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87、海边

　　“然啊，我在你家楼下。”李亦然听到床头桌在震动，她睡得昏天暗地。自早上有人敲过她房间的门没有开门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她。就这么从早睡到傍晚时分，她没开空调，睡得满头汗，头也晕晕的，活像大病一场。等她听到手机铃声响，也就是现在，头还是晕晕的，并没有因为睡上半天而神清气爽，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拨动绿色按键接起了电话，听见邵清说她在楼下。
　　她揣着手机光着脚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就看见楼下穿着白色短T恤的邵清。打开窗户的瞬间，李亦然看清了来人，扎着利落的马尾，正抬头看她。
　　傍晚时分，粉色的云霞点缀在幽蓝色的天际。
　　“我们出门吧。”楼下的邵清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李亦然应声，转回卧室，打开衣柜，翻找着空荡的衣柜，想从里面找出件好看的短袖。但她不常回来，家里也没有再给她添置什么新衣服。拿出去年的旧衣服，有些发黄。她只好随便拿了件秋季衬衫穿着短裤出门。
　　两个人坐上车有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邵清说：“你看，今天的天真好看。”李亦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外风呼呼而过，一片又一片的晚霞织成一张网，里面是瑰丽的景色。
　　她点点头，顺便问了邵清，她们要去哪儿。
　　“我们去海边。”
　　李亦然抬眼看她，嘴巴微微翕张着。
　　小时候电视剧上时常有的片段，主角在楼下等着另一位主角。即使后来浪漫逐渐消亡，提起这类话题时大多是带着质疑的嘲笑：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浪漫。
　　可她此时正在体会罗曼蒂克。
　　他们总算从拥挤的公路上逃离，到了海岸边，独属于海边才会有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大家都穿着短袖短裤，手上提着游泳圈沙堡玩具。踩在黄白色的沙岸上，望向远处深蓝色的海。邵清拉着身边不动的李亦然，甩甩脑袋，让她同她走。李亦然就这样牵着那双和她差不多大的手，穿过海滩，拖鞋缝缝里都是沙子。她不适应这些硌人的沙子，走了两步就让邵清慢些。
　　“李小姐很娇气呀。”她松开了李亦然的手，李亦然的手一时间空荡荡，海风摩挲着她的手心，反射性地想要再把邵清的手拉上，但邵清抱着双臂歪着脑袋看着她，“要我帮忙吗？”李亦然点点头，邵清把手递了过去，李亦然就势搭上去，弯着腰，另一只手低下去把鞋子里的沙子拍掉，这时左边那只手忽然一松，她整个人失去重心，摇摇晃晃的就要跌倒。
　　她跌在一个同她身形差不多的背上，身上有着任海风怎么吹也掩盖不住那股独特的香气。邵清扒拉着两条腿往自己身上圈，就往下跑，她俩正在下坡，速度太快，随时都要滚落在沙地上的样子。李亦然不得不环住邵清的脖子。任由她背着自己跑。
　　“然啊，你太瘦了，我背着有点痛。”邵清在底下边跑边说。李亦然没答她，身体却在试图向外拓开。邵清感觉背上的重力再往后倾，忙说：“你你你别动呀。”随后，一个不留神，两个人跌落在沙地上，邵清吃了半口沙子。李亦然背对着沙地的倒还好。邵清朝她笑着说：“都说了不动，害我吃了满口沙子。”她一边向外边呸呸吐着沙子，一边对李亦然说话。
　　在吃完沙子不久，邵清看着坐在地上并不答话的李亦然，她只是淡淡笑着。感觉不太对劲，就在她边上一屁股坐下。李亦然仍是看着远方，由近及远，蓝色的海岸的颜色也越来越幽深。看不到尽头，整个世界只有天与海交接。
　　“你怎么了？”邵清问她。
