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魅影》岭上弦月

100、王后

　　时光飞速倒回十年前，白翼蓝旗倏地迎风展开。亚汀7638年，厄兰位列四大主教之位，大权在握，风光无限。

　　其后不久，教皇对前往教廷为亚汀祷告的国王预示：厄兰的选择关系亚汀的未来，你的继承人，要由他的手指出。

　　国王将这句话记进心里，同时两位王子与数名大臣也得知了这一消息，一时蠢蠢欲动，试图左右厄兰的选择。

　　而后某一天，厄兰在凯撒尔和以赛两位王子之间做出了选择，国王次子在这场决斗中胜出，得到了厄兰主教的支持。

　　不日，厄兰受到一封来自宫廷的信，信上提出诉求，希望能悄悄见他一面。

　　寄信人是王后莉蒂亚。

　　厄兰以见以赛为由，进入宫廷，在女仆的引荐之下，来到了静谧的红宝石宫。

　　莉蒂亚正在客厅等他，女仆将他带到地方便退了出去，偌大宫中仿佛再没有其它人了。

　　国王垂垂老矣，岁月却没有在莉蒂亚身上留下半点痕迹，略尖的下巴让她看起来更显年轻。她淡然得仿佛无悲无喜，只有冷漠的精致面庞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请坐吧，主教。”

　　厄兰在他对面落座，问：“请问，殿下叫我来有什么事呢？”

　　“教皇的预示，以及主教的选择，我都知道了。”莉蒂亚说，“我为亚汀的人民感谢你，厄兰，也为我的两个孩子感到欣慰，即便凯撒尔并没有争取到你。”

　　“但这不代表我不认可凯撒尔殿下。”厄兰平静道。

　　“我知道，凯撒尔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背负上了太沉重的负担，这是父母的失职与无能。”她在厄兰想要出言宽慰前道：“主教不必说‘个人能力阻挡不了时代变迁’的这种话，我们都知道国王的行为究竟有多愚蠢。”

　　厄兰张口结舌，但莉蒂亚其实并没有嘲弄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那般说。

　　莉蒂亚无奈地笑了笑，“其实这次请你来，是想拜托你。教廷已经在秘密筹备东迁的事了吧，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请带上凯撒尔吧。”

　　东迁是不公开的秘密，王后可能会知道并不值得意外，但忽然直接提出这种诉求却让厄兰一愣。在莉蒂亚殷切的注视下，道：“如果可以，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殿下。”

　　厄兰的保证让莉蒂亚安心，“谢谢你，厄兰。”她说：“以后还有很多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不过，我希望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们谈过这些。”

　　短暂的对话结束，厄兰答应了她的请求，随后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为了不露馅改道去找以赛，途中遇到了拉瑟伯。

　　他难得地没有目中无人，竟停下来，对厄兰说：“你知道希尔什琉斯杀掉弗莱彻的真正原因吗？”

　　之前希尔什琉斯说过，拉瑟伯想要除掉他，询问过他这个盟友的意见。意思是如果希尔什琉斯以任何理由盯上了厄兰，那么希尔什琉斯就得到了厄兰的归属权，拉瑟伯就不会轻易动他了。

　　眼下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和语气，顿时就让厄兰想起这件事，拉瑟伯竟把他当作希尔什琉斯的所有物。

　　于是此言一出，厄兰随即沉下了脸，面若寒霜，“吸血鬼杀人需要原因吗？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的理由。”

　　拉瑟伯像是有些意外，意味不明地与厄兰对视片刻，然后点点头离开了。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这次谈话混在在众多事物里，都快要被厄兰忘记了。7640年日落城被夺，而后数城接连沦陷，满朝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厄兰又收到了莉蒂亚的邀请。

　　这次她开门见山，“厄兰，我可以杀掉拉瑟伯，请为我弄来一把刀吧。”

　　说没有被惊到绝对是假的，厄兰脱口就：“殿下您……”

　　莉蒂亚笑了笑，站起来走到窗边，“你知道拉瑟伯和图尔曼其实是兄弟的事吧，听我讲一个故事吧，厄兰。”

