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句话》以向北

39、回家

　　“他接手唐氏的时候18岁，唐氏的老股东老员工都不信任他，合作伙伴也不信任他，那一段时间也是唐氏的低谷，最不景气的时候。”
　　“然后比较讽刺的事情就来了。”
　　殷漫故意卖了个关子，果然勾起了钱绥绥的好奇：“什么呀什么呀？”
　　殷漫：“许颂高考625分全市第一，许崇聖到处说‘他考的那是什么破学校’，当然也没有升学宴。”

　　钱绥绥嘟囔了句：“有点过分。”
　　殷漫笑笑没接她的话：“三年后，许星浅高考377分上民办本科，许崇聖给她办了一场全上海滩最豪华的升学宴，逢人就说‘星浅以后有出息啊’。你应该知道吧？他邀请了半个沪市的人。”
　　钱绥绥一脸嫌弃的点头：“我知道，听我爸说过。当时就觉得挺离谱的，许星浅高考那年，沪市本科线400分哎！”

　　殷漫挑眉：“所以说啊，那句话是对的。当一个人没有妈妈了的时候，爸爸也就没了。”
　　钱绥绥叹了口气，说：“听了个许颂的故事，我感觉我把我这一辈子的叹气都叹完了。”
　　殷漫笑着没说话。

　　许颂和殷淮在外面吃完饭，往回走的时候，殷淮问许颂：“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许颂没有任何迟疑，说：“回去陪我外公。”
　　就在许颂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殷淮只是点点头，“挺好的。”
　　许颂听到他的话，突然就笑了。

　　殷淮转头看他，语气里带着些不解：“笑什么？”
　　许颂又低头闷笑了两声，收拾好表情才抬起头，有些认真的问：“要不要一起？”
　　“殷影帝没见过乡下的新年吧？”
　　殷淮脚步停了停：“怎么？晚上没喝酒也说醉话？”

　　许颂说：“我认真的。”说完快走了几步，留下殷淮一个人在原地。
　　殷淮看着许颂的背影，路灯柔和的光洒在他身上，比月亮的光亮很多。
　　不是灯的光，是他的光，也是他的光。

　　沪市的冬天，树是会落叶子的，光秃秃的枝丫整齐地列在路的两旁，像不知疲倦的卫士，不休不眠的守卫着这座繁华的城市。
　　光年轮转，这个城市的人来来去去，有人带着遗憾走向暮年，有人带着满腔热血来，又带着心灰意冷匆匆离去。
　　时间很温柔，不温柔的是年岁与际会。

　　许颂是过年的前一天带殷淮回去的，两个小时高铁之后，又坐了四个小时客车才到了那个“略显”偏僻的小乡村。
　　小村子偏是偏了点，但是空气很好，殷淮承认，确实挺适合养老的，难怪唐永福宁愿什么都不要也要在这里安享晚年。

　　原本就晕高铁的许颂，在经历了四个小时的晃晃荡荡之后，人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殷淮搀着他，眸间有些许心疼：“你每年都要经历几次这样的事？”
　　许颂摇头：“一年最多也就来两次，我外公不让我来打扰他。”
　　殷淮无奈笑了：“老头还真是不讲道理，不让你来打扰他，还让你每年必须来过年？”
　　许颂抿唇，低低的说了句：“他知道，我不来这儿就没家了。”

　　殷淮突然没说话，许颂转移了话题：“我妈妈和我外婆都葬在这里，不管是对于我外公来说还是对于我来说，这里才是我的家。”
　　殷淮蹙眉：“你妈妈……”不是葬在市区的吗？
　　许颂知道他要问什么，神色有些落寞的说：“衣冠冢。许崇聖做给大家看的。我妈妈的骨灰早就被我外公带走了。”
　　“这里是我外公外婆的家，是我的家，也是我妈妈的家。”
　　殷淮微微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是啊，这样的地方才是真的能被称为家的地方。

　　他们走了一段土路，好不容易走到唐永福家，结果唐永福家大门紧闭，大锁紧紧的挂着。
　　许颂翻了翻自己背包，几秒钟之后脸色有些怔然，和殷淮说：“忘带钥匙了……”
　　“小兔崽子你又把我家钥匙弄丢了是不是？！”殷淮还没来得及说话，唐永福中气十足的骂声就从不远处传来了。

　　唐永福身上穿着手作的布衣，手里拎着小马扎，气定神闲的往这边走。
　　走近了，上下打量着殷淮，“哟，这不是殷家那个小子吗？”
　　“你来干什么？”
　　唐永福语气里全是防备。
　　许颂把背包拉链拉好，说：“外公，我带他来的。”
　　唐永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和殷淮说：“回去吧，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待。”

