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96、凝华山庄

　　“经理……”我站在门口，看着书房里正伏案工作的程耀轩。
　　“嗯？”他头也没抬地回答。
　　“我有个同学……”我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他快速地在键盘上敲两下，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屏幕。

　　“她想来家里……”
　　“很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
　　“啊？”程耀轩终于回头了，“什么朋友？”

　　“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朋友，她叫齐丹。”
　　“上次来公司找你的那个小女孩？”
　　“嗯。”

　　那还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早到我没有跟程耀轩去德国。齐丹到公司附近办点事，顺便叫我出来喝了点下午茶，结果被程耀轩看到了。程耀轩不但没有责怪我工作的时候怠工，反而很友好地和齐丹打招呼。闹得齐丹花痴了很久，然后从此开始撺掇我和程耀轩的绯闻。

　　“那……”程耀轩转过身来，“需要准备些什么？我们先去接她？”
　　“不用了，我把地址告诉她，她自己过来。我就是想先跟你商量一下。”
　　程耀轩了然地笑了笑，“商量？你们不是早定下来了么？”

　　其实我是不想要齐丹过来的，可是那丫头非要来看看，不然她怎么也不放心。想想也是，让她那样的女孩在浑不知情的情况下帮我守这么个大秘密也确实为难。不过我猜她是怕我将来吃亏了，周围的一帮朋友怪她没有尽好一个做朋友的责任，当然，这一帮会责怪她的朋友，其中一个就是她自己。

　　上周就说好了，只是我自己一直不敢告诉程耀轩，怕他会不同意，没想到他竟会这么配合。

　　程耀轩一大早就起来帮我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阵，然后跑到超市买了一些水果零食分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最后当他记得要再收拾他自己的时候，齐丹已经站在外面敲门了。

　　两个人见过面，倒是不需怎么介绍寒暄。但是齐丹绝对是来者不善，一开始就一个绵里藏针，“我跟叶叶是从小玩到大的，我们一群人中，叶叶就是我们的宝贝。如果有人让她受了一点委屈，我们是她坚强的后盾。”

　　程耀轩四两拨千斤，“常听初蕊提你们，谢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以后啊，该轮到我给她当垃圾桶了。”

　　“谁当你是垃圾桶了，净胡说。”我在旁边嗔怪。
　　程耀轩却笑了笑，“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吃的。”

　　齐丹撇撇嘴，“他做饭？”
　　“今天。”我补充。

　　本来是可以由我来做饭的，但是他说我们两个姐妹见面，自当好好聊一番，厨房的事太琐杂；本来也是可以去订餐回来吃的，但是他说这样太随意，一定要在家里做饭显得真诚。所以最后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他了。

　　齐丹四处看了看，当她看到那个向日葵的床之后，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最后问了一句，“你就被他这张床给拐走了？”

　　“怎么话从你嘴里就变得这么低俗了呢……”
　　“事实嘛。”齐丹说，“我说初蕊，好歹我也算是你娘家人了。你们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我有些愕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你们没想过吗？”齐丹有些着急了。
　　“不是，是我没想过。这样结婚太快了吧？”
　　“不快不快，我看你们干脆也今年年底结婚好了，到时候你和他，肖肖和莎莎，还有猫子，你们……哎，干脆我也再去找一个，然后闪婚，那我们就可以在同一天结婚了……”

　　“做梦吧你！”我听她这么说，也放下心来了，“你同意他啦？”
　　“什么我同不同意的，你同意就行了。既然你说他好，我还是相信你的，过来只是想来看看你们过得怎样，了解一下。现在知道很好就可以啦！哎，他做的饭好吃吗？”

　　“我不知道……”我想了想回答。
　　“啊？”齐丹目瞪口呆。

　　齐丹的目没有白瞪，口也没有白呆。事实证明，程耀轩研究了一晚上的菜谱不是白忙活的。

　　我们坐在客厅里，看着他在厨房里来往的身影，以及那不住传来的咳嗽声。我一时不忍，推开门想让他歇会，换我来。
　　结果他没等我进去就又把门给关上了，“别进来，油烟重。陪丹丹外面聊会，好了我叫你们。”

　　他也跟着我叫“丹丹”了。这让我又想起了我那个半途而废的改称呼的计划。
　　可是不管想到叫什么，却都不知不觉地第一反应出“经理。”

　　齐丹望着厨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程耀轩对你确实不错，从他对我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是很重视你的，一番表现也不是能装得出来的。但是我总觉得他太过奇怪。”

　　“怎么奇怪？”

　　“他有那么一家公司，能帮你赔得起50万欧元的餐厅损失，在德国有小别墅，可是自己家里就这么装修一下却还需要卖了汽车才支付得起。看着没钱了吧，却还能带你去那么高级的餐厅吃饭，狠得下心买一千朵玫瑰……”

　　“九百九十九。”我更正她。

　　“差不多。我是想跟你说，你最好先搞清楚他的底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未婚？他的家人呢？你见过吗？总之，我觉得他不简单。虽然，他对你确实不错，但叶叶你确实讨人喜欢，也难怪。”

　　“放心吧，这些担心是多余的啦。他在德国的房子是他们家的，他以前是在德国，后来回国了就一直呆在国内。没钱装修正是因为他帮我赔了餐厅的损失所以才需要卖汽车……”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解释多少遍了。真喜欢上他了吧？喜欢他也好，就是别干傻事，别学别人最后奉子成婚，到时候变成是你恨嫁，那就冤了。”齐丹说到这里，自己的脸倒先红了，“你说你……唉，你……”

　　“好啦，我会小心的啦。”