　　7622年，第一次听到图尔曼想要从格罗蕾尔的伯爵那里获得吸血鬼永生能力的方法时，莉蒂亚就是反对的，但图尔曼根本不听劝说，执意将拉瑟伯留在了宫廷。

　　莉蒂亚对这个被吸血鬼转化的伯爵的意图，持怀疑态度，并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定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接待拉瑟伯的家宴上，图尔曼向两个孩子介绍他的身份，借此拉近未来继承人和这位能够带来永生秘诀的客人的关系。

　　拉瑟伯眼睛里有一种不动声色，但令人不寒而栗的微妙神绪。莉蒂亚不清楚那是不是吸血鬼独有的特征，但她不愿凯撒尔和以赛与他接触，于是往他们面前放了点心，错开他们相交的视线。

　　再一抬眼，莉蒂亚发现自己的确把孩子们身上的注意力转移走了，而此刻拉瑟伯在看她。

　　那其实是很轻很短暂的一眼，可其中的专注、考量，让莉蒂亚很难视而不见。

　　她忽然预料，终有一日，她们都会在这双眼睛的凝视中得到难以承受的结果。

　　“可他是个吸血鬼。”莉蒂亚再次对图尔曼进行劝说，“你不知道他向你进献永生计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有了财富和权利，所以想要获得永生，那一个已经获得了永生的人呢？”

　　图尔曼已经被巨大的诱惑冲昏了头，或者，莉蒂亚怀疑他已经被吸血鬼蛊惑，听不下去任何话了。

　　他哄劝道：“他不敢做什么的，莉蒂亚，永生不代表杀不死，如果他真的包藏祸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你不想看到他也没关系，我会告诉他避开你的红宝石宫。”

　　莉蒂亚躲开他的怀抱，失望离去。

　　莉蒂亚·萨伦多，作为家族中这一代唯一的女儿，这个王后备选家族将她送上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地位。

　　年少时，母亲就曾拿王子的画像给她看，“莉蒂亚，我的女儿，你生来就是为亚汀延续荣耀，为家族带来无上的恩宠。”

　　莉蒂亚面色寡淡地被拥在怀里，看着画像上站在一起的年龄相仿的两个少年，“未来国王会是这两位王子中的一个，但不管那个成为国王，你都会是王后。”

　　“可以不做王后吗，妈妈？”莉蒂亚问。

　　她的魔法考核还没有全部通过，距离成为一个魔法师还有一段距离，并不想考虑婚姻，更不想当王后，因为那代表她永远无法成为一个魔法师。

　　夫人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如果我们家多出三两个女儿，你就可以不做王后了。不过亲爱的，世界上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嫁给谁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来看看你更喜欢哪一个，如果有幸选中未来的国王，或许你就可以嫁给心爱的人了。”

　　莉蒂亚被她抱着，所有的话也被压在温柔的臂弯下，只得将目光放在那画像上。然而面对这张纸，她一个都选不出来。

　　不知是否应该庆幸，命运为莉蒂亚做出了选择。亚汀爆发一场惊天大事，宫廷开设的晚宴上，老国王遇刺身亡，二王子也被杀害，死不见尸。

　　那时萨伦多父子几人在低声议论：或许那位王子是被大臣们杀掉的，因为那是个吸血鬼女人生下的孩子，不过这些隐秘传言，有关吸血鬼的一切都被压了下来，不许谈论宣传。

　　莉蒂亚从门外经过，声音从门缝隐约传出，她尚未听清只字片语，女佣那句“小姐，夫人叫您去试试裁缝新送来的裙子”的喊话，压下了所有声音。

　　莉蒂亚在家族的举力托举下，与图尔曼订了婚约，她表现出过迷茫，甚至试图反抗，但一律被哄骗、镇压下来。

　　母亲把她拉到房间里，告诉她：“尽管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莉蒂亚。”

　　“你想像你的哥哥们那样在军政、魔法或者商业上一展拳脚，可你是个女孩，我们家唯一的女孩！你有自己的使命！”

　　莉蒂亚咆哮：“那是你们所有人强行加诸给我的使命！”

　　雍容华贵的夫人面对女儿嘶声力竭的咆哮，面上出现一丝动容，但很快被仿佛无可奈何的悲哀替代，“萨伦多家的女儿就是这样的，莉蒂亚，历代服从家族的安排，只有为家族获得巨大的权利，才能够拥有为自己争取的权利。”

