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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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安师太过世后并没有选择落叶归根，而是让莲台寺众人将其火葬焚化，用她的话来说宁愿飘散天地之间看遍山川江河，也不愿意待在阴暗的泥土里腐朽发臭。
颜成壁当时只是抽泣道：“可我之后想师父了该去哪里祭奠呢？”
惠安师太只是搂着她道：“从此以后，你观山是我，见水是我，听风也是我，想我时你就多看看外头的世界。”
如今，她泪眼朦胧站在悬崖峭壁之上，将惠安师太的骨灰尽相洒向悠悠天地之间，眼前是重峦叠嶂的山峰，耳边是山风穿谷的呜呜之声，仿若一阵阵呜咽。
她这才确确实实意识到，惠安师太是真的离开了。
她又一次失去了她，不禁别过脸去低下头，只觉得心里越发的难过。
回去的时候正巧从前的大师姐善慧来寻她，善慧如今已经是莲台寺的新主持了，惠安师太临死前主持之位传给她，所以如今寺里大小事也是由她当家做主。
颜成壁亲自给善慧倒了热茶道：“这几日师姐处理寺里的事辛苦了。”
善慧摇头道：“倒也都能处理好，师父那边你都处理完了吗？”
“嗯。”她低声应下后道：“都依照师父的遗言办好了。”
善慧看着眼前美貌柔弱的少女叹道：“师父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们这些弟子跟随师父最短的也有近十年，却还是抵不过你陪在她身边的三年，她就连身后事都是交由你处理。”
颜成壁听着她话，心中亦是十分苦涩，心想她又何尝不是真心待师父如血亲，惠安师太于她而言亦父亦母，既给了她如父亲一般坚实的依靠，又给了她如母亲一般的温暖的依赖，如今她离开了，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善慧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道：“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今日收到朝京来信，你家里人得知师父的事情，所以近日便会派人接你回京。”
“这么快？”
颜成壁诧异道：“他们是如何得知的。”
善慧道：“徐县有你家的铺子，师父过世也不是什么小事，许是那铺子里的奴仆递回去的消息也未可知。”
颜成壁喃喃道：“可我不想走。”
她落下泪来，善慧见了上前拥住她道：“傻师妹，回家是好事，这里哪有家里好。”
不！她们不懂，她们不知道对于她而言那不是家，那是与虎狼窝无异的存在。
她突然惊醒一般扯着善慧的袖子道：“师姐，不然就让我留在这里，我不做俗家弟子了，我要正式出家。”
善慧语气温柔，神态却坚定拒绝她：“不，小师妹，我知道你不属于这。”
“这里收纳的是无家可归和有家不能回的人的，你还年轻，还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善慧走了，她走后望月和探星惴惴不安的看着颜成壁道：“姑娘如今该怎么办？”
颜成壁看着掌心，刚刚善慧师姐在她手上写了一个字，一个“斗”字，对方许是猜到了什么，所以这才让她不要逃避。
斗，除了斗字她还能怎么办，也怪她刚才一时慌乱犯了蠢，竟然妄图想要通过出家来躲避颜府的人，却不曾想到其中会有多艰难。
这一下子，惠安师太遗言在耳边回响：“既然相信人定胜天就要一直坚持下去。”
她眼皮轻颤，突然睁开眼露出清亮一双眼，她说：“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回府。
阔别三年了，也不知颜府是什么样了。
她知道颜府有人想让她死，恨不得她就这样死在路上回不了朝京，前世就是这样，她乘坐的马车路过一处山崖时忽的失控，若非当时有人相救，只怕她当时就已殒命了。
今生与其让他们再来以同样的方式害她，不如她自己主动先一步回府，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她是在第二日匆忙离开莲台寺的，离别前特意又去了一次白麓塔，守塔的善音师姐是在那年凛冬过后的暮春离开的，离开的时候终于向颜成壁吐露了她的过往。
她本为富家妻，因为一直无所出被婆家人厌弃，又因为她宁死不愿让丈夫纳妾，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在重病之时得到丈夫的一纸休书。
婆家弃她，娘家也不容她，她只能四处流浪，若非惠安师太相救，只怕早已横死。
濒死之际她对成壁说：“小师妹，世间男子多为薄情寡义之辈，遇到那不好的千万要快刀斩乱麻不再挂念，若是遇到真心待你的也要留出三分真心保全自己。”
如今故人不再，音容却犹存，颜成壁站在白麓塔顶只觉得这里实在萧索寂冷，全无她从前记忆里的温馨自在。
“柳莺。”
柳莺忙上前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这丫头如今也长大了，行事也全不像初见那时大大咧咧，全是那段时间被善音师姐教导的缘故。
