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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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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季月看着仍在扭身挣扎的慕明,有些无奈。
少年方才被人制伏在地,如今衣间脸上都沾了灰,一张清秀雅致的面庞,因怒气微微有些扭曲。
季月咬了咬唇,不禁思忖,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本就成长速度过快,导致她一不在场,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转变期吗?
才十五日不见,从前温和清秀的慕国公子,居然变成眼前这个易燃易爆的模样。
还是说……
“你在青王宫,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问出这句话时,季月不免有些伤心,她本以为自己一路将慕明护送到青国,使命就算完成了,这个呆呆的少年应该不会再变成以狼烟焚烧天下的慕武王——那她季月也算在这个时代做过一件好事,完成过一段大佬的少年救赎。
这样淡淡的低落,竟叫慕明逐渐安静。少年人黑雾般的眸子里浮现出几分清明。
“你……别伤心,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郁。
“跟着管太傅学东西,学坏脑子了!”青寰在一旁龇牙咧嘴说了句,牵扯到脸上伤口,不由痛呼一声。
探子们不敢将王子寰就这样送回宫,于是把他扶到季月的小屋里擦药疗伤。有季月在场,慕国小公子总算平静下来,也不需要他们分出人手钳制。
青寰坐在简陋的小凳上,一双眼盯着慕明,眸子里没有方才在季月面前的殷勤。大王子冷冷道:“就你这样扶不上墙的废物,即使武艺进步飞速,但脑子学坏了,又有什么用?”
说话间,伤口再次被牵动,然而他越讲越来劲:“就这样,父王与太傅还想让你娶青铃,你会被我十五妹从傻子折磨成疯子吧?”末了嗤笑一声。
慕明闻言忽然又急了:“我才不会娶青铃。”
探子们仿佛窥探到什么王室秘辛,纷纷缄口不言。
慕明仿佛怕季月不信,又看着她的双眼,认真地重复了一句:“我不会娶青铃。”
季月嗯了一声,不知为何有这突如其来的解释,还是弯弯双眼:“好的,我知道了。”
又调笑一句:“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呢?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然后她看到少年的脸蓦地红了,从脖颈到头顶,仿佛都在蒸腾热气。
季月瞪大眼睛:“你……”
慕明像是很委屈地垂头,憋了一口气,半晌才说:“我,我不敢。只是听到大王子说我会娶青铃,一时间十分愤怒。”他转移了话题。
季月笑了一下,注意力也随之转移到慕明多变的情绪上。她视线下落,从少年的脖子,细细扫到露在衣袖外的一双手,慕明不好意思地屈指握拳。
“你在青王宫,见了什么奇怪的人?吃了什么奇怪药?血脉里像是有虫子爬吗?头痛不痛?”季月特意放轻了声音,朝慕明发问时语气温柔。
握拳的少年仿佛陷入回忆:“我……”
恰在此时,屋外又传来了很大阵仗的声音,众人朝门外看,竟是管太傅带着一支卫队亲自前来。
“二位甩下宫人私自出宫,按律当罚。”管太傅仿佛没看到王子寰鼻青脸肿的模样,选了一条稍轻的罪责,笑眯眯地说,“来人,将大王子与慕国公子带回去。”
又像是才注意到一群现身的探子一般:“你们自行领罚吧。”却不与季月解释这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季月倒是习惯了这些高位者自说自话的态度,摆摆手做出个请的姿势。既然管太傅出现,她眼下也问不出什么更有用的信息,索性决定出发去找元锡他们:“我养伤养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启程去找那东西。”
“极好,”管太傅满意地说,“我会派几个人手暗中保护你。”一句话将这些探子的存在合理化。
季月在心中暗暗翻个白眼。
本来已经老实下来的慕明闻言又有些激动:“你要到哪里去?”
季月其实不太放心慕明,只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摇摇头:“保护好你自己。”
她倒是想对他说,提防管太傅,提防青王,别乱吃他们给的东西。可若真在管太傅眼皮下这么说了,也许慕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可能被痛下杀手的是她季月本人。
蹙眉看着有些可怜的慕国少年,眼中似有万千言语,终是化作一句:“再会。”
她决心早日弄清楚门主的下落,以及青王与管太傅究竟在筹划些什么。至于慕明,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就先待在青国吧。
季月不知道,这将是她此生最后悔的决定。等到后来终于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如今的季月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待青宫里的客人们走了后,她又休整了几日,东南西北地买些赶路要用到的东西,还取回了自己随意藏在青曲客栈角落里的红伞。
她特意选了一个微雨的日子,施施然提伞出门,直到走到开阔僻静处,才按下伞下机关。
“虽然我没有武功,但我还有武器呀。”
湿润的草地上,少女歪着头说。
——
慕明发现自己又做梦了,仍是那个荒墟雨夜,他抱着膝坐在墙边,四肢酸痛不已。背上似乎也有剧痛感,但他没有时间探究它从何而来,因为季月此刻就坐在慕明身边,抿着唇笑盈盈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神庙里彩绘的神光恰好笼罩季月,将她衬得仿佛不是此间凡俗之人,月华恰时落与她的脸上,皎皎如白玉。
“对我有意思吗?”少女开口说。
“我……”慕明却不好意思开口。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姑娘。
季月清澈的双眼笑盈盈的,浅眉微弯,也不催促,像是极有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
慕明再一次鼓起勇气:“我……”
“没听清,大点声,你在嘟嘟囔囔些什么?”