　　“而你或许只是期待自己得不到的，不过你成为了王后，也可以借助丈夫的能力，去做喜欢的事。”

　　莉蒂亚失去任何争吵的力气，此刻她只觉得穿在身上的裙子勒得她窒息，也好重。她脱力地蹲下来，捂住脸，发出小声的呜咽。

　　就这样，国王到了娶妻的年龄，莉蒂亚就成为了王后。

　　其实最初她对图尔曼并非没有一点感情。他英俊且强大，温柔而专一，即便不是国王，也算是很好的丈夫，所以在一开始，她其实是喜欢图尔曼的。只是时间一久，她发觉爱情只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对图尔曼的喜欢，或许只是因为崇拜他身上自己不能拥有的、能镇压一切的强大，并且仅仅面对一个对象，无从分散身为人的感情。

　　凯撒尔和以赛的出生分走了莉蒂亚的感情。

　　拉瑟伯的出现又耗尽了莉蒂亚唯一的崇拜。

　　虽然图尔曼许诺会让拉瑟伯避开他，但这不代表她们不会碰面，更不代表他会离开宫廷。

　　昨天晚餐时答应了以赛要去看他们上马术课，莉蒂亚来到马场，竟在此遇到了拉瑟伯。

　　她视若无睹，朝以赛挥手笑了笑，拉瑟伯忽然说话：“陛下嘱托我，尽量不要靠近红宝石宫，为什么，你不想看到我？”

　　莉蒂亚转头，见他目光中的审视，她很清楚拉瑟伯这一举动的原因。

　　因为他在衡量莉蒂亚的影响，揣测她是否怀疑了什么，敲打她最好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莉蒂亚转回头，“我始终认为吸血鬼是危险的存在，需要提防。阁下曾经身为人时，难道不惧怕吸血鬼吗？”

　　拉瑟伯从鼻子里发出若有似无一声嗤，“我一生中最多的时候，怕的是人。”

　　莉蒂亚缄默未语，拉瑟伯眼睛一瞥，用余光瞟了他一眼。

　　远处凯撒尔纵马跨越一道障碍，将身后的以赛甩开一段距离，拉瑟伯饶有兴趣道：“真是聪明勇敢的两个孩子。”

　　莉蒂亚随即惊怒地看向他，拉瑟伯头也不转：“不要多想，我还挺喜欢他们。”

　　莉蒂亚曾竟向唯一的求助对象——她的父兄说过拉瑟伯的事情，她将疑惑、忌惮、顾虑向这些男人全部托出，然而他们只是安慰她：“这件事我们知道了，莉蒂亚，我们会好好调查的。”

　　到后来：“父亲说他的身份没有问题，尽管目的有待观望，不过没什么威胁。你放心好了，如果实在不安，就回家住几日吧，顺便带凯撒尔和以赛回来让父亲母亲看看。”

　　最后就只剩下：“莉蒂亚，我和你哥哥跟其他同僚都考虑过了，如果他真的能将永生之术复原出来，其实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不过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凯撒尔和以赛的安全，我们会设法把一些人送进宫廷去保护你们，其他的就不必担心的，我的女儿。”

　　莉蒂亚感到深深的无力。

　　宫廷再大，也就这么些地方，拉瑟伯住在这里，总免不了遇上。没几日，莉蒂亚又遇见了他。

　　彼时他正站在空旷的庭院中，向远处眺望什么，发觉莉蒂亚走来，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莉蒂亚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地方有一座高塔，醒目地伫立着，“捷法塔，不过年久失修，我来这儿时就不允许进入了。”

　　拉瑟伯像是刚刚知道，“原来这就是捷法塔，在吸血鬼的语言里，这个词是瞭望的意思。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这是某任国王给他的吸血鬼妃子建造的瞭望塔。”

　　他稍一颔首，“据说最上面一层，西面有扇窗，站在那儿可以看到吸血鬼的家乡。”

　　他预想着会听到莉蒂亚说“那真是个昏庸的国王”，或者反驳“怎么会看得这么远”，再或是质疑他为什么知道这种故事，为什么对吸血鬼的文化如此了解。

　　但莉蒂亚只字不语，甚至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灰褐色眼睛像千年不化的深冰，含着习以为常的冷意看着他。

