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151、销毁（一）

　　古时候，先人执笔绘丹青；清朝时，相机传入；现代，手机几乎都具备了摄像功能。我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记住想记住的人事物，都不如当下那刻。
　　两个人站在廊下，谁也没有动，鸟叫和虫鸣声是这片画面唯一的声音。今天也许本就没有出过门，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被你找到了。”邵清站在对面，因为近视的关系，看不清她的脸。
　　她问：“我能过去吗？”地砖上的线在她脚下尤为清晰。她站在原地等待着邵清的回答。邵清向她走了过来。她正迟疑着，邵清又骤然停了。
　　每次都是这样，即使对方已经迈出步伐，她却总要迟疑总要顾虑。
　　邵清背过身，李亦然理所当然的以为她要走了。就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邵清一晃眼已经走到她面前了。李亦然才发现刚刚自己幻想的那片刻有多么可笑，邵清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方盒，打开盒子，李亦然看不见盒子里装的什么，心下却有几分紧张。
　　直到邵清向她伸出手，手面向上，等待着李亦然，她看着李亦然说：“手给我。”
　　李亦然伸出了手，有个东西穿过了手指，戴在了手指上。邵清看了一会，满意地放下。看着李亦然出神的表情，邵清朝她近了一步，李亦然被她抵在朱红柱子上。她脑中一片空白，却又有另一道声音不断冲击着，渴望着邵清毁灭她。
　　在没回到这地方之前，她一直都试图消除掉李亦然曾活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2021年中，妈妈还是被病魔夺走了生命。那几年里，每次出来的报告都在恶化。大多数时间，妈妈都在住院，每次突发病情就要花费一笔不小的费用，后期诊断出来其他并发症。
　　2021年，应该是3月。
　　“然然，我感觉最近的状态好很多了。我们回家吧。”妈妈在病床上说话，自从她病了之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李亦然知道，她只是不想拖累这个家。
　　“妈妈，你安心住着。家里有我和爸。”她握着妈妈的手，妈妈念叨说手怎么那么粗糙。
　　“画画画的，老师前几天又夸我呢。”
　　“年纪轻轻的，手可要好好养护着。”她又轻轻抬了下自己的手，说：“不要像我的手一样。”那双手上的皱纹，像树的年轮一般记录着她的年岁。其实她还算年轻，只是几十年如一日地用这双手工作，才变成这样。
　　李亦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5月。
　　李亦然退了画社。她没有时间了，也没有更多金钱去维持这个爱好。画社的成员们倾情挽留，李亦然还是走了。临走前，画社里还有她的画作，成员们问她怎么处理。她说可以的话先放在画社，过段时间她再回来取走。这一走，就是2个月，李亦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上课、去医院、去兼职。平时有课就上课，没课就坐半小时的公交去医院看妈妈，时间长一点就去校外兼职，那时候干过一对一辅导，干过奶茶店兼职，干过酒店服务生。节假日跟着她爸出去，她爸也是自打负债之后什么都干。一边干着原来的工作，一边给人跑腿送货。
　　月底的时候，由于暑假快到了，画社的人又问作品怎么办。李亦然去了一次画社。她看到她的画了，她忽然觉得这些东西就算带回去也没用。对社长说丢了吧。
　　社长觉得丢了可惜，怎么说也是她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结果。最后是，社团组织了一次义卖。
　　6月。
　　家里要她和一对母子见面。这个男人她之前见过。是和爸一起外出跑腿见到的的。那时候还不认识，是之后爸说有个认识的阿姨要给她相亲。李亦然拒绝了。
　　那天夜里，出事了。
　　李亦然睡下不久，爸就打电话说妈妈状况不好。她爬起来出门，在马路上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过去。过去之后就看见爸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这段时间，他似乎改变许多，没有再那么容易发脾气。于是，父女俩在这难熬的时间里，谈了很久的话。期间爸再次抛出了那个选项。这次，李亦然同意了。过了几个小时，妈从重症出来的时候，她的内心除了庆幸之外，还有些挣扎。
　　下旬，她去见了这对母子俩。见到了成康。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想了想，当做生意就好了吧。
　　7月。
　　最后一次在医院等候。等来了那份死亡通知。李亦然站在走廊，她望了一眼尽头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明明外面天色大亮，可一切已经结束了。
　　她忍着哭声，纸张被她打湿了。脸上的表情因为忍耐而变得扭曲，直到爸进来的时候，看见李亦然蹲在地上哭。她哭喊地很难听，像一只小兽一般。
　　8月。
　　周围的人劝她节哀。即使再怎么难过，也要向前看。谁不懂这个道理，谁又能无动于衷。
　　当然了，再怎么悲痛，债务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们也不是刚欠债不久，是打从前开始就陆陆续续地在借款。家里时常有人上门泡茶。同时，李亦然收到了社长义卖的款，钱不多，但至少能还一点是一点。她拿着那张卡给爸，让他把早先欠的部分先还上。手上还有几幅没有卖出去，她随手放进了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