　　许颂偷偷看了眼殷淮，于心不忍：“外公，我们俩坐了六个小时车才来的……”
　　“你护着他？”唐永福有些苍老的眼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你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你竟然还护着他？！”
　　许颂：“……”
　　殷淮：“……”
　　这个老头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的……不讲道理。

　　“你看看你自己，来一次我就要给你新配一次钥匙。”唐永福板着脸看向许颂，“每次都说忘带了，其实哪次不是给我弄丢了？！”
　　“老头我一把钥匙用了五年都没丢！”唐永福从自己腰带上拽出用一根绳拴着的钥匙，还有些得意的说：“要不下次我也给你找根绳拴在腰上？”
　　许颂脸色比刚刚又难看了一……点点，连忙摇头：“不……不用了。”

　　唐永福没再理会他们，开锁进了门。
　　等他们都进去了，从门后面的一个铁盒子里拿出来一把钥匙，递给许颂：“你再弄丢了，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许颂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认真说：“知道了。”
　　唐永福准备进屋的时候，看见了许颂身边的殷淮，又掉头回来从铁盒子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殷淮。

　　殷淮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只是还没等他拒绝出口，唐永福先开口了：“不是给你的，你先拿着，等走的时候给我还回来。”
　　殷淮：“……好。”

　　唐永福家里很朴素，客厅里一张沙发一台茶几一个电视柜和一个连着锅盖的黑白电视。
　　没有天花板，连房梁都是裸露的；地上也是最老版的地砖。
　　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张书桌，上面放着一个收音机和一部手机--只能通话的诺基亚，在旁边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张棋盘。
　　没有窗帘，墙上有一张全家福，里面是唐永福、唐梦、许颂还有许颂的外婆，但是是黑白的。

　　唐永福把小马扎放到墙角，和看上去有些拘谨的殷淮许颂说：“小颂啊，你先带殷家小子去房间，我去做饭。”
　　没等许颂应，唐永福就自己走出去了。
　　只是刚出客厅门就有退回来：“殷家小子，你什么都吃的吧？”
　　“我炒莲藕和土豆。”
　　殷淮迟疑了一下，点头：“吃。”

　　唐永福满意地点点头，出去了。
　　殷淮回想着刚刚唐永福那个表情，你要是敢说你不吃，老子就把你头给打歪！

　　许颂和殷淮收拾完了房间，又回了客厅坐着，唐永福还在厨房做饭。
　　许颂和殷淮坐在那张看起来已经很老的沙发上，殷淮微微抬头，正对面就是那张看起来很奇怪也很突兀的全家福。
　　于是忍不住问了句，“这张全家福……”
　　许颂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解释道：“P的。”
　　殷淮点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许颂抿唇：“这张全家福是我外公来这里的第二年，我弄好了给他带过来的。”
　　“其实第一年也做了一张，彩色的。我外公说，人都已经没了，还做彩色的，像什么样子。非让我带走，然后我走的时候就只能又带回去了。”
　　“第二年过来，我就带了这一张回来，我回来的当天，他就让我给他挂在那儿了。说是不在意，你看，四年了，还是一尘不染。”许颂笑笑说：“老头啊就是口是心非。”

　　殷淮脸上染了些笑，这个房子看上去老是老了点，但是很整洁很干净。
　　许颂又继续说那张全家福，“做这张全家福的时候，我外婆已经去世十年了，我妈妈也已经去世十一年了。所以没办法，只能用了我能找到的我外婆和我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P上去的。”
　　“当时做这个的时候，确实也很纠结，怕我外公睹物思人，会更难过。但是你看，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除了一些棋友也没什么人陪着他，我想着，做张全家福，让他就算是安享晚年，也总要留点念想吧。”
　　殷淮点头：“嗯。”

　　晚饭，唐永福炒了两个菜，煮了一点稀饭，还有一点锅饼。
　　他们吃饭就在厨房里吃，煮饭有两个烧柴火的灶台，灶台边上堆着一些干树枝和一些干的玉米杆。
　　唐永福盛了半碗稀饭先放到了殷淮面前，说：“这是玉米磨成的粉煮的，你先尝尝你喝的惯不？喝不惯我去给你煮面条。”
　　许颂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大口，笑着和殷淮说：“这是我外公自己种的玉米磨成的粉，没有添加剂，你快尝尝。”
　　“吃你的饭。”唐永福白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