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余茫茫

30、变

　　季月挎着小包袱，在青国寺人的陪同下出宫，到了青曲离王宫不远不近处的一座房屋。
　　“这就是我们太傅为您准备的下榻之处。”寺人说，“季姑娘好生休养，勿要在外多走动。”

　　这座房子占地不大，看样子废弃了很多年，寺人说话时，房顶屋檐正簌簌地往下落灰。
　　季月嫌弃地一皱眉：“我现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都没人帮忙打扫一下吗？”她眨眨眼，眸子里有波光闪动。

　　少女眸光盈盈的样子使寺人愣住了，好半晌才说：“要不小人现在为您清扫一番？”他走进房屋深处，似乎真的在寻找清洁用具。

　　季月噗嗤一笑，立即跟上，摆摆手：“多谢小内官啦，其实我打扫房屋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她侧头指了指外面的天色：“时辰不早了，若在这里耽搁下去，可能会错过宫禁。”

　　青王宫宫禁森严，不论出宫、入宫，一系列检查都十分麻烦，方才寺人带季月出宫，验照身贴、搜身、登记，都用了差不多两刻钟。季月的话恰好说到了寺人心坎上，他们出来的时间本就不早，若真的在外面延误写工夫，怕真要赶不上回去的时辰了。
　　无上命而在宫外过夜，明日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季月笑着看寺人不好意思地与自己告辞，目光穿过房门，看见身影在视野里慢慢缩小到不见，这才伸了个懒腰。四肢舒展，牵出浑身刺痛。

　　“嘶——”她迅速弯下身来，抱着膝盖蹲在墙边，额边已经汗涔涔的。
　　一路上若有若无的视线仍未消失，她知道这是那两人派来监视她的探子。季月垂下眸，努唇道：“元锡、康邦、杨和，这三个家伙，哪儿去了……”

　　分明约好她一出现便来接应，如今人影都没看到半个，早该被解决的探子眼下仍安然无恙。季月气急败坏地跺脚：“不会真要我单挑他们吧？我是真的经脉受损了啊！”

　　她还想着，等见到三名同门，好好与他们聊一下门主身份的事——回想起延寿山祭坛上青王转头的一瞬间，季月仍能感受到那时的震撼。
　　下令让她取慕国公子性命门主，竟是君天下的天子？

　　但季月又敏锐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虽然五官一模一样，青王的脸却似乎比门主浮肿不少，看上去一副纵欲过度的虚弱相。以门主的性子，见到季月的第一面便会知晓她一路保护慕明，接下来应该二话不说赏她一次万虫噬心。而青王仅仅是将她关进牢里，熬到她蛊毒发作。
　　而且从之后的言谈来看，青王与那名姓管的太傅似乎在拐弯抹角地试探，她身上蛊虫的母蛊在哪里。

　　真是好笑，如果她知道母蛊被门主藏在了什么地方，还用受这窝囊气？但她仍然留了个心眼：“就在门主你锁得死死的玄铁柜里呀，没有您的生辰八字作密码，谁都打不开，您忘啦？”
　　她随口编了句。

　　然后她就看到管太傅长吸一口气，血脉喷张：“大王，它还在！”

　　王座上的青王眯着眼，探出虚胖的头颅打量季月。从前门主也爱眯着眼瞧她，眼神恶毒而促狭，远非现在这个模样。

　　管太傅像是青王的代言人，收起兴奋的表情，清清嗓子说：“我们天子前些日子受了重伤，故无心力管束于你，但你违抗门主令，私护慕国公子，废去武功作为惩罚已经算轻了。这个处置你服不服？”

　　季月想说你之前不是说过慕明是你们青国的大宝贝吗，现在又说责怪我不取他性命，是不是人格分裂？
　　但她也不是个喜欢随时随地找死的人，在心中疑惑探究清楚之前，还是闭嘴为上。

　　于是瘪瘪唇，说了句服。

　　青天子仍是不说话，由管太傅絮絮叨叨许久，大意是看在季月为门主卖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网开一面留她一条小命。而且因她武功全废，不能继续为门主效力，还要格外开恩要解了她的蛊毒。

　　季月感动得泪流满面：“门主你实在太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动手吧。”
　　管太傅却说，门主这些日子正在养伤，不宜远行，要季月将那玄铁柜带回来，取出母蛊方能解子蛊。
　　季月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纳闷，门主这是被人夺舍了？

　　她的印象里，被迫种下此蛊时，男人的目光明明比蛇还要阴毒：“季月，即便我死了，也不会大发善心给你解开这蛊毒。你陪我一同赴黄泉吧。”
　　如今忽然大发善心，难道是修身养性，改念佛了？

　　呸呸呸，谁要陪变态老男人下地狱？季月一边嫌弃，一边露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答应了管太傅的条件。
　　然而她在宫里还没休养多久便被请出了宫，姓管的说，季月身份敏感，不宜与慕国公子继续相处。

　　恰好季月也打算出宫寻寻自己的同门，探讨门主是青天子的可能性大，还是被青天子假冒的可能性大。她更倾向于后者。
　　但如果宫里这个是冒充的，真正的门主又在哪里？

　　好在，青宫里有个她差不多混熟的王子寰，他应当能带来些她想要的消息。

　　于是半月过后，季月身上的暗伤都快愈合得差不多，监视她的探子都开始不耐烦，似乎要跳到她面前，催她赶紧出发去取玄铁柜。高门宫墙内的王子终于姗姗来迟。

　　“季月，我好想你。”一见到她，王子寰首先是欣喜。
　　季月撩了撩眼皮。

　　王子寰见季月不悦，知道自己又说了她不喜欢听的话，于是收笑敛容：“事情有些重大，你需附耳过来听。”他拧着眉，神色有些凝重。

　　季月看了看四周，探子们就潜藏在暗处。她猜测青寰也知隔墙有耳，而此事的确不宜与外人听，于是踮起脚尖，附上耳去，恰好错过王子寰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与欲念。

　　“我的父王，的确曾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王子寰轻声说。带着温度的气息在耳边流动，让季月十分不适。

　　好巧不巧，噬心蛊居然再次发作，没有了好底子加持的季月脸色一白，瞬间弯下腰去。快要与耳尖接触的唇就这样错过。
　　然后她听到了呼呼的啸声。

　　像是手臂带起疾风，砰砰两拳，拳拳到肉。暗处的探子不约而同地现了身，合力将突然出现的打人者制伏于地面，解救出鼻青脸肿的青王子。
　　季月捂着心口缓缓起身，蹙着眉去看那名胆大包天，还在地上不断挣扎的暴徒。
　　一张分外清秀的面孔，竟是公子明。

　　“你完了，”被打了两拳的青王子居然在大笑，“慕明，你知道打我一次，回去得吃多少苦吗？管太傅会罚死你信不信？”

　　被众人按在地面的慕国少年不断挣扎，一脚将一名探子踹出几步远，少年挺起腰来，扭转上半身：“我不在乎。谁让你非礼季月？”他咬着牙，黑沉沉的眸子里是季月不曾见过的凶狠。

　　王子寰勃然大怒：“我与季月是正常交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非礼她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我要打死你！”

　　“……”季月扶额，她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两个人来得及吗……
　　她忽然觉得，半月不见，眼前满脸怒容的少年竟有些陌生。

作者有话说

　　一到两章女主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