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152、销毁（二）

　　李亦然从床上坐起来。这种睁眼就能看见未来的日子令人厌烦。唯一的期待是早日还清债务，做的美梦居然也只有天上掉馅饼、彩票中大奖这样的梦。
　　今天就要把妈妈送到陵园里了。
　　爸手上捧着妈妈，李亦然站在他旁边。陵园边上种着绿植，一小片的草地上开满了黄色的花。早晨的雾还有些重，踏进陵园大门，浑身发凉。等到走进里面，爸爸把妈妈放置在左手边第五排架子，最里面从下往上数的第四格中。
　　待到放置完毕，发出一声沉闷的石料相接的声音。妈妈永远地定格在此。
　　陵园里面好冷。成百上千的盒子静静地安置在格间上，寂静中又好似很喧闹。无数的灵魂拥挤在这一间并不宽阔的屋子里。直到清明时节，人世的亲人会为他们扫去盒子上的灰。也带着花环和贡品，来聊表思念。
　　爸静静地站在妈妈面前。
　　“你拜一拜你妈吧。”
　　李亦然跪了下来。三叩首，脑子里却像一团浆糊。她站起身，摸了摸盒子，盒子上面雕刻着花样，摸着依旧是冰冷的。她穿过一格格盒子，走到了大门口。爸在那里抽着烟。
　　好奇怪，明明这个位置刚好能晒到太阳，还是湿湿冷冷的。
　　“我今天就有空。你们过来看房子吧。”她听见爸说这么一句。几乎想也没想就冲上去夺走了那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爸甚至没反应过来。
　　“你疯了吗？你要卖房子？”李亦然眼睛睁得很大，配上眼下的淤青，不像是个精神正常的活人。
　　李仕成比她要镇定得多，说：“你把手机还我。”见李亦然不配合，他又重复了几遍。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抵押房子？”
　　李仕成看着李亦然这幅样子，知道说话没用，直接上手夺手机。李亦然往怀里裹着，他就狠命用手去掏。几次下来，终于抓住了李亦然攥着手机的手。李亦然攥得很紧，他们父女两面面相对，对方的眼里都布满了红色血丝。
　　李亦然哪里能赢得过一个成年男子，不多时手就被掰开，手机又重新回到李仕成手里。李亦然并不甘心，挥舞着双手要从李仕成手上夺回来，但李仕成已经成功制住了她。独留她一张嘴在他耳边大喊大叫。
　　“妈妈刚走不久，你就要把你们的家卖了吗？”李亦然咆哮着问，她这次用上脚，险些把李仕成踹到在地。李仕成被他这一番动作激得手机掉落在地上，李亦然又在这边死死地扯着他。李仕成一阵来气，用了力道拽着李亦然往手机方向靠近，眼见着他拿到手机，李亦然几乎用尽全部力量要把他拖走。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甩在了李亦然的脸上。这一巴掌没有控制力道，给李亦然打得脸上立现红印，人也一下翻飞在地板上。她用手撑着地板，整个人跌倒在地。像是被巴掌打蒙了一样，倒不说话了。
　　见她终于不抢了。李仕成回拨电话的心思也暂放一边，他看着沉默的李亦然。忽而张嘴道：“不然这笔钱你打算怎么还？”他自问自答好像上了瘾似的，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质问着地上的人。
　　“我们不用生活吗？”
　　“你不用读书吗？”
　　地上的人好像哑了一般，她此刻不想再说话。但这些问题就算回答，也是差强人意。她只会意气地说：“那就不活了，那就不读书了。”
　　她忽然无声地笑了。
　　事情发生了，她无法阻止，无法解决。所有少年人的天真，在面对“现实”这具庞然大物时，碎的彻底。
　　“发生什么事了？”守陵人从一边走过来，他在远处就听见这两个人的吵闹声，匆匆赶了过来。两个人没一个应他，他只好发声催促两个人，放好了就赶紧走吧。
　　李仕成朝李亦然的方向走了一小步，李亦然自顾自地站起身，同李仕成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