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93、想见你们

　　程耀轩回来的时候，我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无数遍。
　　你既不是那温暖的日，我也就不是那向日的葵。

　　“初蕊，怎么了？”程耀轩揽着我的肩膀，一脸的关切。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感动了。他一定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为什么我只是这样坐着不说话，他就会这么关心我呢？

　　可是这不是平时。他和别的女人“回去”，整宿未归，而把我当交易送给别的男人。这样的人，我怎么还能认为他是关心我的。
　　我在这里等了他一个晚上，只是想告诉他，我知道他整晚未归。我知道，他并不是喜欢我。
　　那么，就别再骗我了！

　　我伸开胳膊，挣脱他的怀抱。
　　然后下床去，穿上鞋，出门。
　　“初蕊，”程耀轩拉住我，“你怎么了？”

　　我木然地看着他，“我没事。谢谢关心。”
　　“告诉我，出什么事了？”他竟然一脸关切地捧着我的脸，装出满眼心疼的模样。

　　“别用你那肮脏的思想想别人！”我静静地说。然后拿开的手，继续往外走。
　　“我想什么了？”他又追着从后面抱住我，“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怎么了？”

　　我回头看着他一脸无辜地表情。演戏能演成这样，我是不是应该遗憾你为什么没去当演员？
　　“没事，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
　　“不用。”

　　“是不是因为我昨晚……我和燕青什么关系你知道的，我只是在她那里过了一晚上，可是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只是不想她来这里，所以才去她那里的。只是一晚上而已，世坤也知道。他都能理解，你怎么……”

　　“你们怎么跟我没关系。”
　　“你说清楚，怎么没关系了？”
　　“你和她是你和她，又哪里扯上我了？”我冷冷地说完，然后看着他的胳膊，“放开我。”

　　他犹豫一会，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慢慢松开了手，“我等你回来。”

　　我一个人像游魂一样在路上飘荡。不知道该去想些什么。
　　抬头看看天，有些灰蓝，风沙入眼。

　　突然想见一个人。

　　小区，电梯，楼梯，阁楼。那个我曾经无数次徘徊门外的房间。他在不在？她在不在？
　　房间里传来欢声笑语。
　　我是不是打扰了他们的幸福？
　　可是，我真的想见他了。

　　伸出双手，无数次想敲开的门，最后都无力地垂下去的手。
　　“笃——笃——笃——”

　　“有人，谁呀？”
　　“我去看看。”

　　门终于开了。

　　“初蕊？”
　　董思佳依旧好看的脸庞露出惊讶的神情，“怎么是你？”然后他回头，“叶夜。”

　　我露出笑容，“经过这里，就想来看看你们，然后冒冒失失闯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怎么会呢？没有，没有。快进来。”董思佳让开路来让我进去。

　　一眼看来，和上次来并无甚变化。房间两边各一张床，这边靠墙摆着一张电脑桌和衣柜，对面的墙开着门通向外面的天台。中间一张折叠的桌子，正张开着，两个菜，两个碗，一双筷子。

　　“初蕊你来的正好。”叶夜拉我走到餐桌边上，“你来评评理，董思佳非说他炒的青椒肉丝比我做的麻婆豆腐好吃。”

　　我看了桌上吃了一半的菜，抬头看看董思佳，董思佳也笑着说，“本来就是我炒的好吃，不信你再尝尝。”
　　叶夜的筷子一直拿在手上，听董思佳这么说着，又去夹了一口青椒肉丝，“就是没我的好吃，你尝我的！”

　　董思佳也夹起一口豆腐……
　　我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都争执着自己做的好吃，哄着对方吃自己做的菜，却都在吃对方做的菜。

　　“呀，光顾着跟他争了。初蕊，你吃饭了没？一起吃吧。”
　　“不了，我吃过了。”

　　“初蕊，你怎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过来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叶夜说着，“不行，你一定要留在这里吃晚饭，我给你做饭吃。”

　　连叶夜都会做饭了。
　　“真的？你会做饭？那太好了，那我绝对要尝尝你的手艺！”我尽量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正常。
　　“你们先聊。”董思佳吃完饭就收拾好碗筷去外面的天台。我跟着往外面看了一眼，顺着廊檐钉着木板挡风，一个简易的厨房。透过窗户可以看得见董思佳专注地在水龙头下洗碗的侧影。

　　我曾经也想过，他当老公也一定是这么温柔体贴的，果然是这样的。
　　“年前就想要你们过来聚聚的，但是谭怡说你很忙，没时间。你工作很忙么？”

　　“还好吧，一个新项目，刚开始都会比较忙，慢慢步入正轨就好了。”
　　叶夜看了看董思佳，然后回头问我，“你和顾东现在怎样了？”

　　顾东？
　　“挺好的，元旦的时候他还回来了。嗯，我在德国的时候也见过他，都挺好的。”
　　“哦，那就好。”

