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那瞬间，希尔什琉斯其实听清了她的话。
——厄兰，你尝到，那伊甸树上的果实了吗？
希尔什琉斯不敢去想这句话的涵义，但事实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即便不去想，也明确看到了厄兰遭受这一致命伤害的真相。
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毁掉了这一切。
厄兰最终还是毁在了我的手里。
我明明……
啊，是的，我从一开始，不论是接近他的目的，还是从头到尾在联盟获得的功勋，都是对厄兰的伤害。
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伤害，这是不争的事实。
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厄兰，给我一个让你看到我来弥补的机会。
恶人不应该乞求原谅，你的爱已经是最大的宽恕，可我依然妄想你的陪伴。
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让我再看看你。
不停的消耗开始让希尔什琉斯感到力疲，萨麦尔则越发兴奋，看出希尔什琉斯的变化后更加迫不及待。
他急于了结了希尔什琉斯的性命，因而攻击越来越猛烈，在他身上添了数道伤口。
“认输吧，吸血鬼，祈求我给你一个生存的机会，我不介意留你一命。”
“呵……”希尔什琉斯狼狈不已，却粲然一笑，“做梦。”
“……那你就去死吧。”
地狱大门忽然更加漆黑，雷声轰隆，闪电霹雳。恶魔的赞歌更加高亢，也更加低沉，诡异的合成平稳的声调。他们自觉分开，让出一条宽阔大道，声势浩大到让所有战士们发觉，意识到他要来了。
什么更可怕，更强大，更加使人望而生畏的存在出现了。
格兰特瞳孔骤缩，然后下意识转头，望向希尔什琉斯，随之一股诡异的心情攀升。
他眼看着萨麦尔向希尔什琉斯发出致命一击，却无能为力。
他怎么也想不到希尔什琉斯会是第一个死掉的。
然而就在萨麦尔举起长枪，捅入希尔什琉斯胸膛的一刻，东方爆发出明亮的白光。
犹如一颗流星凌空飞来，划破污浊浑黑的天空，照亮烟尘弥漫的战场。
那流星乍现出耀眼的圣光，铺天盖地弥漫开。
那温暖的、灼烫的、磅礴而强盛的力量涌散。人类战士的伤痛犹如得到天使的抚摸和赦免，大量恶魔则在光辉普照下烟消云散。
熟悉的场景，令在场部分吸血鬼回想起斐图城破的那个傍晚。厄兰身骑白马，一路驰骋，登上城墙，燃尽城中所有人类的尸体，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有一个吸血鬼愿意为他宣扬那件事迹，连同教廷的人也一无所知。那天的事仿佛一个存在过去的梦；一个存在于胜利的喜悦，和败落的悲痛中，由极致感官催生出幻觉似的脑中烟花，无人在意，没有人将这毫无意义的行为放在心上。
而眼下，相似的情形得到复刻，更盛大的明亮圣光再次出现，让他们回想起了那一天。
身披战甲，手握圣剑。
凌空而出，圣光乍现。
厄兰落在地面，双翼收束。遮住半张脸的头盔与护额泛着银色冷光，从鼻尖到双唇、下颚弧度呈现出他此刻的冷酷。
他起身，缓缓抬头。
圣剑倏地抬起，身后浮现相似的幻影——类似的战甲头盔，一样的面朝角度，更冷峻暴戾的神情。
天使倏尔伸展出纯白健壮的六翼，扇动着腾空，身躯变大。
厄兰倏地抬起剑。
天使亦手臂一振，重剑直指天空那处的阴影——
从地狱而来的路西法。
“昔拉……”
拥有令生灵绝望的完美力量，是最为疯狂，最为残暴的，传说杀手的化身，在路西法与天堂反叛那一战后，被借机封印在圣浮乐的天使昔拉。
路西法目光向下，看到厄兰。
“原来你们打了这样的主意。”
他说，“但是，就凭你么。”
在厄兰出现那一刻，地面的恶魔瞬时湮灭，整个战场就陷入了寂静。
