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幸运的我》米狸

21、Chapter 21

　　卓越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他又当做他已经跟丁知予说过了，已经互相知根知底。
　　所以，他又一次告诉21岁的丁婉婷：“我爸在银行，妈妈在市疾控中心，她以前在医院，后来考过去的。我们家住在半岛花园，离学校不远，所以高三我也是走读。”

　　岩阳近十年发展迅速，吸引了各方投资客前仆后继，房价水涨船高。各种住宅楼盘如雨后春笋般崛起，但半岛花园，仍几乎是无人不晓——岩阳市中心最早的别墅小区。几条穿城而过的江水在市中心交汇，叠错出数座岛屿，风景优美又是都市中心，这样的地段开发出的楼盘必然价格不菲——半岛花园就在其中。

　　所以，丁婉婷问他：“你爸是行长啊？”
　　“倒也没有，”卓越说，“副行长。”
　　“……有区别吗？”
　　“其实他挺摆的，如果不是升上去能给家里图点好处，他其实很懒。”
　　丁婉婷想了想：“摆烂？”
　　卓越笑了：“对。”

　　丁婉婷说：“我家离学校要远一点，所以高中一直住校了。”
　　卓越本想说“我知道”，随后改口：“在哪？”
　　似乎是终于有一件他不知道的事了，丁婉婷很乐意告诉他：“在江岸城，市财政局那边，我妈在财政上班嘛，所以当时就买那边了。我爸呢上班要远一点，在中心区公安分局，开车要20分钟。”
　　卓越笑了：“当了领导也还是得听老婆的。”

　　丁婉婷一怔：“你知道？”
　　卓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了。唉，打小一老实孩子碰上穿越，不得不天天说谎，懂装不懂，卓越觉得再练练演技就可以改行演戏去了。
　　还好他想出了一个巧妙的理由：“我之前去办事，有看到公告栏贴领导成员，就看到副局长有个丁勇，本来跟你一个姓我肯定会注意，又发现长这么像，这太好猜了吧。”

　　卓越家住中心区，丁婉婷家住江岸区，市图书馆在中心区，后来那段时间，卓越每天都先送丁婉婷回家再折返。他一开始骗她顺路，后来才巴巴承认。
　　还好还好，他住中心区，去中心区公安分局办事很是合理。

　　“这也能猜到啊，”丁婉婷亲昵地凑近他的脸，奶凶奶凶地质问道，“那……你要是当了领导会不会听老婆的？”
　　“那必须听啊，”卓越一把抱紧她，“你看你们家，买房就买在离你妈妈单位近的地方，咱以后也是，就买在离你工作近的，我多跑远一点没关系。”
　　丁婉婷抓住了一个bug：“可是你先毕业诶，那就得等我毕业找工作再买咯。”
　　“好嘛，到时候再一起商量。”

　　事实上卓越毕业去到深州入职不久，父母就趁着房价低落赶紧给他交了首付，房子是丁知予陪他去看的，但她一没工作二不出钱，并不打算给他出什么主意。房子买在市中心，卓越上班不过十五分钟车程，当时他就想，好歹买在市中心，这样不论以后丁知予在哪里工作，都不至于跨越全市。
　　但现在，卓越真心这么想，或许他们就不去深州了，如果她喜欢京州，他就陪她留在京州。毕竟当时已成定局，他20年底拿到的offer，21年4月才与她相遇。

　　买房子也不必急于一时，可以等她毕业后落实工作再定夺。再或者，她读研期间他们也可以去领证，买房子一起写名字好让她安心。
　　总之，他一定在她的未来里，这是唯一绝对的事。

　　飞机起飞了，两人坐在临窗，相拥着看舷窗外云海延绵。
　　要见父母了，丁婉婷不自觉就想多说：“其实我爸也挺摆的，不过他确实身体不太好，局里给他这个待遇，已经是很照顾他了。”

　　卓越也好愿意告诉她：“那我爸是真的摆，反正跟他同一拨的人他算是混得最差的。他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年轻的时候觉得我们过得还不错，儿子学习又好，先定个小目标，给我存一笔钱出国留学。没想到我能去京大，华光学费也很贵嘛，帮我交完学费，他盘算了一下帮我付个深州首付没问题，就不想努力了。”
　　“哈哈哈哈哈……”丁婉婷被逗笑了，卓越说笑起来像极了说相声。