尖利的女声刺破了慕明的梦境,睁眼抬头一看,床头站着的人竟是十五王姬。青铃手中拿着一个葫芦形状的小瓶,不知其中装盛何物。
梦境的破碎让他有一瞬间的愤怒。
“你要做什么?”慕明警惕地抱着被子起身,动作间牵动背上的鞭伤,脸色瞬间苍白。
十五王姬见到慕明这个样子,收了手中小瓶。没好气道:“我来监督你喝药。”她指指旁边桌案上的汤水,色泽暗沉的汤面,隐隐有水雾升腾。
这药的刺鼻气味,与管太傅端给慕明醒酒汤一模一样。
眼下他没饮酒,为何需要喝下这样的东西?慕明觉得自己应该问一问。可这个想法就如曾经的每一日,很快划过,脑海里浮现管太傅不容置疑的命令:“喝了它。”
慕明垂眼喝下汤药。
青铃见到慕明眼中的敌意与警惕渐渐消失,又变成那副呆滞顺从的模样,不由松了口气。
“还是这个样子顺眼,”十五王姬笑了笑说,“慕明,太傅罚你在屋外挥剑三千次,然后把册子背给我听,做不到不许回屋睡觉。”
她说完,撩着眼皮看着少年起身。慕明从剑架上拿起那把未开刃的利剑,光着脚走到屋外,呆呆地开始挥剑。星星点点的红从他的衣背渗开来,犹如雪白大地中绽放的血梅。
当初管太傅要教慕明习武,青铃仗着自己是父王最喜爱的王姬,也强行要求要去听课。没想到这位夫子教的东西就不是正常人该学的。
一日挥剑三千次、站桩站到两条腿发抖、失去知觉……这种身体上的苦都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他所传授的那些观念,即使跋扈如青铃,也觉得对这少年有些过于残忍。
等慕明终于挥完剑,拖着血淋淋的身体将一本薄册奉上,木呆呆地开始背书时,青铃忍不住问了句:“慕明,学了册子上这些东西,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平静无波的声音顿了顿,慕明仿佛花了很久的时间思考,才说:“我不会这样想,但是我要牢牢记住它。”
册子翻到最后一页,慕明终是没有背完整本,忽然直直仰面倒了下去。背后的衣片印在地上,浸出一片血迹。
“管太傅,慕国公子刚习武不久,便以下犯上,伤了我的大王子,这样的人我可留不得啊。”青天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青铃转头,瞪大双眼,惊讶于她父王竟在此时造访。
青王身旁站着双眼眯眯,但面容明显有些愁苦的管柳:“大王,若想重振青国,我们必须好好利用慕国留下来的这个宝贝……”
太傅话说到一半,偏头看见屋内的青铃,恭敬有礼地请王姬暂时离开片刻,青王也未阻拦。青铃猜测父王与太傅有要事要谈,于是哦了一声,任由慕国公子躺倒在坚硬的地上,起身离去。
她特意走得很慢,隐隐听到管太傅劝谏父王:“我们不是说好要实现先王的心愿,如今大王可是要反悔?还是说,大王想让亲弟来实现这个计划?”
最后半句隐有威胁之意。
青铃觉得很奇怪,因为她的父王乃先王后独子,并没有什么阿兄阿弟。此事想不通,便不想,转念又猜测慕国那个小公子醒来后会是怎样的境遇。
大约会被管太傅唠叨一两个时辰,灌输一些为感恩青国、为天子及大王子卖命的理念吧。
十五王姬猜测得果真不错,慕明醒来后,不仅聆听受训,写悔过书,又在管夫子的要求下跪在大王子门口,大声念诵自己的悔过书。
简直是毫无尊严。
青铃想,若是刚到青国,还保持着正常思考能力的慕公子,一定不会愿意做这样的事罢。管太傅真的很有手段,将一个正常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自从季月离去,慕明的神志便不再清明,管太傅要他做什么,他便依言行事。不仅在武学、军事上突飞猛进,还对青王室更加顺从。
“不愧是慕勇公之后啊。”管太傅眯着眼笑。
但慕国公子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刻,比如这日,他忽然记起自己前来青国的目的。
“我觉得我可以带兵回慕国,诛杀叛徒了。”慕明说。
“这才哪到哪,”管太傅慢条斯理地回驳,“你甚至还未上过战场。若想证明自己,先去收拾沛国。”
这小国与青国接壤,眼见天子王威日渐下落,时不时便在边界挑衅,可恶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