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133、心雾

　　睁开眼，是一片很熟悉的场景。那股消毒水味告诉她，她现在在医院。身边这会没有人，她也不急着找人，她就想自己一个人这会儿发发呆放空一下。这里和几年前好像没什么不同，她想起曾经也有一个人躺在其中某一张病床上，有时无聊了就看着医院的电视打发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留给她的个人时间并不多，两道熟悉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她有些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了。早上出门吃了个早餐之后，后面的事情她就不大清楚了，回想的时候大脑一阵沉闷。像是一条丝线垂钓在回忆的边缘，每抓一下，线就被边上的乱石磨损，无法忆起。
　　“看看她醒了没。”
　　“听医生的意思应该要醒了。”
　　成康和成妈妈走过来的时候，成太太没来得及闭上眼睛继续装睡。也许她是麻木着，没反应过来。二人看着她的眼睛无神，成康一把上前抓住她的手掌，手掌冰凉。
　　“你怎么样？”
　　成太太摇了摇头，好一会儿回了句：“有点累。”
　　成妈妈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收了回去，在一边唉声叹气的。
　　“成康，下回我都不敢让你陪着我出门了，才出去半天就发生这种事。”成妈妈还是没忍住说话。
　　成太太躺在床上劝导：“今天吃了早本想下楼散散就回酒店的，但没想到会……”她声音细小微弱，谁听了都不太愿意责备她。成妈妈也不知是气头正盛，出口训斥道：“你自己的身体你还不清楚吗？”
　　成太太听了一时有些答不上话。
　　“我孙儿还在你肚里呢！”成妈妈把话都讲了出来，那张脸上的皱纹又添了些许。成太太听她讲完坐起了身，道：“是我的问题。”她垂着脸，表情看不大清。
　　成康看不下去了，及时拦住了他妈。
　　“你现在怎么样？”
　　“好很多了。”
　　“那我让医生再来看看。”

　　办完手续回到酒店已经是八点多了，成妈妈多叮咛了几句，成康扶着成太太进了房间。一路扶着她到床边躺下，成太太的脸上还是很疲惫。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我不是很饿。”她确实不饿，就是很困，目光又瞥到一边的行李箱：“你和妈去吃点晚饭吧，我收拾下行李，明天也要回去了。”
　　成康还是坐在床边没动，成太太想问怎么了，成康就说：“明天的机票我取消了。公司安排我到这边出差，本来是打算让你和妈回去的，但你们两个女人回去我不是很放心。妈就说，要不这半年先在之前那栋小区套房住下，新年了再回去。”看样子，在她没醒之前，他们母子俩已经商量过了。成太太也不好再反驳，只说：“那有好多东西要准备了。”
　　“明天你好点我们去采买要用的东西。”成康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成太太点了点头，成康继续说道：“那我和妈出去吃点，回来给你带。”
　　“去吧。”成康撩了撩她的头发，随后走出房门。房间里又剩下成太太一个人，她不太喜欢酒店的灯光，不甚明亮，发着暗暗的黄色的光。一个人时，总觉得不大安全。
　　“半年。”她小声地呢喃了一遍。
　　要在这里住半年吗。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内心好像有一股要逃离这里的冲动。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梦里的那个她想过要走出这片小县城，那是和逃离这个词天差地别的说法。她从什么时候害怕回到自己的故乡了呢。故乡明明没有多大的变化。窗外的世界也只不过比起过去多了几处建筑，夜晚时多亮了几盏灯。
　　她好像没法回到故乡了。
　　一个遮遮掩掩的人，是回不到真实的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