　　她舒服地窝在他怀里，笑得好甜蜜。她不想让他太臭屁，可又忍不住开心：“哥哥，我觉得我们爸妈好像蛮像的，我爸妈应该会很喜欢你。”
　　卓越如她所料般得意：“那可不，咱们这出身家境，性格三观，这哪哪都绝配好吗，简直就是天造地设——虽然我没我宝贝长得好看。”
　　“哈哈哈哈哈……”丁婉婷笑不拢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卓越目光一沉。
　　丁知予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说他们父母很像，家境很像，他又这么诚恳踏实，她父母一定会喜欢他，他也怀着如此憧憬等着有一天去见到他们。可后来，他们却是以那样的情境知晓了他的存在。未见其人，已成恶名，他不知道有多痛心疾首。

　　在他不知所言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是我们相遇的时间错了。”
　　丁知予却是冷笑：“我觉得没有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上帝就觉得我在那个时候遇到你最好，给了我看清你的机会。”
　　他也想过如果，如果能再早一点相遇。可她说：“哪有如果，你没有想过吗？我们的人生轨迹根本从未交汇，我一直在江岸区，你在中心区，到了高中才到一起，结果高一楼和高三楼离得那么远，我住宿你走读，从来没有碰面的机会。接着你去双大去京州，我去汉州，我们第一次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相遇，就是在岩阳图书馆。无论再怎么倒退，我们都从来没有在同一个时空碰过面。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更早认识的机会。”

　　是，除了那一天，他们从未有过重合交叠的轨迹。
　　可上帝最大的恩赐，就是给了卓越这一场如果。所以他要不顾一切地来到她身边，强行制造相遇，无论用多么离谱多么奇葩的说辞解释他的从天而降他都不在乎。

　　三个多钟的飞行，没人有困意。
　　落地后，丁婉婷给周蕙娴打电话，他们已在等候接机。两人各自背一只双肩包往出走，丁婉婷悄悄瞄了卓越一眼，发现他淡定得很，她要不高兴了：“你怎么看起来比我淡定这么多。”
　　卓越气定神闲道：“你爸妈知道要成熟一点的人才能驾驭得住你，我要是表现得很紧张，那不是完蛋。”
　　丁婉婷好无奈。他理由可真多啊，每一个都这么无懈可击。

　　丁家父母站在围栏外头，在岩阳这种南方城市，他们一眼先看到了卓越，还夸了一句“这男孩子长得真高啊”，话音未落，看到了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啊这，这不是我女儿吗！
　　夫妻俩相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周蕙娴好笑道：“这小妞，以前天天说要找一米八的，我说我们这边去哪给你找一米八的，这还真找到了。”

　　丁勇冷不丁来一句：“这小伙子没我帅。”
　　周蕙娴笑话完女儿，接着笑话丈夫：“行了你啊丁勇，当年因为长得帅在警校第一个被看上的故事你还要说多少年？说到退休啊？”
　　夫妻俩咯咯笑起来，看着他们俩渐走渐近。

　　卓越和丁婉婷缓缓来到父母跟前，父母的目光也随之抬高。丁婉婷先介绍说：“爸爸妈妈，这是卓越。”
　　卓越跟着鞠躬，很是从容：“叔叔阿姨好，我是卓越。”
　　父母一齐冲他微笑，周蕙娴说：“小卓好高啊，阿姨都没想到我们岩阳还有长得这么高的男孩子。”
　　丁婉婷说：“好啦，先走吧，路上聊。”

　　原本从机场出发往岩阳方向，走绕城高速即可，可丁勇凑巧给老朋友稍了些东西过来，回程还得先进一趟深州市区。
　　听到要去市中心的时候，卓越心头一颤。这几个月待在汉州，身边都是从未见过的人和景，有时候都快让他忘了自己来自2022年。可来到深圳——这座他和丁知予生活了大半年的城市，处处都是他们的印记，每一片空气都有他们的呼吸。此时此刻，他牵着她的手，却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些记忆，这神奇得令他悲伤。

　　不知不觉，卓越唤出了声：“知予……”
　　丁婉婷回头看他：“嗯？”
　　周蕙娴也回头：“叫你什么呢？”
　　丁婉婷笑了：“之前不是跟你们说了想改名字嘛，现在想好了，他就提前这么叫我。”

　　丁婉婷开始和父母讨论起改名字的事，让卓越有了空闲独自感伤。
　　作为世界级湾区城市群核心，深州的现代化建设已高度发达，三年时间看不出什么区别，就算是那片高楼林立的写字楼群中多出了好几栋，也未曾有人注意。
　　只是在经过市中心中金所在的那幢摩天大楼时，卓越不住地翻天覆地。此刻坐在那里面的人，是他相处多时已然熟悉的同事，他说得出他们每个人家住何处可有子女。可对他们来说，现在的他却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还未毕业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到offer的学生……这一刻，孤独感喷涌而出，将他层层淹没。

　　还好，还有她。
　　卓越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丁婉婷的手。因为父母在前，上车时他们自觉坐得规矩了些，这一十指紧扣，让揣着八卦之心的周蕙娴和丁勇都注意到了。