　　她一时间脱不开这种氛围，周边的人都像是虚幻的，真正存在于这个海天相接处的只有她们两个。她侧头看着邵清，她从那双眉眼间只看到自己的倒影，还有远处的蓝色。
　　“我和家里人说了比赛的事。”
　　周围安静得不能再安静。李亦然继续正视着前方那片海。她和她说了所发生的一切，她坐在她身边，去握她的手。她的手一直在微微抖动着，像是怕被发觉情绪的失控仍在抑制。平静的海面不似她的内心，波涛汹涌的可怕。中间时常断续着，是没法控制时不得不中断自己的言语。
　　“美术老师让我和家里好好谈谈。但我知道，我和他根本没有可以谈论的余地。”
　　她忽而又笑着说：“幸好我没有个弟弟还是哥哥。不然应该高中也读不了。”
　　邵清听着她的不甘与失意。她嘴笨，只好握紧她的手，挨近她对她说：“你尽力了。”
　　太阳西沉，天色越来越黑。光亮一点一点消失，李亦然站起身走到离海更近一点的位置，海浪拍打在她的脚上，很新奇的感受。两个人低头看着被海水埋没的脚趾，又看着海水一点一点的退回去。李亦然又往前走了点，这回海水已经可以淹到小腿肚上了。
　　“大海真的好美，谢谢你带我来。”一波小小的海浪席卷着白色的泡沫朝她们拍来。
　　“然啊，不能再往里走了，等下衣服湿透了。”
　　李亦然没听邵清说什么，自顾自地往前走，海水淹没了她的下身。她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邵清一把脱掉了鞋子，朝她跑过去。
　　夜里的海黑漆漆的，只有刚上来不久的月亮的光辉勉强照亮着夜晚。她顶着海水的阻力快走到李亦然身边时，李亦然又往前走了。她只好在后面大喊她：“不能再往前走了，然啊！”
　　月辉之下，黑海中，那个人终于站住。
　　邵清以最快速度走到她身边，在拉住她手的时候，松了口气，带着她往岸上走。
　　“你在干什么？”邵清平淡的问出。
　　李亦然说：“太黑了，我看不见。”
　　邵清笑出声，她说：“那你没发现越走越深吗。”
　　李亦然不回答了。
　　“你不会是想死吧。”
　　“不想。”
　　邵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在思量她这句话的真假。一个不注意，李亦然又从她面前溜走了，她惊恐地追上她，她却忽然停了，扬起海水泼了她一身。
　　“你干嘛！”邵清用手臂抹去水。
　　李亦然不回她，用手继续发动下一轮攻击。
　　“和我打水仗是吧？”邵清用脚踢起身下的海水，水花溅了李亦然满身。李亦然用手挡水花的间隙又被下一波水花击中，身上几乎都湿透了。
　　“哈哈哈，不行就认输……”两个人在夜里的海岸边互相泼着水，没有顾忌地把对方全身都打湿。

　　等到她们玩累了。
　　一起瘫在沙滩上仰望月亮时，才后悔刚刚玩的太疯，这会有点凉，还有点粘。
　　“可是我们玩得很开心。”邵清说。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邵清要继续往下说，李亦然笑着看着她，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邵清见状却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她目光瞥向一旁，“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谢谢。”李亦然又一次和她道谢，邵清忽然凑近她：“我不要你说谢谢，”她手撑着，脸挡在她的脸上，使她看不见月亮，只看得见她，“我想要点实际的谢礼。”
　　夜色间，两个人凑得很近，李亦然只把双手举起，托住她的脸往下送，吻在她柔软的嘴唇上。没有过多渗入，只有浅尝辄止。
　　“所以，你今天怎么会想来海边的？”分离之后，李亦然看着她问道。
　　“我妈差不多下个月要回来了。”
　　“你终于能见到她了。”
　　“嗯，有点激动，但又有点紧张。”
　　邵清又躺回到她身边，两个人仰躺在沙地上，李亦然主动牵住了邵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