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宫花-阮妃》阳子

12、柳叶翩翩

　　刚过中午，外面有人报，柳下是和刘贵人来了
　　我正准备躺下歇歇，听到宫女来报，只得起来，心里正奇怪这两个平常并无来往的人怎会无故到我这里来

　　心下想着，忙叫宫女接了她们进来，一边叫人摆了茶点
　　“给阮妃娘娘请安”
　　我虽心里摸不准她们，也只笑道：“稀客来到，请什么安不安的，快快坐下”
　　其实她们也真是美人，柳下是是典型的小家碧玉，柔弱可亲，长的像<金枝欲孽>里的尔淳,却比她更单薄,刘贵人胜在娇媚，只是比起陈妃，还是略有不足
　　柳下是坐下，便先笑问道：“听说皇上昨日来了娘娘这里？咱们也是许久没见皇上，到这里来不过顺道问问皇上的安.......”话未说完，脸倒先飘上红云
　　刘贵人看她一眼，也笑笑道：“咱们到底不比娘娘这里，平常也不大来往，外人不知道的只知道我们常往承淑宫跑，倒成了故意怠慢娘娘你了，其实我们也是认熟不认生的人，平日不来往，猛的一来，要嚼舌根子的人又当我们来拍马屁了，所以也是怕这怕那儿的，到现在才.......”
　　我笑道：“我也是懒懒的，平常也不爱出门，你们不嫌我生疏罢了，我怎能怪你们，快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吃茶罢！”
　　刘贵人嘴角一勾，道：“我也知道，娘娘是不大在意这些的人，陈妃娘娘也是这样说呢，她一向也是和善的人，沈昭仪去的那会儿，她倒是每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看得我们这些人只能怜她没福，皇上又这样好，太后又疼她亲女儿似的.......”慢慢说着，便掏出帕子似是拭泪
　　谁说不是呢？正因为这样好，才要了她一条命不是吗？
　　我便笑笑不语，看她要作出什么蛾子来了？
　　未了，她便重新笑道：“看看我，说着说着竟说这些来干什么呢！皇上说到底是没常性的人，满宫里头也只有娘娘您和陈妃娘娘说的上话罢了”
　　我忙止住她道：“话可别这样说，都是一样的，难不成皇帝来了这里一夜，我就成了仙不是？刘贵人是来取笑我的吗”
　　和这些女人说话，可真是费劲
　　幸亏看了《金枝欲孽》，这后宫的勾心斗角也知道一些，这一招，不过是投石问路，来探探我和陈妃的关系，看能不能挑起我的活动，好让她从中借力罢了！否则凭她一个小小贵人，几时才能爬上嫔位？

　　刘贵人看我脸色略有不悦，便停住不语，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我一看旁边的柳下是一直不语，便向她道：“柳下是看样子比我年轻许多，不介意我叫你一声妹妹吧”
　　虽然也不碍什么，可要生存，总不能和她们弄僵
　　柳下是仿佛有些受宠若惊，惊喜的表情放大数倍，竟只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脸倒涨红了
　　真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女生啊，纯真无邪
　　刘贵人就比她老练多了，也知道我不愿意闹僵，便借驴下坡，道：“英儿是我的表妹，年岁轻，娘娘不嫌弃她生涩，她哪里还嫌娘娘，只盼娘娘多提携她呢”
　　说了便要拉她给我作福，我忙拉起，“倒没意思，旁人看见了还当我们拜了把子呢！我倒叫求兰摆上桌台才像”
　　一句话她们就都笑了起来
　　重新坐定，刘贵人接着道：“昨夜陈妃娘娘忽然派了宫女过来叫我们前去打马吊，可记得我前儿约她，她倒说皇上要来，谁知道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竟又绕娘娘这儿来了，可知道这什么事情都没准呢”
　　她也是想要我承陈妃的恩情吗？试探不成，想替陈妃传个话口？
　　我不以为意道：“可不是呢！连我也吓了一跳呢！也没什么的”一面又拉了拉柳下是柔弱微凉的嫩手，“柳妹妹没事来这里坐坐，我这里平常生僻”
　　“刘贵人不嫌弃也常来，人多也热闹”
　　刘贵人迅速朝柳英扫了一眼，只见她的头又低了下去，惊怯无比，却又不像那故意矫情的样子
　　我最看不惯以大欺小，心就不爽，便道：“你们要没事，就留在这里玩，我习惯了下午睡一觉，这会儿也有些累了.......”
　　柳下是忙站了起来，面露无措，道：“那我们.......”
　　“那我们就告辞了，娘娘保重，不嫌我们就平日也来我们院子里逛逛，虽没这里大，热闹也热闹”
　　“也好”