所有人和吸血鬼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自己他背后的天使。
莱安面色转变，蓦地发出一声笑，诺亚看呆了。
支撑着圣审天平的柯林不动声色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略微放松，但并未完全卸力。
卡西塔洛那一刻被恶魔击倒，坐在地上，直到走到身后的狼人拱了拱他，才想到想起来。
阿瑞娅、以赛静静凝望着他，神似的脸上露出同样的表情。
震惊，茫然，劫后余生，热泪盈眶。
希尔什琉斯在萨麦尔举起长枪后，就闪身避开了。他怔怔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厄兰，绞刑架上的心脏如释重负。
厄兰站在那里，在路西法轻蔑的目光下，回视着他，抬手——
他们动作同步，昔拉剑指天空，强悍力量轰然劈向天。
头顶阴云被激荡开，露出上方的白云蓝天。
下一刻，存放于以赛身体内的冠冕，以及希尔什琉斯佩戴的十字架上，两道光涌入厄兰手中的圣剑。
圣剑涌现光芒，同昔拉击穿天幕的力量一同送上天。
路西法面色变了，身旁的恶魔拉弓射向厄兰，但一切都迟了。
厄兰一剑斩断飞来的箭矢。
圣浮乐这关押了天使数千年的封印，碎了。
与那地狱门遥遥相对着，白光从空中撒下，洗涤心灵的整齐歌声缓缓响起，越来越清晰。
随着圣浮乐大门的彻底打开，天使们挥舞着洁白羽翼，光临人间了。
这不再只是恶魔对陆地族群单方面的屠戮。
一场真正的，势均力敌的战争，正式开始了。
渭泾分明的水流撞在一起，在天空冲激出震撼的能量浪潮。
而地面，以厄兰举剑一跃而起为首，陆地族群重振旗鼓，向仍然来势汹汹的恶魔发起反击。
地面的大恶魔被更具有挑战价值的天使吸引，飞入天空，萨麦尔欲在回援前杀死希尔什琉斯，但已经错过最佳势头。
希尔什琉斯笑了起来，“真可惜，我还不能死，你的期望要落空了。”
“就凭你现在，仗着厄兰吗？”萨麦尔恼怒，攻击更加猛烈。
在他再度举起长枪，贯穿希尔什琉斯之前，一道骤然银光闪至面前。
厄兰挡下那一枪，猛力一击，萨麦尔忽然受到万钧巨力，猝不及防被击飞数米，身后骨翼扇动停下来。
“厄兰，好久不见啊。”萨麦尔道，“被撕掉翅膀的滋味好受吗？”
厄兰面无表情，寒冷银甲遮挡住他的眼睛，侧头乜向希尔什琉斯。
那其实有些陌生的感觉，在开口后恢复熟悉的模样。
“还行吗？”
“说实话，不太好。”希尔什琉斯道。
厄兰伸手向后一抛，扔给他一个心脏形状的透明小瓶，里面盛了鲜红液体。
“没毒，喝了赶紧干活。”
希尔什琉斯一笑，弹开瓶扣，仰头一饮而尽。
萨麦尔咬牙，露出怪异表情。
厄兰看向萨麦尔，静止对峙，须臾后倏地动了。
远处的纳尔仰着头，仰望光辉璀璨的圣浮乐，良久视线寻向厄兰。
·
数个小时前，所有人离开教廷，教皇带着厄兰，来到圣殿僻静安谧的最顶层，进入金碧辉煌的殿堂，将厄兰放在华盖垂逶的柔软床铺上。
他双目紧阖，面无血色，胸口大片绮丽血迹。死亡给他添上绝艳的色彩，是顽强生命在时间河流中奔腾不息，在戛然而止的一瞬间，完成永恒了的篇章。
教皇摘下手套，露出不见光亮与灰尘的纤长五指，放在厄兰被血液濡湿的胸口。
·
那是一个漫长到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但又好似只是眨眼间功夫的过程。
厄兰的意识陷入虚无，死亡仿佛就是永远消逝，然后在虚无中，他感受到再次诞生。
并不陌生的感受，令厄兰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是数千年前，从河边被带回圣浮乐的圣水池。
还是数百年前，恍惚清醒的一瞬间——
为了给自己留出那会地狱另一半钥匙的时间，厄兰将自救的办法给了亚汀的先祖。但很就过去了，厄兰未能再次进入地狱。
他偶尔会在池水中恢复一点意识，听到天使们的谈话。
记得那一次，他们在焦急地讨论着亚汀的事。