“我今日便要离开莲台寺回京，善音师姐走时托我好好照顾你，所以你若愿意跟着我便带你回府，你若是不愿意跟着我，我让你望月姐姐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再送你些钱财回家去。”
“奴婢愿意。”
柳莺忙跪下磕头道：“奴婢一个人无依无靠，家中父母视奴婢入草芥，奴婢愿意跟着姑娘。”
颜成壁点头道：“这样既好，那你便下去找你望月姐姐让她帮你收拾东西。”
“那姑娘？”
“我想自己再待一会，到时候你再来叫我。”
“是。”
柳莺下去后，颜成壁走到回廊上侧身倚在栏杆上，一双眼在齐城山的的密林中寻找着，瞥过一片硕果累累的桃林，盯了半响终于轻轻叹口气。
祁原，别了。
惠安师太说不知道他是谁，她这辈子又没有主动下山去，自然没有像前世那样在桃林附近碰到他，这一次他算是从头到尾的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对于他，她有太多的未知，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之后去了哪里？索性这些未知都将随着她的离开永远封存在这里。
……
马车在一路平稳走了三天，这期间颜成壁常下马车去看看普通老百姓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只因为她常会想起惠安师太让她多看看外面世界的话，也许归京后便再鲜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站在田野边，看着那黄灿灿的稻谷，颗颗饱满至下垂，辛勤耕作的农人个个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颜成壁凝望他们的笑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又有何不可，虽然简单劳累，却没有她家里的勾心斗角，已经比她好上许多了。
她抬腿真要离开当地时候，腿边不经意被什么撞了一下，再低头只见一个小小的孩子正坐在她脚边，看样子不过才一两岁的模样，刚学会跑的年纪，此时正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看着她。
“三儿，三儿。”
不远处七八岁的女孩跑过来，急忙把自己的弟弟抱起来紧张道：“小姐勿怪，我一下子没看住弟弟冲撞了小姐，请小姐原谅。”
颜成壁摇头道：“不妨事。”
小小一个女孩，和她说话如此恭敬，也让颜成壁不禁怀疑自己难道是个什么很凶煞的人物吗？
“你叫什么名字？”
“二丫。”
旁边的探星听了戳一戳柳莺低笑：“莫非是你妹妹？”
柳莺知道她这时在说从前她那个叫大妮的名字，当即羞臊了脸低下去，望月见了连忙来拥着她安慰她：“别听你探星姐姐乱说，她那张嘴总是口无遮拦的，早晚要让姑娘打她嘴免得她闯祸。”
探星听了，吐了吐舌头，自己扭过头去看风景了。
二丫知道自己的名字简单了些，七八岁的女孩子已经通晓人事，当即羞的满脸通红，颜成壁却柔笑安慰她道：“贱名好养活，我家中小弟是属犬的，小名叫黑犬呢。”
二丫愣笑：“大户人家也会有人叫狗吗？”
颜成壁点头：“大户人家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和你们并无什么分别。”
听到这里，二丫的心情也好些了，接过望月递给她的糕点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不清道：“小姐真漂亮，小姐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么漂亮的人。”
旁边探星听了好奇道：“还有和我家姑娘一样美的人？”
二丫点点头：“是个漂亮的公子，长得可好看了，人还特别善良，还送了二丫一块银锭子了。”
她记得因为那块银锭子，家里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肉，阿娘还给自己扯了新布做衣服，真是快活的好日子。
那位小姐没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她和婢女的谈话，听到最后他才淡淡笑：“那真的是个善良的公子，好人有好报，佛会保佑他的。”
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出门游玩呢？她无心再想，只是离开的时候让望月留下一些糕点和新布给二丫和她弟弟，比不得那位阔气的公子，她们几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她不能露出财来。
她不能因为这一点可有可无的善心将几人置入危险之中，此后行走世间更需得步步为营不能随性而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别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