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脚步慢一点》老鹿乱撞

47、第 47 章

　　溥舟能感觉到，卓羽舒还有很多话没说，他是想说的，可溥舟却不想让他再继续沉浸在这样悲伤的情绪里。
　　医生说过，卓羽舒必要保证心态平和，心情好身体才能好。

　　那些旧事，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不急于一时。

　　于是溥舟蹲下身，捧住卓羽舒双手问：“妈妈小时候经常背你吗？”
　　卓羽舒点头：“妈妈个子高，比我父亲还高一些呢，她背着我，我就能摘到最好看的桃花。”

　　“那我背你回去好不好。”溥舟问，“今天已经很晚了，外面还在下雨，这里风大，我担心你着凉。”

　　卓羽舒乖乖点头，他脸有点红，但最红的还是眼睛，十多年没哭，一朝流泪，眼睛都哭肿了。
　　溥舟心疼地伸手碰了碰：“哭出来是好事，不管是开心的情绪还是悲伤的情绪，都要得到释放。”

　　卓羽舒不好意思谈自己流泪的事情，转而小声说：“其实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可是我很想背你。”溥舟说，“我记得高中时，我好像也背过你。”
　　卓羽舒点头：“背过的，背我去了医务室。”

　　卓羽舒没有告诉溥舟，其实他很喜欢被溥舟背在背上的感觉。
　　高中那次短暂的帮助，是卓羽舒在妈妈和外公外婆离开后，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保护的滋味。

　　安心又沉稳。

　　溥舟坚持，卓羽舒也确实想要，所以没再多推辞，跟着溥舟走下高塔。
　　入口处有公共雨伞存放处，恰好只剩一把，卓羽舒把伞抽出来，还没打开，溥舟就已经蹲在了他面前。

　　“上来吧，小舒。”溥舟说。
　　卓羽舒趴到溥舟背上，被溥舟瞬间揽住双腿站起身。

　　视线陡然升高，卓羽舒低呼了声，艰难地把伞挪到前面打开：“好了。”

　　雨伞很大，在雨帘下像朵巨大的黑蘑菇，将他们二人笼罩起来，没有一丝雨滴侵扰。

　　卓羽舒下巴靠在溥舟耳侧，手臂抱住溥舟肩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溥舟脚步依旧很稳，如同高中时那样，每一步都走得很温柔，在他的背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只有无尽心安。

　　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怪催眠的，卓羽舒捏着伞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
　　耷拉着，耷拉着，竟然睡着了。

　　握着雨伞的手渐渐失力，溥舟侧过头，发现卓羽舒已经睡着了。
　　一时失笑，溥舟扭扭肩膀，利用肩膀和脖子把伞柄卡在手臂里，勉强遮雨。

　　这下他走路速度不得不加快了些，睡着了不能吹风淋雨，容易着凉，得快点回到房间里，让卓羽舒暖起来。
　　到卧室，溥舟轻轻把人放进被窝，卓羽舒恍恍惚惚醒了下，被溥舟轻声又哄睡着，连被换了套睡衣都没察觉。

　　收拾好卓羽舒，溥舟轻手轻脚走到阳台上，给自己的助理打了通电话。

　　“溥总。”那边很快接通。
　　溥舟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问：“还在加班？”
　　“还有些资料没处理完。”助理说。

　　溥舟嗯了声，说：“早点回去吧，明天一样可以做。我这有个事要你处理下，卓家那边的项目，把所有资金都断掉，做好终止合约的准备，还有……算了，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助理有些惊讶：“卓家？是卓总那边吗？”

　　“恩，已经投进去的资金暂时先不管，没付过去的全部断掉。”溥舟说。
　　“他们现在的几个产品正在紧要关头，如果这个时候撤资，他们只怕是……”助理有些迟疑，也不明白为什么溥舟突然会下这样的决断。
　　“我知道，照做就行。”溥舟说。

　　助理闻言也不再多话：“用什么理由呢？”

　　溥舟回头看了卓羽舒一眼，和对面说：“不用给他们理由。另外放出风声，让外面知道我们和卓家彻底断绝关系。你先带几个部门一起拟方案，剩下的等我回来处理。”
　　助理那边沉默了几秒：“到什么程度？”
　　“以后对他们家，往死里打压，不留情面。”溥舟说。

　　助理表示明白。

　　溥舟又说：“还有一件事，帮我查几个人，湖南常德桃源人，叫……”

　　夜雨愈发大起来，冷杉林被如同白雾一般的雨水笼罩住，冰冷肃杀。
　　溥舟挂断电话，回到卧室里。

　　卓羽舒已经睡熟，溥舟坐到床边，把他睡乱的头发捋顺。
　　在听卓羽舒讲他小时候的事情时，溥舟的心情格外复杂与愤怒。

　　而现在则是一阵阵涌来的，无止息的心疼。

　　这些年从没见过卓羽舒亲生外公外公，不出意外，在小舒高中之前，外公外婆就去世了，所以卓家才会那么突然搬到上海，开始新生活。当年他过来，看似全家一起其乐融融，实际上却是孤立无援，如果那时候自己能帮帮他就好了。
　　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卓羽舒会不会过得好些？