　　送走了这两个像是闲串门又不像那么闲的人，也真累了，心想古人活着可真累，说什么话都得绕几个弯子来
　　果然是，做人难，做女人难，做古代的女人更难，做古代宫里的女人最难！
　　我昏昏的想回房间，就看见容儿迎面走来，见我便问道：“娘娘这是回房间休息呢”
　　“是啊，我真是越来越不经用，才说了一会儿话就累了，想进去躺躺，要是没什么事你们就别叫我吃晚膳了，我醒了再叫你们备饭”
　　容儿笑了，道：“娘娘放心罢！不过也别睡太久，仔细晚上睡不着，虽说是春困秋乏，到底夜里才是正经睡觉的时候”
　　我看她一本正经怕我睡病了的样子，便也正经揖了一揖：“是，容儿姑娘”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发笑
　　她先是一慌，后见我笑了，便笑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求兰姐姐带宫女们去大花园摘花去了，临走前叫我照看好娘娘你呢”
　　这个求兰，前几天我忽然想起电视里面常常放的有妃子用花瓣洗澡，才话间偶然提了一提，想不到她就留在心上了，这一开晴刚放下小萌的事情，就跑去为我操劳去了！
　　便也笑道：“我又不是纸捏的，还叫你照看我，她难不成不回来了吗？你去罢！我不过在房里，不会跑”
　　容儿应了声便转身叫了两个小宫女来，左右站在门口，我说大白天的不用，有人站着睡不着，她又怕我醒了有什么口渴什么的没人使用，我拗不过她，只得进房睡了！

　　惶惶惚惚的，虽然小萌刚走，心里空落落的，可不知道是累还是怎么，头一搭上枕头就闭眼睡了过去
　　不多时，就有人来喊：“不好啦，陈天平，小萌在操场晕倒了”
　　我在树下看书，一着急，起的快，竟一头撞在矮矮的树干上，头碰的生疼，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痛，竟惊醒了，睁眼看，才呼出口气，可心还是狂狂的跳

　　重新阖眼没多久，又有人在喊，“不好啦，娘娘，不好啦，”
　　我又当做梦，依旧睡着，只听门外“咣”一声，有人冲了进来，“娘娘不好啦”
　　我忙坐了起来，那一道红色的人影如风一样冲了进来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小梅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额头上还冒着汗，眼睛红红的
　　“这是怎么啦？”我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她顾不上喘息：“求兰被拉到承淑宫去了，娘娘快去救她吧”
　　我心猛一提，慌然跳下床来，一脚居然踩了空，差点跌倒
　　外头的宫女忙进来伺候，我的声音略带颤抖：“快备轿，承淑宫”

　　路上，小梅才说道：“奴婢在后院坐的无聊，又听容儿说您睡下了，才走到大花园门口，就听得里面许多人吵吵嚷嚷，有人喊着，搬家伙来，又有人叫都拉到承淑宫去，奴婢仔细一看，正是陈妃带着红琴等拖了求兰姐姐去呢，我也不敢出声，才急着跑了回来”
　　“说到底，你连发生什么事情，什么缘故都不清楚？”
　　小梅低了头，“是啊，我只知道求兰姐姐带去的小宫女一个个都吓的颤颤抖抖，我就知道事情大了，您说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难道就因为皇上来了一趟咱们这儿吗？”
　　我心如乱麻，此时竟连句话也说不出来，陈妃今日必定是借题发挥，明着对求兰，暗着是冲着我？我担心的是她知道了皇上帮我的事情，她心高气傲，嚣张任性惯了，如果知道了皇上帮了我，那求兰的下场......？
　　我竟不敢想，在满心的忐忑与担心中到了承淑宫