“亚汀”，熟悉的姓氏，唤醒厄兰潜意识当中深刻的使命，他想要站起来，婴儿无力的四肢却毫无用处——他甚至是眼睛都睁不开的。
“他们的教皇……破解了……封印方法……”
“……吸血鬼盗走了……”
“厄兰的计划……会失败……”
厄兰捕捉到一些句子，推测出亚汀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是梅洛利亚用希尔什琉斯穿越时空的天赋，回到过去，得到了破开斐图封印的关键，也并不知道天使预见了什么可怕的结局。
但天使急于想出应对计策。
他们将目光齐齐地，望向水中小小一团，沉睡不醒的厄兰。
天使想起一个办法。
他们需要再利用厄兰一次。
天使们将力量转移到瑰洱身上，让她向教廷亚汀王国的教皇，降下启示。
“在东部修建一座圣殿，那将用来迎接亚汀的希望，成为他的温床。”
那时是亚汀7061年，四月份，郁金香开始大片大片开放了。
然后，天使转头开始在厄兰身上下功夫，他要尽快完成向成人形态的进化，这具婴儿的身体和孱弱的能量，是不够承担艰巨任务的。
而即使他们再怎么在这具身体身上施肥、浇水，也没办法尽快让他成熟。
于是，一部分天使将目光放到厄兰死去的那条河上。在温养圣浮乐的婴儿时，他们还竭力在河床上一遍一遍寻找，在岸边等待一轮又一轮水流的经流此地。
几百年后，终于找到厄兰的其他部分。
聪明的天使没再选择将他带回圣浮乐，而是为这些能量捏造了新的身体。
勉强达到成年状态的身体，他强大又羸弱，稚嫩又成熟，是一个矛盾的个体，但这样就够了。
于是这个厄兰，带着他背后的天使给予的便利，在吸血鬼的新一轮计划正式开始之前，来到亚汀，进入教廷。
不久后，他成为新的教皇。
而在那次无意间听到天使的谈话后，厄兰就一直记挂于心，于是那段时间频繁的醒来。
他听到天使的争吵，其实他们在做很多决策时，都会有很多不同的意见；他也听到天使讲述在外面寻找他其余能量的进度。
然后有一天，厄兰听到另一个新颖的话题。
虽然大多数的内容都是离不开他的，但这一次出现了新的词汇。
天使很焦虑，很恐慌：
“我看到新的预示了。”
“是什么？”
“有吸血鬼，厄兰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
“不清楚，但他们很亲密，可那是敌人。”
“怎么办？”
拥有意识的时间很短暂，厄兰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也不知道最后天使是怎么办的。
但现在他有了答案。
那就是露雅和纳尔。
或者说，她们的名字，其实是“弑”，和“侍”。
成为教皇的厄兰，和圣水池中的厄兰一样，只是他本体的一部分，并不完整。所以很多时间，他不曾在人前现身的时候，都在沉睡、修养。
作为“侍”的纳尔，是照看他的天使使者。
天使预见厄兰日后与吸血鬼，发展出超出正常范围的关系，认为他背叛了圣浮乐，会被蛊惑着，将兵器指向自己的同类。
而作为“弑”的露雅，身负天使给予的，从前能让厄兰复活，如今就能毁掉他的独特力量。
一旦她发现厄兰“背叛”的事实，就会立即完成使命。
——杀了他。
教皇厄兰发现了一点端倪，通过主教厄兰的经历，推测出因果关联。
但一切还是发生了。
露雅发现罪证，是在昨晚。
万籁俱寂的夜间，被厄兰一剑投下慢性剧毒，未来一日终会死于痛苦的弗莱彻，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地狱而来。
他把那发生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一切隐秘暧昧的故事全部告知于她。
没有人知道，这个吸血鬼是怎么清楚，源自于天使的密事的，但露雅就这样被触发了生来承担的使命。
于是她在哪最关键的时刻杀死了厄兰。
所有人方寸大乱，教皇厄兰——如同天使创造他的初衷那般，阴差阳错成为真正的关键。
他来到希尔什琉斯面前，看着这个吸血鬼。