　　可世间没有早知道。

　　溥舟再次无声叹气，才慢慢躺回床上。

　　第二天一早，卓羽舒醒来发现自己正缩在溥舟怀里，半张脸都贴在对方胸口。
　　溥舟还没醒，手臂紧紧搂着他，睡得正香。

　　这姿势亲密到卓羽舒脑子发懵的程度，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卓羽舒僵着不敢动，但溥舟却还是被他吵醒，缓缓睁开眼。

　　“醒了？”溥舟声音低哑，带着股睡意的慵懒。
　　卓羽舒红着脸点头：“昨晚……”

　　“昨晚你半路睡着。”溥舟松开卓羽舒，坐起身，“几点了？”
　　卓羽舒摸出手机看时间：“十点，居然睡了那么久。”
　　“酒店早餐过了吧。”溥舟说，“今早我给你煮面吃？”

　　“你煮？”卓羽舒惊讶。
　　溥舟扭头看他，突然伸手用力掐了掐他的脸：“给你吃点难吃的面条，惩罚你。”
　　卓羽舒抬手捂住脸颊，愣愣道：“惩罚我什么？”

　　“惩罚你昨晚吃饭不专心。”溥舟随口找了个理由。

　　卓羽舒一时失语，溥舟却不再多说，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听着稀里哗啦的水声，卓羽舒靠坐在床上有些失神。
　　他摸出手机，自从他晕倒之后，巩安琪就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已经那么久了，连句假意的关心和问候都没有。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她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妈妈，虽然他喊了巩安琪十多年妈妈这个称呼。

　　妈妈。
　　卓羽舒冷笑一声。
　　他竟然喊了巩安琪那么多年的妈妈。

　　也只有如他这样糟糕的人，才会喊伤害自己至亲的人爸妈了。
　　懦弱到认贼作父。

　　昨晚聊得乱七八糟，溥舟竟然没问过他，为什么会叫巩安琪妈妈，明明换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孩子，都不可能改口。

　　可他偏偏不是那个足够坚强的孩子。

　　这样糟糕的他，怎么可能配得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呢。
　　他早就已经烂透了。

　　如果让卓羽舒给自己人生做标记，那么，或许他父亲把巩安琪接回家来的第一天，就是他人生陷入噩梦的伊始。

　　那一年，卓羽舒十二岁。
　　小三在妈妈死后不到两个周就登堂入室，要霸占妈妈的卧室和衣帽间，任谁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平日里最文雅乖巧的卓羽舒，像疯了一般上前阻拦。

　　那是卓羽舒人生中最为疯狂的一天，他嘶吼着，在那个女人身上啃咬着、纠缠着，大喊她不是妈妈，不准她进去……最后却被父亲的一耳光扇打在地。

　　卓羽舒捂着脸抬头，彼时父亲高大的身躯逆着光站在自己面前，仿若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阴暗高山，而趴在地上的自己却是如此渺小，犹如一粒看不见的尘埃。
　　记忆中的父亲怀里抱着那个陌生的女人，一字一句，不容置疑地说：“她就是你的妈妈。”

　　卓羽舒哭着大喊：“她才不是我妈妈，你不准靠近我妈妈的房间！”

　　可小小的卓羽舒再哭，也只是个大人眼中“无理取闹”的孩子，他无法阻拦那个女人走进属于妈妈的衣帽间，把妈妈的衣物全部搬出来。
　　那个女人往外搬，卓羽舒就拼了命的又搬回去。
　　可小小的卓羽舒怎么可能比得过成年人呢？

　　他抱着妈妈的衣服跑到爸爸身边，寄希望于爸爸能说几句话，可他的父亲站在一边无动于衷，最后冷冷地说了句：“死人东西晦气，都拿去烧了吧。”

　　卓羽舒愣住。
　　什么叫死人东西晦气，什么叫烧了吧？

　　卓羽舒像个疯子一样撒泼，抢夺妈妈的衣物，可是他又矮小又瘦弱，面对比自己力量大无数倍的成年人，毫无反手之力。
　　他再一次挨了打，也是第一次在被打时，没有被那个温暖熟悉的身躯冲上来保护。

　　等属于妈妈的东西都被他们处理干净那一刻。

　　卓羽舒第一次切实感受到。
　　妈妈或许真的回不来了。

　　他没有妈妈了。

　　后来，卓羽舒无数次卑微地想过，妈妈已经走了，东西也被烧了，墓地找不到也算了，就这样吧，他什么也不争了也不恨了，就让所有事情在这一刻结束，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好了。
　　可偏偏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噩梦的最初，源于他偷偷藏起来的属于妈妈的一枚桃花胸针。
　　那枚胸针并不值钱，甚至只是街边摊里买到的小玩意儿，算不上多漂亮，只值几块钱人民币，但对卓羽舒来说，却是自己唯一一个还保留妈妈印记的东西。

　　关于妈妈的所有东西都被损毁，唯独只有那枚胸针，被卓羽舒当做护身符带去参加比赛。

　　那时候的卓羽舒不敢当着外人的面把胸针拿出来，每天随身带在身上，连睡觉都必须紧紧握在手里，就怕被除了自己外的任何人发现。
　　但墨菲定律总会在这种时候找上门来。

　　在卓羽舒再次拒绝叫巩安琪妈妈的一个夜晚，巩安琪忽然从她的衣兜里，拿出了那枚被卓羽舒格外珍视的桃花胸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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