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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02章 十七岁(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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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病房里开着扇窗,微风吹动薄荷绿的窗帘,冲淡了消毒水的气味。
言秋半睁着眼,眼前有各种颜色的光点在跳动。
他的脑子还混沌着,只能听到那些忽近忽远的声音,却解读不出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言秋终于回过了神,也在同时感觉到自己身上伤口带来的疼痛。
他倒吸了口凉气,使劲儿眨了眨眼,终于让自己的意识重归清明。
清醒后第一眼,他就看到了自己学校的教导主任张老师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一段时间不见,他们张主任似乎又沧桑了许多,本来就仙风道骨的老头,现在头发全白了,更像是哪天就要渡劫飞升去了的样子。
“张主任……”
言秋张口,虽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总之先示弱卖个惨,声音都委委屈屈的。
张问道张校长不知自己怎么又跌了一个大境界回到了主任期,但他没纠结这个,而是询问起言秋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言秋赶忙说自己没事儿,刚一坐起来,他就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张老师的袖子,又立刻发现了不对。
言秋把自己的手伸到面前,修长、白净、骨节分明,左手无名指下方还有块褐色的胎记,是他自己的手没错。
但这手似乎比他记忆中大了一圈,还能看到许多地方都磨出了茧子。
言秋不敢置信:“张老师,我睡了多久啊?”
怎么身体一下子就长大了?
“没睡多久,你就晕了三个小时。”张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安慰了几句,还问,“你看,要不要打电话告诉一下你母亲?”
“啊?”言秋受宠若惊,“叫不叫家长还能我说了算吗?”
言秋的眼睛又大又亮,可自从回到母校任教,那双眼就再没睁开过。
不爱笑也不爱说话的言老师总是半眯着眼睛,熟悉他的老师们都以为他这是看电子屏幕看的,毕竟上学的时候言秋还不戴眼镜呢。
看着现在这双茫然眨动的大眼睛,张老师忽然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
他凑近了些,小心询问道:“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吗?”
“昏迷?”言秋被这个词儿吓了一跳,“我出什么事儿了?我不是刚坐上火车回老家吗,难道是半路上火车脱轨了?!”
言秋的记忆还停留在回老家的那天。
言秋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跟着老妈言止戈离开了老家辽海市,一路辗转,最终在寒川市定居。
他在寒川待了十来年,从小学念到高中,这座城市已经成了他心中认可的故乡。
言止戈女士与人合伙创业,开了一家唱片公司,成天在外忙碌,经常把言秋一个人丢在家里。
但言秋一个人也能把周围搞得热热闹闹,也交了不少朋友,度过了十分快乐的少年时光。
直到十七岁那年,在他高一结束的暑假,本来与家人决裂的言止戈忽然决定跟言家人和解,还要带着言秋一块儿回老家。
十七岁的夏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忽然要回去的老家,依依惜别的好友,没能上台的音乐节。
还有上火车之前,他拿着吉他,在人来人往的站前广场中央,唱的那首《啊朋友再见》,以及唱完后面前多了个小碗儿,碗里有两百三十六块一毛钱。
在言秋的最后记忆中,他坐在动车靠窗的位置,拄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高低起伏的山峦,昏昏欲睡。
心里想着刚刚分别的小伙伴,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等他再睁开眼,就已经来到了二十七岁的夏天。
言秋又拿起黑屏的手机,看到上面倒映的面容,那分明就是他自己的脸。
只是,这张脸比他记忆中要成熟不少,又因为受伤而呈现出没有精气神的模样,还戴着一副银丝边的眼镜,这些都让他感到十分陌生。
如同电影蒙太奇,上个镜头他还是个青春活力的高中生,下个镜头他就已经长成了大人,被剪掉了一整个成长的过程。
今天中午出事后,张老师一路跟着救护车把言秋送到医院,又跑前跑后忙活一通,也听医生说了伤者摔下楼梯可能出现脑震荡。
可没想到,摔这一下的后遗症这么严重,把他们学校一个好端端的老师摔回了未成年。
张老师准备送言秋再去做一个详细的脑部检查,为了让人安下心来,就先给人讲了讲他是怎么回到母校任教,这次又是怎么受伤的。
“所以……我现在当老师了?”