　　门口的宫女竟拦住了我，“娘娘有话吩咐，有客一律挡在门外，阮妃娘娘若有急事相见，来了，只请等在外头过会儿看戏”
　　看什么戏？我更加着急，耳边竟隐约闻到女子的惨叫声和痛苦的呻吟，焦着不堪，管不得高低贵贱，势力悬殊，只大声道：“我自己进去看去，不用你们编排”
　　一边用力拨开那两个宫女的拦阻的手，她们也未料到我会如此蛮闯，竟让我一身冲了进去
　　后头只留下小梅与宫女的吵嚷争执声

　　“何人大胆，竟敢擅闯内室？”陈妃一声娇喝，耀眼的红色，美艳的脸上带着冷冷的笑
　　“原来是阮妃，我当是哪个没教养的奴才，一个个都跟本宫来作对”
　　“求兰在哪儿？”我没空虚盘旋她，直问道
　　“那个臭丫头，竟然在花园里私自折了娘娘养了一年的天竺雪芙，说是给阮妃娘娘您泡澡用呢，您说，好笑不好笑？”红琴早来不及跟在后头说道
　　我冷冷看她：“我和你家娘娘说话几时有你插嘴的份儿？你倒说，好笑不好笑？”
　　陈妃眸色一寒，却柔笑道：“既然阮妃你也来了，我可叫你看我怎样管教奴才”
　　一边厉声道：“把人带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两三个膀大腰粗的老麽麽，一看就是暗室里作刑讯的老刁婆类的人物，夹着单薄却依然挺立的求兰出来
　　我忙去仔细瞧她，幸好无有损伤，只是头发凌乱了些，她微闭着眼，一见我便叫了声，小姐，一边却欣喜的流下泪来
　　我松下口气，知道那些隐约听见的惨叫声都是自己关心则乱
　　那几个麽麽却冷冷看我，阴暗的光芒却一刻也没离开求兰

　　我转过身来，朝陈妃勉强笑道：“不知道娘娘带我的奴婢来有何指教？有什么过错，我代她向您陪不是了，您只管大人有大量，饶了她罢了”
　　“哼，说的轻巧，后宫人都当我死的，我的东西，你今儿也拆，她明儿又毁，这次开了先例，个个都不罚，谁信我呢！太后又要怪我不懂立信，由着底下的人乱来，犯错了就知道求情，谁比谁高贵呢，我倒放谁不放谁？”
　　求兰静静道：“娘娘，我没有”
　　红琴又跳出来骂道：“没有？你一同来的小宫女都认了，你也是几年的老奴婢了，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得，陈妃娘娘的东西是你们贪鲜碰得的”
　　“那娘娘想要怎样？”我心知她们是欲加之辞，却也没法
　　“想要怎样？就要这样”红琴两句话说完，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求兰细白的脸上瞬间浮起红红的掌印，她的眼中盛满了震惊和愤怒，隐隐的噙着泪花
　　我强压怒火，朝陈妃道：“罚完了吧？我这就带人回去管教是了，不劳娘娘动手”
　　她却一转身坐了下来，捧过一杯茶来，红菱般的嘴角浸着冰冷的笑，声音低低的，却让人寒到骨子里去
　　“这不算完，阮书宁，我说你坐不得高位，心太软，听说早上荷心也是她照看不好才走丢的，这种糊涂的奴才打死不足为惜”
　　“你说什么？”我走近一步，冷冷的盯着她状似天真而低调的微笑

