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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很长一段时间,卓羽舒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用力保护的东西,会如此轻易地被对方发现。
      后面才知道,原来巩安琪会在深夜偷偷潜入他的房间。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只记得,自己在看到巩安琪手里拿着那枚胸针时,大脑瞬间空白一片,整个世界充满了尖利的轰鸣,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
      崩溃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彻底疯了。

      当时是如何哭喊的呢?
      卓羽舒不记得了,只知道最后把卓嘉运和他父亲都激了过来。

      他又得到了一个耳光。
      可卓羽舒不在乎,他已经习惯了这些打骂。

      他在乎的只有那枚胸针。
      那枚不值钱的、不算好看的胸针。

      那枚胸针妈妈很喜欢的,常常佩戴在自己白色裙子上的胸针。

      泪眼朦胧中,卓羽舒甚至还能想起妈妈抚摸着胸针和他说:“小舒,你知道为什么白裙子要配粉色的桃花胸针吗?因为妈妈小时候躺在草地上,看桃花从树上飘落,纷纷扬扬,以天地为背景。妈妈最爱看的,就是桃花飘向绵绵云朵,仿佛所有的花儿都要融化了。”

      那枚胸针只该留在妈妈的白色长裙上,而不是那个讨厌的女人手中。

      “别打孩子了,这胸针确实很好看,小舒看了喜欢,想要也很正常。”恍惚间,卓羽舒听见巩安琪这样说道,那时候的他并没意识到,巩安琪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告诉父亲,这枚胸针的归属人是她,而哭闹的卓羽舒只是个无理取闹想要抢胸针的熊孩子。
      “小小年纪就那么浑,还敢偷胸针,今天我不把他打死,以后怕是要翻了天去!”卓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果然更加生气,挥着腰带就要上前。

      巩安琪抱住他的腰,用力阻拦:“别打孩子,就一个小胸针,没必要,况且我现在是他妈妈,以后他都是要叫我妈妈的,他喜欢我的东西,也很正常。”

      卓父仿佛被这几句话点醒般,冷笑着收起腰带,走到卓羽舒面前:“也对,以后她就是你的妈妈。安琪进来那么久了,你还没叫过她妈妈,今天正好,也到了该改口的时候。”

      卓羽舒坐在地上,脸颊红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最开始就不指望父亲会为自己说话,但也实在没想到父亲会在这种时候,让自己叫巩安琪妈妈。

      “我——”卓羽舒想都没想就要拒绝。

      但就在那两个字说出口之前,巩安琪忽然上前一步。
      她手里捏着那枚桃花胸针,冲着他笑了笑,手腕一抬,胸针被抛到半空,又急速下坠,落到她的掌心。

      小卓羽舒的心脏也仿佛随着胸针一起,不断下坠。
      他看见巩安琪站在父亲身后,嘴唇无声张合,只说了一个字。

      她说:“叫。”

      那一瞬间,卓羽舒感觉自己似乎坏掉了。
      他看着那枚桃花胸针,不断流出的眼泪渐渐停息。

      良久,他听见自己喊道:“妈妈。”

      四周寂静一片,卓羽舒望向巩安琪。
      巩安琪摇摇头说:“你刚刚喊什么,妈妈没听见。”

      卓羽舒的眼泪彻底干了。
      他对着巩安琪,用了最大的声音喊道:“妈妈。”

      巩安琪笑了。
      他的父亲也笑了。

      一切皆大欢喜。

      巩安琪走过来,抱住卓羽舒:“乖宝宝,妈妈爱你,以后妈妈保护你。”
      卓羽舒面无表情,他坐在地上愣愣地又喊了一声:“妈妈。”

      “你可以把胸针还给我吗?”他问。

      胸针被放进卓羽舒掌心,巩安琪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乖孩子,当然没问题。”

      卓羽舒死死握住那枚胸针。
      尖利的背针刺进皮肉,可卓羽舒却像没有感觉那般,继续用更大的力气握住它。

      隐隐间,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摔倒在地,磕破膝盖。
      妈妈抱着他轻声安慰,将他背到背上,慢慢走回家。卓羽舒小脸埋在妈妈颈窝,闻着妈妈身上温柔的香甜,只觉得自己虽然摔倒了,却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那时候妈妈擦干他的眼泪,告诉他:“小舒不要哭,做一个坚强的孩子,我们不哭、不哭。”

      而在这一刻,卓羽舒被巩安琪搂进怀中,鼻息间满满是股陌生的香气。
      这个味道属于另一个女人,不是妈妈的味道。
      他再也闻不到妈妈的味道了。

      卓羽舒擦干眼泪,握紧胸针。
      不再哭泣。

      人生应该怎么样才算美好呢?
      卓羽舒不太清楚,但初中三年对他来说,还不算太难熬。至少每个周末他能在巩安琪的看管下,去医院陪外公外婆说说话。
      也只有和外公外婆说话时,卓羽舒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和自己一样,记得那个爱穿白裙,长发微微卷,笑起来温柔恬静的人。

      巩安琪和他的父亲,一直在努力消解他妈妈曾经存在的痕迹,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做过的龌龊事,才会被人们遗忘。也如他们所想,时间久了,很多人都不再提起那个年纪轻轻就去世的人。
      唯有在和外公外婆聊天时,卓羽舒才能想起,也才被允许想起他的妈妈。

      卓羽舒不是个多么贪心的人,他不奢求自己得到太多,只要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能够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妈妈,他就很满足了。

      外公外婆总会说:“小舒忍一忍,一定要问到妈妈被埋在哪里,不要让她没有人惦念,让她孤孤零零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你妈妈其实很怕孤单,她胆子小,小舒啊,你一定要带她回家。”