言秋的表情越发迷茫,感觉自己还在梦中。
要不是张老师就坐在旁边,他恨不得捶胸顿足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去当老师,为什么那样想不开。
但他情绪调节得很快,跟上了张老师的讲述节奏,也听明白了自己到底为啥会躺在病床上。
“推我下楼那个坏人怎么样了?”言秋问。
“从监控上来看,他是想把你扑倒在地的,但是没想到反而被你制服了压在地上。”张老师额角跳了两下,也回忆起了十年前的言秋。
虽然言小同学只在他们怀英念了一年,但那一年真是整个学生一条街最消停的一年啊,别说其他学校来找事儿的了,就连社会闲散人士都不敢来转悠了。
张老师有感而发:“至少你这十年都没荒废了自己的身手。”
“但你俩离楼梯太近了,他拼命把你往下拽,最后你们是一起滚下楼梯的,一路从四楼摔到了二楼缓台。”张老师又补充道。
“所以我现在这样是摔坏了脑子吗?”言秋摸了摸自己的头,有点儿像是在给自己顺毛,“那他人呢?”
张老师表示:“他受伤没你严重,来医院做了个检查,现在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嗷。”言秋点点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心情似乎不大愉快。
明明记忆里自己上一秒还是拥有无限可能的十七岁,一睁眼,就来到了一切似乎都已经定格的二十七岁。
熟悉的城市变了许多,熟悉的老师也已经白发苍苍,在陌生的时空中,自己也长成了陌生的模样。
言秋有些迷茫。
记忆中,他刚在火车站广场上唱过了一首《啊朋友再见》,曲调还在耳边回荡。
可如今,好像十七岁的他真的在长大的过程中牺牲了,被埋葬在高高的山岗,碑前还有一朵白色小花。
“言秋。”
敏锐地察觉到回到学生时代的言小同学对自己现在职业规划的不满,张主任还是想给选择了这条道路的言老师说句好话的。
“你帮助了那个学生,带她离开了有毒的集体,让她可以开始新的学习生活。”仙风道骨的老人笑容和蔼。
“言老师,你已经是个很好的老师了。”
有风吹过,窗帘上树影摇晃,无声地舞动着。
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又睁大了些,言秋抿着嘴,忽然又呲牙笑了起来。
“是吗?”
青年盘着腿坐在病床上,稍稍停顿后,他眨了眨眼,又呼出口气,仿佛在那瞬间有那么一点点接受这个陌生的世界了。
他双手掐腰,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不愧是我!”
*
“不愧是他。”群里有人感慨道,“你媳妇儿简直了!”
学校里来了警车和救护车的事儿过于显眼,很快怀英中学疑似有人坠楼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最近正是高考查成绩的时间,怀英出了紧急公告,说明没有同学跳楼,是两位教师摔下楼梯,两人都已经送去医院,受伤也不严重。
没过多久,学校楼梯间的监控视频不知怎么就流传了出来,被各路自媒体争相转发,很快就传到了唐为荣的朋友圈。
视频中,一个身材干瘦的男子率先发动攻击,扑向了另一位青年男子,但是被立刻反制。
可那个干瘦的男人还在不断挣扎,两人又紧挨着楼梯,最终一起滚落阶梯,消失在了画面中。
唐为荣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遭遇袭击的人正是言秋,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两人结婚前就说好了,除了双方家长,不会把他们的关系告知其他亲友,以免日后惹出什么麻烦。
唐为荣也是一个月前下定决心要改变二人的关系时,才把自己已婚但连初恋都没开始的事情告知了自己这帮兄弟。
而言秋那边应该还没人知道有唐为荣这么个人,所以哪怕言秋出了事儿,也没人来通知他这个合法伴侣。
群友已经打听出了伤者是被送到了哪家医院,唐为荣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他跟医院里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还没忘拿出结婚证,证明自己真的是伤者家属,有护士就带着唐为荣直奔言秋的病房。
路上,唐为荣还遇到了要去给言秋做检查的医生,医生得知这是伤者家属后,简单说了下情况。
医生表示伤者在滚下楼梯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可能出现脑震荡的后遗症,伴随头晕、恶心、记忆力衰退等等,这时候千万不要刺激到他。
唐为荣一一应下,一行三人很快来到了言秋的病房门外。
推开门,唐为荣正好看到盘腿而坐的言秋双手掐腰,笑容堪比阳光般灿烂,融化了山巅的冰雪,高岭之花“砰”地一声变成了向日葵。
唐为荣:“……”
唐为荣:“???”
唐为荣:“!!!”
完了,他那高贵冷艳、不苟言笑的媳妇儿这下是真的摔坏脑子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