　　拉瑟伯忽然觉得这腐朽的宫廷中，那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如果故事是真的，那地方应该会有一样东西。”

　　他说完，莉蒂亚只觉得眼前一闪，忽然就来到那塔前，她勃然色变，“你做什么？”

　　拉瑟伯径直走上前，在那曲面墙壁上摸索片刻，不知碰到哪里，缓缓打开了一格。稍低下身朝内看去，他原本平淡的反应似乎一滞，“空的。”

　　莉蒂亚从未来过这儿，这里荒废很久，虽然并不杂乱，但人烟稀少的阴森感还是令人紧张。

　　“你到底在做什么？什么空的？”

　　“一把短剑。”他直起身，“看来传言不能轻信。”

　　下一瞬眼前再次一晃，她们回到了原地。莉蒂亚不想再和他在一起，直接离开。拉瑟伯看着她步伐略快的背影，也走掉了。

　　从那起，之后的每次相遇，拉瑟伯总会和莉蒂亚说一些话。她不欲理会，可是图尔曼视他为贵宾，并不能翻脸，而在有其他人在，或是当着图尔曼的面时，就更不能将排斥表现得明显。

　　日月如梭，拉瑟伯在宫廷的第一个新年很快到来。宫宴上，他坐在国王台阶下的另一边的位置上出席了，与凯撒尔和以赛相对，那是莉蒂亚才惊觉，短短一年，拉瑟伯在斐图已经取得怎样的地位。

　　他与漫不经心地图尔曼说着话，对看过来的莉蒂亚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一双极其罕见的紫色眼睛里，那淡然却如有实质的重量让莉蒂亚心惊。

　　她开始刻意回避拉瑟伯。

　　新年后，莉蒂亚回到了萨伦多家，她的长兄问了拉瑟伯的事，莉蒂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是个很危险的人，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可以在什么地方。”

　　莉蒂亚蹙着眉，沉着冷静的神情中也染上几分焦虑，长兄不免心疼，但无可奈何，“如果你是男孩就好了，莉蒂亚，那就不用经历这些了。”

　　这话却激起了莉蒂亚心中的悲愤，“请出去让我自己待会儿吧哥哥！”

　　“不，莉蒂亚，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想要辩解，却在看到莉蒂亚的神色后，退出了房间。

　　她在萨伦多家住了一天就回去了。

　　回去后，莉蒂亚转交萨伦多家带给国王的礼物，于是带女仆们来到图尔曼的住处。侍卫告诉她国王在处理公务，她不想再来一趟，就吩咐女仆们在外面等待，独自推开门进去。

　　国王背对着门站在桌前，稍微俯身，低头在桌上翻着书，誊抄什么。

　　莉蒂亚走进几步，“陛下，父亲交代我要将这些礼物亲自交给你，我——”

　　国王听她说话，翻书写字的细微动作一停，回过身。

　　那瞬间他露出的侧脸与图尔曼极其相像，但待他紫色的眼睛折射出光线，完全转过身后，莉蒂亚蓦然停住，心脏在胸口重重一跳——

　　拉瑟伯看着她惊吓的模样，那目光平静，甚至是不露声色的，但注视的意味却令人感受到其中意味并不纯澈，随后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她从这个吸血鬼脸上看到的第一个笑，莉蒂亚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转身迫不及待离开这房间。

　　拉瑟伯瞧着甚至忘记关上的门，久久未动。直到图尔曼回来：“刚刚遇到莉蒂亚耽误了会儿，怎么样了，有找到克服吸血欲·望的方法吗？”

　　他甚至没发觉莉蒂亚的异样和这扇开着的门吗，拉瑟伯无声嗤笑，“还没有，这书上记载的都是纯血吸血鬼。”

　　就这么日复一日，一直到九月底，拉瑟伯忽然对图尔曼说，他快要复刻出将人类转化成吸血鬼的方法了，并且即将能够剔除那些恶习，这证明他距离破解永生的奥秘仅一步之遥。

　　图尔曼大喜过望，找来画师，要将在那之前的人类时刻描绘纪念下来，莉蒂亚心中无力。

　　在画师来之前，听闻图尔曼这个想法的拉瑟伯站在她身边，忽然低声说：“多美满的家庭啊，莉蒂亚。”