　　“我总是觉得便宜了他，气愤不平。”
　　“为什么我觉得是便宜了我呢？”我笑嘻嘻地说。

　　送走齐丹，程耀轩挽着袖子和我一起收拾残羹剩炙。
　　“经理，今天丹丹夸你呢。”
　　“是吗？夸我什么？”
　　“夸你穿着围裙好看。”我故意逗他。

　　程耀轩的脸果然拉下来了，然后又诡异地一笑，“那你觉得呢？”
　　“嗯，我也觉得好看。”

　　程耀轩顿时觉得意兴索然，半晌不说话，最后才说了一句，“你有这样的朋友，挺好的。”
　　“对了，那会你跟丹丹在说什么悄悄话？”

　　送丹丹走之前，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他们俩神色严肃地说着什么，见到我之后又都换上一副笑脸。
　　“没什么，随便聊。”
　　“真的？”
　　“真的。难道你这么在乎我，在乎到连自己的朋友都不让靠近了？”他嬉皮笑脸地回答。
　　我白了他一眼。

　　“你身边的女人哪还需要我来在乎丹丹。”我没好气地说。
　　程耀轩的脸色忽地变了，正色地回答，“初蕊，你因为她们吃味儿，我心里高兴。但是，如果哪天你可以做到不在乎她们，我更高兴。”

　　程耀轩，做人不可以这么霸道！
　　我心里抗议。准你身边莺莺燕燕，就不准我有吃醋的权利了？虽然我不是那种善妒的人，可我也是正常的女人好不好？

　　“对了，经理，公司的春游你去不去？”
　　“这还用问。”
　　当然不用问，我只是想把话题岔开。

　　“叶叶，好好爱他，让他好好爱你！”
　　关上手机，半晌沉默。

　　我没有好好爱他吗？他没有好好爱我吗？

　　坐在汽车后座上补觉，看着前面的程耀轩和开车的陈经理，我第一次觉得如果我和程耀轩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同事面前宣告，我们是恋人。那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躺在他身边了。

　　车在“凝华山庄”停下，我跟在程耀轩旁边向里走。小茜悄悄把我拉开，“初蕊，一会分房，你说我要不要和黎安一个房？”
　　“当然不要！”我脱口而出。

　　看着小茜吃惊的表情，我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降下音调来，“当然不能一个房，多危险，而且影响也不好。”
　　小茜想了想，“我觉得也是，初蕊，我和你一个屋吧。”
　　“我……”我正想说，我和程耀轩一个屋的，幸好反应及时，忙改口，“我也没定，正好一起。”

　　我余光瞥向另一边的程耀轩，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跷着腿，翻看着杂志。
　　“那我们去领钥匙。”小茜拉着我往人群中挤进去。

　　凝华山庄坐落在一个峡谷口，背后便是那深峡悬崖。透过窗户望去，远山重叠明暗相间，春晖在此也打了折扣，明明是霞光万丈的光晕，偏生到了那叠巘之间，就只剩下懒洋洋的余晕给山顶笼罩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轻纱。在那轻纱之下，依稀可见山里的特景，便是那冬去春来时的黄绿相间，这边的草木早已沐着春晖舒展了枝叶，那边的枯树尚处于冬风的咧寒中喑哑着僵直的枝桠，只因为触碰不到那温暖的日曦罢了。

　　所以我说，能躺在向日葵上睡觉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我趴在窗边欣赏着外面的美景，小茜在房里倒腾一下设备，便也凑过头来，然后惊呼“真美！”
　　我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能换个修饰词么？”
　　小茜说，“你懂什么？这叫直抒胸臆。可比你那些酸不拉唧的诗啊赋来的轻松。哎，你说这外面能过去么？”

　　小茜勾着身子往下看，我忙拉了她一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拜托，这有栏杆！外面有个走廊呢，我们去走走。”
　　拗不过小茜，我们翻着窗户过来，脚下踏着万丈悬崖，耳边吹着簌簌凉风，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探过身子去看脚底下那云雾旋绕的感觉。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们明明就住在一层，可是看着这下面，倒像是住在天上一般。”
　　我看着下面昏绿中似有点点红晕，猜着定是那山花开得绚烂。

　　“哎，我们去看看隔壁的人，一定把他们吓一跳！”小茜带着狡黠的笑拉着我顺着走廊走。

　　隔壁104室里住着两个男同事，小茜伸手敲他们的窗户，然后得意地笑着。
　　黎安走过来把窗户拉开，“小茜，叶初蕊，你们怎么……”
　　小茜咯咯地笑着，“外面很好玩呢。”

　　黎安也抓着窗户跳出来，看了看外面，“这儿真不错。”
　　“我没说错吧？”
　　小茜拉着黎安也继续往前走，黎安说，“你们去玩吧，别耽误吃饭。”

　　小茜撅着嘴不高兴，黎安说，“这爬窗户，万一隔壁住着是女人，那还说的清楚……”
　　小茜想了想，也作罢，依然要拉着我再去玩。

　　小茜是那种平素就和公司很多同事都能打成一片的人，而我不是，所以当小茜还想去“爬别人家窗户”时，我早听进了黎安的话想回去了。

　　小茜说，“离吃饭还有段时间呢。我们就看附近都是谁住着，回头晚上也好找他们玩。”无奈，我只好跟着她再一个一个窗户敲去。

　　“耀轩，你看这边是悬崖……”谢燕青的声音。我的脚步陡然停住，小茜也赶紧停下来，贴着墙壁站好。
　　“咦，叶初蕊，赵茜，你们怎么在这？”谢燕青把头探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我们。

　　“谢秘书好，我们没事玩儿呢，这就走了。”小茜忙拉着我往回走。
　　“你的房间收拾好了么？”程耀轩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

　　一颗心陡然安下了，胸口的疼也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