　　周蕙娴想起来问他：“小卓家住在哪里呀？”
　　“半岛花园，”卓越答，“过去下高速的话，是先到叔叔阿姨家，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开了一天的车还得多送我。”
　　周蕙娴笑得欣慰：“没事，岩阳多大点地方啊，过去也就转个弯。”

　　丁勇却是职业病似的开始盘问：“小卓爸爸妈妈也在岩阳吗？”
　　卓越听得明白：“在的，爸爸在国行市分行，妈妈在市疾控中心，她虽然转行政了，但是认识的医生还是大把，我听说叔叔身体不太好，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可以问问比较好的医生——当然不需要最好了，哈哈。”
　　周蕙娴跟着笑了：“没关系，生病是人之常态，叔叔阿姨也老了，毛病多得很。”

　　丁勇也一笑，接着问：“住在半岛花园，爸爸当领导了吧。”
　　“也没什么，”卓越乖巧又轻松，“爸爸是副行长，不过其实他比较平庸，但是因为他是双大毕业嘛，分配回来就必须要提拔，就给他当个副行长意思一下。”
　　这话把一车人都逗笑了，周蕙娴更是夸张：“怎么这么说自己老爸的。”
　　“事实嘛，”卓越笑得好开心，“还是不如叔叔的，叔叔这是真拿力气和健康拼出来的。”

　　周蕙娴看了丁勇一眼，似乎想讨个支持，丁勇却一直专心开车。她便自主夸奖了：“小卓真是学习又好，又会说话，涵养真好。”
　　卓越浅浅一笑，看向丁婉婷：“谢谢阿姨，其实我以前挺笨的，婷婷教了我很多。”
　　丁婉婷傻傻地看着他，眼神在说“我教了吗”。

　　是丁知予教的。如果是丁知予看到他如此能说会道讨长辈欢心，她一定目瞪口呆：“我哥长大了？”
　　也好，从前她教会他太多，这一次，就让他来陪她长大吧。

　　卓越比丁婉婷预料的还要从容得体，看着父母欣慰欢喜的模样，她知道卓越彻底把他们收服了。

　　给老朋友送了东西，正式踏上回岩阳的方向。出发前，卓越主动对丁勇说：“叔叔，您开车过来都好几个小时了，又连续开回去太累了，我来开吧。”
　　丁勇很意外，不住一笑：“你拿证了吗？”
　　“放心吧，我高三毕业就拿了，这几年放假在家都是我开。”
　　丁勇确实累了，便欣然交由卓越掌舵。卓越到了驾驶座，丁婉婷自然跟着去副驾，就这样四个人都调了坐，出发回家。

　　一路聊了许多。先是丁婉婷的改名，父母都同意她取的新名字，也称赞了卓越提醒她考研报名前改好想得周到，丁勇说回去就给她抓紧办理。
　　接着是考研问题。虽然因为不好解释，原先两人不打算告知父母，但丁婉婷不想埋没卓越的付出，便告诉了他们卓越来汉州租房子陪自己学习的事。此事着实让二老吃惊，似乎是没有想到，感情尚浅卓越就肯如此付出。

　　发问的还是丁勇：“你们两个现在不在一个地方，以后什么打算？”
　　周蕙娴啧了他一声，替孩子们回了：“你真是的，人家正在考研，说不定明年就去京州了，是吧乖女？”
　　“是呀。”丁婉婷答话，却是看着卓越。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一点也不为难卓越，他轻轻一笑：“以后就看婷婷想去哪，我都行。”
　　父母相视一眼，虽没有全然相信，却足够欣慰了。

　　丁勇今日早起开车，又没午休，实在是累了，后半程便靠着休息，车里就此安静下来。
　　偶然时，丁婉婷悄悄喊：“哥哥。”
　　卓越应：“嗯？”
　　“累吗？”
　　“不累，这点路没事，你也睡一会儿吧，还有一个小时。”
　　后排的周蕙娴听见了，又是一笑。

　　车子开出高速收费站时，丁勇醒了。最后一段路程又是闲聊，丁勇说了几位相识的国行友人，其中就有卓越认识的人。他笑言：“我小时候住家属院，孙叔叔就住我们家楼上的，后来我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就搬走了。其实我爸性格比较闷，不是很经常出去打交道的。”
　　丁勇说：“叔叔也差不多，反正也准备退休啦，没什么必要再打交道了，等丁婉婷毕业我都想提前退休。”

　　一路稳重的卓越在最后开了个玩笑：“我现在倒是希望要是爸爸跟叔叔多喜欢打交道一点就好了，说不定就早点认识了，我跟婷婷也能早点订娃娃亲。”
　　这话听得丁婉婷都惊了，后排二老被逗得大笑起来：“哎哟，这孩子……”