　　她的眼睛缓缓的抬起来，里头盛满了嗜血的光芒，充满挑衅的眸光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她面前几近失控的我，冰冻彻骨的话语轻轻的飘到我的耳朵里
　　“我说打死，打死！你没听清楚吗？”她微微挑起的每根眉毛仿佛都是一条条毒蛇，个个吐着红红的芯子
　　我心狂跳，压抑不住，失声喊道：“她犯了什么过错？要被打死，好歹是我红啁院的人，再怎样也不用娘娘辛苦，您要惩罚，怪我管教不力好了，和奴婢无关，请娘娘放了求兰”
　　她不以为意的嘲笑，眼睛都没看我，“这倒奇了，你听过宫里哪宫的人犯错就归哪宫管的事情？主子倒愿意替奴才受罚？你倒问问事主同不同意，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做事一点错漏都不出”说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眼睛生疼，看着那几个粗妇拉着求兰压到了地上，其中有一人拿起了红色长棍，就要朝那瘦弱的身体上打下去

　　我冲过去拉住她的手，“是谁准你这样做？”
　　陈妃大喝：“人都死了吗？连教训个婢女都大费周章，还不把阮妃娘娘拉在一边，仔细伤了她细皮嫩肉，如今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物，你们吹一口气也怕凉着了她”
　　马上就有几个仆妇过来拉住我，我拼尽力气挣脱不得，就看见求兰说道：“娘娘小心”
　　我的泪就流了下来，忍不住愤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喊道：“陈茹，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只冲我来，何必连累她人？让人耻笑”
　　她“攸”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道：“阮书宁，你没对不住我，是皇上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皇上，就怪自己，就怪这吃人的后宫，今天我就是要打死她，让你看看，这忠心的丫头最后是个什么下场，一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她渐渐逼近，那霸气的脂粉香钻入我的鼻间，我几乎可以看清楚她眼上每一根细致的睫毛，每一根都在冷笑，笑我的不自量力，笑我的无能
　　她的嘴唇贴到我的耳边，轻轻道：“我要你知道，这后宫里，没有什么可以瞒住我，也不要想从我眼皮底下混过去，荷心是你弄走的，我知道了，我不和你计较，可是总要有人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很不幸，求兰是第一个”
　　不等我说话，她已喝道：“给我打，打死为止”

　　那种棍棒打在肉身上的沉闷而刺耳的声音，我想我一辈子也不想听见，求兰痛苦，却没有呻吟，她咬着牙，刚毅的眼神看着我，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死掉，除了大喊住手，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被她们夹住，动弹不得
　　我从未这样绝望，就算是在御晨司，每天的卑微与辛苦，我都不曾这样的绝望，心一直往下坠，坠到无底深渊中去
　　陈妃坐在椅子上，仿佛在欣赏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幅风景，她笑着喝茶，淡淡的，我的身体不住颤抖，牙齿几乎被咬碎可，我的心里涨满了冲天的恨，此刻却一点也无法表现
　　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冷？
　　不知道是哪片红色，陈妃身上的红，还是求兰浑身是伤的血红，我的心被一把锯子在用力拉扯，终于也割出这样一片红来
　　忽然被放开，我的眼泪却仿佛已经被埋在了心里，成了一片汪洋

　　求兰睁开了眼，她的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我跪下去，双手不住颤抖，她却拉住了我的手，“您曾跟我说，新的一年，求兰必会开心，当时求兰想跟您说，...能跟着您，我已经很高兴，不要难过，你是我真正的小姐，........齐姑娘，她跟我说了紫娟的故事，我很高兴........”
　　她的声音低低的，低到地上去，她的双手冰凉，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可怕，可是满头乌发，此刻却更加亮了起来，我想起梅园的那天，我想为她选个好人家，她值得更好的幸福！
　　可是却因为我，鲜活的生命，应该拥有幸福的生命，却像空气一样，再也抓不住，那一片惠质兰心，却死在这污浊的后宫
　　…….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忽然有人进来喊道：“太后驾到”
　　我却抱着求兰的渐渐凉却的身体发呆，四周的一切都成了空白，抑或漆黑
　　只记得那老女人说了几句话后，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我抬走
　　我闭上了眼睛，好累，我的身体到处都是裂缝，却还有很多悲痛和压抑无法宣泄
　　轻柔的叮嘱仿佛又在我耳边响起:小姐,小心\"
　　我怎么小心?这吃人的深宫,我终于明白,你不去吃人,就会被别人吃掉
　　原来我从前想的,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