      他当然想带妈妈回家,所以他一直忍着,也偷偷找着。
      后来他发现,年龄是他最致命的弱点,这样找是不会有结果的。

      所以他不再继续盲目寻找,而是转而好好学习,他想,只要自己走得够远,就一定能更有机会找到想要找到的人。

      初三那年。
      外公外婆也走了。

      最后两个和他一起回忆妈妈的人,也不在了。

      桃源村是个小地方。
      外公外婆下葬时,村里到底还是传来了些叽叽歪歪的声音。

      巩安琪参加完葬礼,和父亲狠狠闹了一场。
      之后,他们飞速决定搬家到上海。

      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妈妈的存在,也不会再有任何人议论纷纷,是巩安琪和他父亲最完美的新开始。
      而属于他妈妈的印记,也将彻底消失。

      只剩下卓羽舒还记得。

      -

      溥舟出去后并没有煮面,而是打了个电话让酒店送早餐。
      之后跑去敲溥然的卧室门。

      敲了五分钟,溥然才打着哈欠开门。

      “干嘛啊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溥然无语道。
      “问你点事。”溥舟说,“进去说。”

      溥然还想骂骂咧咧,但看到溥舟脸上的肃色,到底只是瘪瘪嘴,把路让开。

      “找我干嘛。”溥然陷进沙发里,闭上眼睛问。

      “你和小舒那么多年朋友,有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己以前的事情?”溥舟问。
      溥然睁开眼,眼珠子提溜着看他:“以前的事?”
      “恩,来上海之前的事情。”溥舟说。

      溥然回忆道:“小舒很少会聊自己以前的事情,他好像不喜欢说这些。”
      “从没提过?”溥然问,“一次都没?”

      “那倒不是,他提过,只是很少提。”溥然说,“我记得我们有一次学校组织去爬山,山上片桃花林,他那天没有登顶,而是留在桃花林里呆了一下午。我当时还挺奇怪,后面才知道他老家也有桃花林,当时我就想,他肯定是想家了。”

      “高中的时候他没有回过湖南吗?”溥舟问。
      “没有,他来上海之后就没回去过了,他们家连过年都是在上海。”溥然说,“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都跟着一起来了上海吗,我听说他们老家已经没有亲戚了,回去也没必要。”

      “你觉得他和他爸妈关系怎么样?”溥舟又问。
      溥然扬眉,倒是没第一时间回答:“怎么突然问我这些。”
      “想了解一下。”溥舟说。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结婚了,彼此也慢慢有感情,私下应该什么话都会说,所以看到你对他家里人那么好,想着应该是你们俩共同的决定。现在才想明白,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溥然摆手,“我就说你什么时候脾气那么好了,小舒他家里人明明那么讨厌,你还一直给他们投钱。”

      溥舟心里一沉,只更加责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还以为这些年自己做得不错,对卓羽舒父母长辈尊敬有加,给足了“家人待遇”。

      “这些话我就说给你听听,你可别告诉小舒啊。我觉得小舒家里那些人都道貌岸然,心怀鬼胎。特别是他妈妈,看似对他关心照顾,但实际上……”溥然凑近,小声道,“我怀疑她在给小舒洗脑。”
      “洗脑?”溥舟重复。

      “我们小舒念书特别用功,每天都泡在书本习题里,考试永远都在前三名,加上他性格又好,温温柔柔,特别文静,走到哪儿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溥然瘪嘴,“他妈妈在别人面前也总是对小舒很好,但其实我有一次不小心偷听到小舒妈妈骂他。”
      “骂他什么?”溥舟说。

      “说他总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每次出事总是他的错,说他自私不管弟弟,还说他特别丑长得矮没气质等等等等,总之,一个劲的打压他,贬低他,还说他学习成绩好也没用什么的,听得我可生气了。”溥然握紧拳头,“我特别想冲上去骂人,可小舒当时的表现……”

      “什么表现?”溥舟表情很严肃,心情糟糕可见一斑。

      “他好像一点都不难过,也没有哭,就一个劲地和他妈妈道歉,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溥然眉头皱起,“就好像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早就习惯了,所以也没所谓。”
      溥舟深深叹了口气:“再习惯,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他一定很难过,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我刚认识小舒的时候,觉得他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大家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帮忙,从来没半句抱怨,脾气好到我偶尔都觉得太过分的地步,甚至有点懦弱了,完全不懂拒绝。后来看到他妈妈骂他,我才明白过来,他的性格都是家里带来的。”溥然说。
      溥舟沉默着没说话。

      “高二的时候,我开始发现小舒有点自卑。不,应该说是特别自卑,总是喜欢预设最坏的情况,觉得自己很多事情都做不好,配不上。”溥然说,“听起来是不是负能量满满,但是他又从来不会把这些露出来给别人看到,我都是偷偷摸摸发现的,我有一双慧眼。”溥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恩。”溥舟站起身,“还有吗?”

      溥然仰头看她哥:“反正我很不喜欢他妈妈,但是这种事我也不好多说,之后就经常观察他的状态,发现他有时候真的很丧,也很不爱惜自己,所以高中经常会给他打气加油。”
      “辛苦了。”溥舟说,“我知道了。”

      “哥,你问我这些,是不是你从小舒那里知道了什么?”溥然问。
      “是知道了一些,但这是他的隐私,我不好说。”溥舟摸摸溥然头顶,动作很温柔,“谢谢你年少时的善意。”

      溥然哼了声:“才不用你谢,小舒可先是我的好朋友,才是你的老婆。”
      “我知道。”溥舟难得对溥然那么温柔,“我是在作为哥哥谢谢你,你帮助曾经的他,就是帮助现在的我们。出去吃饭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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