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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001章 言秋(修) ...

  •   午休时间,外头正烈日当空,教学楼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六月末的暑意。

      言秋要下楼去,却在楼梯拐角看到了个嘴里叼着烟的干瘦男人。

      言秋认出了这是高一一班的前班主任高保东,他礼貌性点头示意,正要从男人身边经过,却被对方拦住了去路。

      “学校报警了。”高保东把燃尽的烟头拿在手里揉搓,吐出了最后一个烟圈儿。

      言秋点了点头,倒是并不意外。

      他眼睛都没抬一下,走廊窗外的强光照在他没任何表情的脸上,像是一尊低眉垂眸倾听着凡人诉说苦难的神像。

      “真狠心啊,说报警就报警,刚才那什么调查组还找我谈话,让我积极配合,要不是我借口上厕所,估计都不带让我走的。”

      高保东也没想要从言秋那里听到什么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倾诉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那么好的家境啊言老师,我可是凭自己辛辛苦苦奋斗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来的!”

      “你随随便便跟学校那么一告状,就这么轻飘飘地把我毁了啊。”

      “我好歹……”干瘦的男人抽了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恐惧与愤恨,声音都在颤抖“我好歹也在这儿干了十年……”

      “这十年,你每一次当班主任,都要选出一个像姜楠那样的学生吗?”毫无预兆地,言秋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中也不带一丝情绪,这句话却好像一声爆炸,在高保东的脑子里“轰隆隆”地炸碎了他最后的尊严。

      “这能怪我吗?谁叫她是全班最不合群最没存在感的那个!要不是让人欺负她,一班那群小畜生就该欺负我了啊!”

      皮肤黝黑的干瘦男人下意识为自己辩解,再也维持不住刚才强装出来的平静与体面。

      “那死丫头命真好,才一个学期,就有你帮她转班,可这关你什么事儿,她都不是你班里的学生,你一个艺体班的班主任,管我们重点班的事儿干嘛!”

      “你还带着你们班一群小混混把她从一班接走,还给她办那什么欢迎会,搞得全校都知道了!”

      “这下好了,学校不得不整出个调查组来,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翻出来了!”

      “你到底要干嘛啊?啊?那死丫头亲爹亲妈都不管她,你一个别的班的老师,凭什么多管闲事!”

      “十三班里没有小混混。”言秋平静道,“我也不是在管闲事,在校内看到学生受伤要去施救是法律规定。”

      言秋在大学毕业后就回到母校寒川市怀英中学任教,教的是语文。

      今年下半学期开学前,原本高一十三班的班主任离职了,言秋这个十三班的副班主任直接就成了新班主任。

      十三班是怀英中学这一届唯一的艺体班。

      全班四十来人,三十个都是体育、美术、音乐、舞蹈等各种特长生,剩下十来个则是在普通班都未必跟得上学习进度的后进生。

      怀英是重点高中,但没有太多艺考相关的教学资源,对于特长生们也不是特别重视,特长生还需要在校外参加培训,学生管理起来也比较困难。

      但自言秋上任以来,把这个班管理得井井有条,学生也都很信服他。

      与十三班相似,一班原本的班主任朱老师这学期要休产假,班主任就临时换成了从没教过一班的高保东。

      一班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尖子班,班主任朱老师在班里非常受爱戴,所以学生一时半会接受不了顶替她的新老师。

      为了快速在班集体里建立威信,高保东采取了一些极端手段,他以制造一个群体欺压对象的方式来转移所有矛盾,让原本指向他的矛头指向了别人。

      这次不幸被他选为献祭对象的,是个叫姜楠的女同学。

      姜楠身材高大、微胖、戴着眼镜,因为生病常年吃药,身上总有种中药味,她不爱说话,成绩一般,在班里也没朋友,父母都在外务工,目前一个人住校。

      言秋偶然间在医务室遇到过这个女生,发现她总是受伤,情绪也一直很低落,对老师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言秋得知整个一班都在以霸凌她为乐,甚至产生了一种群体狂热。

      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一班的新班主任高保东。

      言秋搜集证据,把这件事告知了学校。

      高保东高老师平时很会做人,对待同事谦和有礼,在学生面前也是温柔和善的,很难想象他会干出这种事。

      但在证据面前,学校还是立刻介入,根据姜楠的意愿,让她转去了言秋带的艺体班,并成立了专门的调查小组。

      在这一个月的调查时间里,调查小组发现近三年来学校内出现过自残或自杀未遂的学生,全都出自高保东担任班主任的班级。

      调查组联系上了往年的毕业生,毕业生佐证了高保东确实存在煽动学生霸凌的行为,学校领导们商议过后,终于在今天决定报警。

      想必警方正在来的路上了,言秋不想跟眼前这个男人多说什么,直接越过狂吠不止的高保东,下楼去了。

      各个教室里的钟表秒针匀速前进,时针轻轻向前迈步,瞬息间事情已然发生。

      走廊另一头,守在厕所门前的调查组成员终于意识到自己看守的嫌疑人溜了,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大步赶来。

      附近几个班的教室里,有留在班级的学生小心翼翼地趴在后窗观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高保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眼睁睁看着言秋一言不发地绕过自己,没给任何眼神。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男人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言秋的那天。

      这分明是个没什么资历的新人,又冷又傲,拒人千里,却很受命运偏爱,要什么有什么。

      他还曾经是怀英的学生,学校里老一辈的教师很多都教过他,一来就很受老师欢迎,还能镇得住最刺儿头的学生。

      明明都是临时上岗当班主任的,尖子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开始就不待见自己,可艺体班那群小混混却被他制得服服帖帖。

      凭什么?