　　车开到半岛花园，卓越主动说：“叔叔阿姨，虽然我也很想带你们到家里坐坐，但是今天实在太仓促了，我想第一次去家里应该是我带爸爸妈妈过去，所以等什么时候方便了，我再带爸爸妈妈过去拜访你们。”
　　卓越今日表现堪称完美，丁勇和周蕙娴根本笑不拢嘴，一夸再夸。

　　卓越出现了，回到家里，话题自然绕不开他。可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门当户对，才貌双全，成熟稳重，满心满眼又都是对丁婉婷的体贴和照顾，简直完美女婿范本，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来。
　　所以，话头就落在了丁婉婷身上。
　　周蕙娴语重心长对她说：“小卓这么厉害，你要多向他学习，如果你真的想以后跟他走得长远，你就好好考研。”
　　丁婉婷认真得从未有过：“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好好考研的。”

　　两个孩子现在又是异地，又是前途未卜的，即便卓越看着再踏实诚恳，对他再满意，父母都还是持保留态度，更不会对外宣扬。
　　原先提到孙叔叔的时候，卓越就想，既然父母间有熟人，那认识也是迟早的事，不如他直接先跟父母说了。可丁婉婷却告诉他：“我爸妈肯定不会去问的，你爸妈不会知道。”

　　卓越没明白：“为什么？”
　　丁婉婷这时很是透彻：“女孩的父母不会那么主动的，你要是生了女儿你就知道了。”
　　却是让他逮住了机会：“那你想生女儿吗？”
　　“啊？”丁婉婷傻掉了，“我……都好吧。”

　　只要是你的，都好。

　　没想到卓越直接就说：“那还是生儿子吧，生女儿咱们这么等着多累啊，生了儿子呢就好好教育他，对女孩子要主动，要学会给她安全感。”
　　“哦。”她脸红了。

　　之后几天在家，丁婉婷这边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出去约会，但卓越一回到家，就被爸妈拉回老家走亲戚去了。先回镇上看了爷爷，又去县里看了七大姑八大姨小侄女大堂弟，总之一连几天都不在市里。

　　见不到卓越的第四天，丁婉婷在电话里嚎啕大哭。天哪，四天——自从他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他们最多分离了一天！卓越总是今天去京州，明天就回来的！自从他们在一起，他们每天都有亲亲，现在居然都四天没有了！
　　“宝贝不要哭了……”听见她哭，卓越急得团团转，“我明天就回去，我明天一定回去好不好？求你了我心都碎了。”

　　好不容易把她哄住了，卓越挂了电话，转身一看，他即将上高二的大堂弟卓然一脸八卦地看着他。卓然直接就说：“跟女朋友打电话呀？”
　　卓越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很是糟心：“好烦啊，一来就来这么多天也不回去，我明天必须得想办法回。”
　　“你不能直接跟伯伯他们说女朋友有事叫你回去吗？我们家里又没什么急事，就是走走亲戚聊天而已。”
　　“……他们还不知道。”

　　卓然一听，乐了：“什么？我还以为上了大学谈恋爱就不用藏了呢，而且你这都研究生了。”
　　卓越好无奈：“小屁孩，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难以开口的原因更多。”
　　“那好吧，”卓然一耸肩，漫不经心道，“那我就用小孩子的简单方法帮你吧。”
　　“你要干嘛？”

　　“等下回去我就跟他们说，你有学习资料要给我，放在你家里了，我暑假着急要学，”卓然气定神闲，小孩子出起鬼主意来似乎总比大人淡定，“刚好现在有车，我今晚跟你开车去岩阳，明天回来。”
　　卓越缓了好一会儿才捋明白，好笑道：“要是你爸妈让你开学再去我家拿呢？”

　　卓然家在县里，但也在岩阳一中就读高中。
　　“拜托诶，大哥，”卓然听起来满是抱怨，“自从家里出了你这么个榜样，我妈天天唠叨以你为目标，你跟她说有学习资料要给我，她恨不得给我找个飞机来你信不信？”
　　卓越大笑起来，说：“你现在在5班，还差得远。”

　　此时已是夜宵时间，大人们在家喝酒聚餐，拉着家常，两个小孩跑出来寻摸点吃的。刚好丁婉婷打来电话，卓越才能接起来。
　　“这么说好吗？他们要是说过两天让你跟我们一起回岩阳去拿呢？”卓越尝试寻找更严密的借口。
　　“别犹豫了，我也很急，”卓然跟他摊牌，“我也要去找我女朋友，她明天过生日，我必须今晚0点见她。”
　　“……好小子，在这等我呢。”
　　“这不是各取所需嘛。”

　　别家：熊孩子
卓家：最强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