然后从他手中接过自己。
或许有些人生来确实肩负着一些使命。
而这一部分的厄兰，使命就在这一刻圆满达成了。
在最后遗失的记忆回归，把残缺拼图填补完整的同时，厄兰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真正的完整起来。
暖流汇入心脏，同为一体的灵魂与他交融。慢慢地，他想起被希尔什琉斯弄回这个世界，第一次在会议上昏倒，被教皇带到圣殿那时，梦里见到的“厄兰”。
原来那和他设想的所有情况都不一样。
那是教皇厄兰。
从始至终、一直、全部都是他自己。
生命归于完整，分叉的时间之河汇流一处，继续向前奔腾。
教皇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面具，那是与床上人一般无二的脸。
等厄兰醒来后，他就不见了。
但他与他永远同在。
·
厄兰一剑挑飞萨麦尔的长枪，在他后仰的刹那，欺身而上，抓住他身后两侧的骨翼，狠狠一扯！
“呃、啊——！”魔王发出愤怒疼痛的喊咆哮。
厄兰面无表情，“就是这种滋味，现在你也尝到了。”
萨麦尔剧痛下爆发出一股邪力，掀开压制他的厄兰，站起身。
他的一边翅膀掉落在地，一边只剩一丝皮肉相连，狼狈地垂下。萨麦尔抓住，咬牙一撕，把它扯下。
伤处沾了厄兰的血，仿佛有虫子顺着往身体里钻。他恶狠狠盯着厄兰，希尔什琉斯笑道：“怎么，你该不会想说二打一不公平吧？”
他话刚说完，别西卜竟从天而降了。
“……你的生命力真的好顽强啊，厄兰。”
“……”
“你是觉得我比那些天使好对付吗？”厄兰道。
天空中，恶魔与天使殊死搏斗，与从前被关进圣浮乐前的那一战尤为相似。囚禁至今，现在几乎所有天使都不再手软纠结，将怒火怨怼投向了恶魔。
昔拉和路西法缠斗着，每一击都有雷暴出现，有毁天灭地的气势。他们异常急切，急切于占领陆地，急切于解决这场灾难，重获自由，于是难分上下，有就这么不眠不休一直对抗下去的意思。
别西卜笑而不语，从前与他有契约关系时，他就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怀好意，虚与委蛇。
厄兰不想再听到他说一个字了，提剑就上。萨麦尔要动，被希尔什琉斯拦住。
“两个打一个多不公平，你们可不能这么欺负人。”
恶魔和天使偶尔从空中坠落，从前未曾见过的生物成群出现在眼前，给陆地生物带来的震撼之意非同小可。
格兰特的生平第一次展现出短见薄识的样子，眼见漫天恶魔天使，更频繁地注意希尔什琉斯的方向，颇为欣慰。
“好吧，希尔什琉斯，现在我真的承认你很有远见，并且看人的眼光很有一套了。”
然而区别于格兰特的愉悦，教廷部分人的心情不怎么美妙。
以赛在见到厄兰之后，就放下所有成见，决意绝不置喙他的任何选择。
莱安却咬牙切齿，“我就说他们不对劲，到头来真的……”
周围的城镇上，看到划过天穹的亮光，以及之后出现的天使的居民，停下慌乱逃难的动作。
恶魔降下的瘟疫消失了，死去的人无法复活，但至少这一刻，不会再有人继续陷入绝望。
那名司务员怀里的孩子露出一只眼，看着远处空中的景象，迟迟流下泪，发出哭声。
教廷，追着那束光出来的教廷人员，望着厄兰消失的地方。阿加莎怔怔地，良久从发紧的喉咙挤出声音。
“是厄兰……他没死。”
“但是，妈妈，”比利小姐的儿子抱着她的腿，“厄兰主教能打败所有恶魔吗？”
比利小姐不知如何作答。
她张口语言，忽然间，见西面的天空，出现一片盛大的光芒。
如黎明破晓，像骤雨乍晴。
就在所有人都处于血战的焦灼中时，战场边的天上，忽然亮起远超于圣浮乐的，更加炽盛，更加明亮的光。
犹如来自天堂的讯号，似福音降至，若惩戒已临。
腥风携污浊空气盘旋而上，穿透一片黑红，抵至那地方时，都化作平静而缓慢的静流。
厄兰抬头，鹰首护额下的眼睛朝高处眺望，那个真正属于天使的故乡。
直至这一刻，他的任务完成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