　　他直呼莉蒂亚的名字。

　　莉蒂亚不去看他——她早已察觉出拉瑟伯日渐萌生的心思。

　　拉瑟伯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油画完成之后，拉瑟伯眼神中露出的情愫愈发明显。

　　她会定期到图尔曼那里，陪凯撒尔与以赛一起用餐或看书。有一次她正拿着一本用词诙谐的故事书诵读，以赛抿着嘴，偶尔发出咯咯笑声，凯撒尔故作嫌弃地发出不屑的嗤声，说：“这种小笑话，也只有以赛你才会觉得好笑了。”

　　图尔曼在一旁抬起头：“哦？刚刚你低下头，好像看到你在憋笑，凯撒尔。”

　　以赛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说，看吧，你也觉得很有趣吧。凯撒尔一愣，恼羞成怒：“哪有！”

　　莉蒂亚笑道：“凯撒尔，为了一个笑话发笑，不是小孩子的特权，也不是件丢人的事情哦。”

　　凯撒尔眉头这才松动，老实道：“好的母亲，您继续。”

　　莉蒂亚接着读，这时门被推开。

　　外面的拉瑟伯见她们都在，动作一顿，视线在莉蒂亚身上不着痕迹地一扫，对她们歉意道：“打扰了，我待会儿再来。”

　　拉瑟伯关了门，莉蒂亚捧着书，怎样也无法笑着读出了，“父王还有事，我们先走吧。”

　　以赛听话起身，“母亲稍等一下，我和哥哥的斗篷放在餐厅里。”

　　外面已经趁夜下了一场雪，把整个宫廷裹进纯白里。莉蒂亚站在外廊下等待着，不久，身旁悄无声息站了个人。

　　莉蒂亚惊诧，见拉瑟伯看着雪，“真奇妙，你和国王没有爱，也能这么开心地相处，是因为孩子吗？”

　　“……你不是要和他谈事？”莉蒂亚不想和他讨论这种问题，尤其生怕从他口中听到凯撒尔和以赛。

　　“已经说完了。”拉瑟伯不以为意，垂下眼来看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以赛他们已经来了。

　　拉瑟伯看向他们，然后注意到莉蒂亚一瞬间变得凌厉的眼神，像是别无他法，转身走了。

　　“母亲，叔叔找你有事吗？”以赛问。

　　莉蒂亚回答只是打个招呼，凯撒尔却盯着拉瑟伯离去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以赛这个年龄还很好哄，下一秒心思就转到别处去，“下次下雪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莉蒂亚温柔答应：“好啊，如果你们发现下雪了，就去叫我。”

　　第二场雪很快又来了，而与此同时，图尔曼罕见地光临了红宝石宫。

　　“嚓——！”

　　瓷质茶具被扫落在地，莉蒂亚此生第一次这样恼怒，这样绝望，以至于如此失态。

　　她质问不敢抬头的图尔曼，“你竟然答应把自己的妻子作为换取永生的代价，把我送给了他！”

　　她声音颤抖，“你疯了，你迟早会为你的选择后悔。你忘了你的祖父与父亲的惨痛教训，仍然执迷不悟，你会置亚汀的人民于水火之中的……！”

　　图尔曼竭力辩驳：“可是他不一样，莉蒂亚，他只是被转化而成的，如果我们能解开他身上的秘密，就可以——”

　　“所以你就——”莉蒂亚心如刀绞无法再说下去。

　　片刻后，国王愧声说：“对不起，莉蒂亚。但我保证，不会让你的生命受到威胁，你依然是我唯一的王后，等一切结束，他会放你回来。”

　　他并没有告诉莉蒂亚，其实这个时候，拉瑟伯的地位已经是他也难以撼动的了。

　　他安慰一般：“孩子们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孩子啊，这是我们的使命啊。”

　　莉蒂亚流下眼泪。

　　她被“使命”支配的一生，被所有人驱使着她去效命的人，赋予了又一个“使命”。

　　一门之隔，以赛被凯撒尔示意安静，无声离开。

　　走廊另一头，拉瑟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神色格外平静，目视着这场闹剧，仿佛置之度外，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