      茫然无措的恐惧转化为了怒火,高保东下意识追了上去:“等一下,言老师!”

      那一张黑脸都憋得通红,可无论他怎么喊,言秋并没有转头,只留下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

      他甚至不愿意回头再看一眼。

      原来在他眼中,自己连被鄙视的资格都没有。

      高保东意识到了这一点,瞪着充血的眼睛,嘶吼着冲了上去。

      *

      “真行啊你,结婚小半年了才想起来买求婚戒指。”

      “当初相亲的时候说打死不妥协,结果第二次见面就说要结婚了,我还以为你们俩一见钟情了呢。”

      “搞得清人家带多大戒指吗?别买错尺寸带不上,怪尴尬的。”

      “哈哈哈你们快别说了,搞得好像咱们群里除了他还有别人脱单了似的。”

      “荣哥,花都给你弄好了,我先走了哈,你家钥匙放鞋柜上了。”

      唐为荣正身姿笔挺地站在柜台前,等着工作人员给他定制的求婚戒指盒上打蝴蝶结。

      群消息一条条刷过,他眼睛盯着手机,心思却没在那上面,脑子里全是晚上求婚的预演。

      珠宝柜台的工作人员一抬头,就看到那个一米九还多的男人盯着手机直傻笑。

      男人额角有块一指长两指宽的伤疤,十分显眼,让他那张本来长得还不错的脸显得过于凶了,这么一笑,还有点儿渗人。

      “先生。”工作人员秉持绝不区别对待任何一位顾客的行为准则,声音依旧温柔,“戒指已经包好了,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唐为荣道过谢,拿起戒指盒就离开了商场,开车回家去了。

      此时唐为荣和言秋的家里已经被精心装点过了。

      帮忙布置的朋友还是有些审美在的,秉持着大俗即大雅的准则,满墙、满窗、满沙发的白玫瑰还挺浪漫。

      就是花堆得太满了,没留出坐的地方,也没留出透光的窗户,猛地一开门,唐为荣还以为自己上天堂了。

      言秋还得几个小时才能下班,唐为荣收拾出了条可以下脚的过道就钻进了厨房,去准备告白晚餐去了。

      唐为荣大学毕业后如愿应招入伍,差不多一年前,他在一次行动中受了很严重的伤。

      虽然活下来了,可受过重伤的身体再也跟不上原本的训练强度,于是他选择了转业,回到了家乡寒川市,在一个派出所当民警。

      他那次受伤吓坏了家里人,本来从不对他的人生规划说什么的父母开始催促他赶紧找个人结婚,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半年前,唐为荣拗不过父母的催婚,参加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相亲。

      相亲对象是唐家父母合作伙伴家的孩子,对方跟他年龄相同性别相同,老家在辽海,但却是在寒川长大的,现在也在寒川工作,是一所高中的语文老师。

      光听这些描述,又看了照片,唐为荣是不觉得两人能擦出什么火花的,但唐家爸妈却对他这个相亲对象很是欣赏。

      “你俩一个是人民警察,一个是人民教师,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唐母介绍时是这么说的。

      “对啊,至少你们聊天实在聊不下去的时候还有一个共同话题,”唐父建议,“你们还可以聊聊人民嘛。”

      唐为荣:“……”

      唐为荣是不想结婚的,但还是去了约见面的那家餐厅,他想着先应付下来,要是互相没看上最好。

      结果,见到言秋的第一眼,唐为荣就迷糊了。

      和照片里给人的感觉不一样,面前的人仿佛蕴含着无穷尽的力量,只是轻轻瞥了自己一眼,就让他感受到了怦然心动。

      和唐为荣一样,言秋也正被家里长辈催婚,并且对唐为荣的印象似乎还不错。

      第二次见面时,两人一合计,不如就协议结个婚吧,先让两边的长辈消停下来,以后要是遇到了心动对象再说。

      俩家长辈对家里孩子找的这个对象儿都很满意,赶紧让孩子领证结婚又一起搬到了新房。

      唐家作为寒川本地的富豪,说好了孩子结婚要大操大办,还要买市中心大平层当婚房。

      但市中心离两人单位都太远,得跑通勤,不如距离双方单位步行只要七八分钟的老小区方便,于是大平层没了。

      而且俩人还是为了应对家长协议结婚,不想折腾自家亲友,所以大操大办的婚礼也没了。

      结婚小半年,天天住一块儿,可唐为荣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早出晚归,言秋也不遑多让,两人能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堪称理想室友。

      在唐为荣眼里,他媳妇儿是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清冷高傲,纤尘不染。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个“媳妇儿”不是真媳妇儿。

      唐为荣不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止步于完美室友,室友再完美也只是个室友啊。

      于是,他策划了今天这次的告白。

      灶台上的几个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灶台边的人处理着接下来要用的食材,心情愉悦地哼着歌。

      手机里群消息忽然当当当地响个不停,唐为荣以为又是好友们在吹水。

      他腾出只手点开群一看,却发现全都是在@ 他,下一秒更是有人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唐哥,快看群里那个本地新闻!”

      打电话来的好友声音相当激动:

      “你看里面出事儿的学校是不是怀英?那个摔下楼的老师好像就是你媳妇儿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001章 言秋(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