　　闲聊几句，董思佳收拾完东西进来，叶夜说，“我们去逛逛超市吧，顺便买点晚饭的材料，晚上我来做饭。”
　　董思佳答应着，“好。”然后转身去帮叶夜把包拎上。

　　我和叶夜在前面出门，董思佳跟在后面锁上门。
　　我们去了最近的家乐福。周末家乐福人满为患。董思佳推着车一边叫着叶夜慢点，一点提醒她去拿要买的东西。

　　这个场景，依稀记得。当时在德国的Aldi，程耀轩也是这样一副居家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恍然，记忆中的程耀轩和现在的董思佳重叠在一起了。

　　“初蕊，你介不介意放点辣椒？”叶夜在前面叫嚷。
　　我是不喜欢吃辣椒的，但是董思佳是四川人，他的口味偏辣一点。叶夜一定是考虑到这个了。我笑了笑，“不介意，越辣越好！”

　　叶夜开心地笑了，拿起两包调料比较一番，然后选了一个向董思佳推着的购物车里扔去，伴着自己配乐，“当”，然后呵呵直笑。
　　我笑了，回头看着董思佳一脸温柔宠溺的微笑。

　　我也跟上两步去帮叶夜选购。
　　叶夜说董思佳肺不好，要多吃梨。经过冷藏区的时候，董思佳悄悄拿起一盒冰激凌放入购物车。
　　叶夜回头看到了，跑过去拿出来，想了想，又放进去。
　　“初蕊，你说董思佳讲不讲理，每次来逛超市非要说我喜欢吃冰激凌，说都说不信。你说，我什么时候喜欢吃冰激凌了？”

　　叶夜喜欢吃冰激凌，这是我们宿舍人所共知的事情。不分春夏秋冬，每天至少一根，雷打不动。
　　大学的时候有追她的男生听说她喜欢吃，还专门每天风雨不断地帮她买了送到宿舍楼下，她老人家倒潇洒，冰激凌留下，人，拜拜。

　　这本来是没什么，但是如果你们还记得她曾经毫不客气连续一个月摔过一个叫苏晨的大帅哥的三十个热水瓶时，你就该明白她对冰激凌的挚爱了。

　　现在她竟然说她不爱吃？！
　　董思佳肯定也是知道她爱吃冰激凌的，所以才这么执著帮她买。而她，看她这一路买东西的架势，估计是……省钱。

　　“他爱买，你就当帮他消费了。两全其美，岂不乐哉？”

　　下午和他们一起准备晚饭。叶夜不让董思佳帮忙，我们两个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
　　叶夜见我切菜熟练，大为惊讶，“初蕊，你这是怎么切得？”
　　“就这样啊。”我一边切着一边给她演示。

　　“哎，给我学学。”叶夜说着要从我手里拿刀，准备切。
　　“初蕊，别把刀给她，土豆不好切。”董思佳的声音透过窗户从里面传来。

　　我会意，轻轻让开她，“这个停下来断了节奏就不好切了。我回头教你。”
　　叶夜嘟囔着董思佳欺负人，但也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一边又去择菜。

　　其实家就应该是这样子的，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做饭，洗衣做饭，卷袖围裙为口忙。回想一下我和程耀轩那个“家”。
　　我们几乎就没一起做过饭，他买的做点心的那些器具我也一次没用过，虽然偶尔手痒想考个蛋糕什么的，可转念又嫌麻烦，最后也没动过。
　　吃饭都在外面吃，加班到很晚，一天除了工作也说不上几句话。
　　我的衣服从来都是顺手扔进洗衣机，而他的衣服不能机洗，一直都是送到洗衣店洗的，从来没让我洗过。

　　他喜欢吃什么？我一点都不了解。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喜欢吃布吕克夫人做的甜点，可是，这个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却从来没做过。

　　我到底是出于什么自信在认为我们算是男女朋友，在幻想他也许是喜欢我的，或者在讶异着我喜欢他？

　　吃过饭，叶夜要出门，让董思佳送我回去。
　　我问她要去哪里。
　　董思佳想了想，说，“我们一起去吧。”

　　他说的一起去，不是说一起送我回去。而是那个叫“Big City”的酒吧，那个叫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酒吧。
　　因为这个酒吧，我和董思佳之间始终隔着无法言明的障碍，最后终于只能分开；
　　因为这个酒吧，叶夜每天在这里看着董思佳唱歌，最后他们终于走在一起。

　　只是现在似乎倒过来了，叶夜在舞台上弹琴，董思佳和我坐在下面看着她弹琴。
　　叶夜的琴声流淌，叮咚叮咚地缓缓流入人的心间。

　　“叶夜真的变了很多。”我感叹，“但是对你，始终没变。”
　　董思佳看着她，目光深远。
　　“对叶夜，我……除了更爱她，没有别的选择。”

　　他轻轻地说着，静静地，声音就像叶夜弹出的音符那样，灵动，悦耳，一下一下，流入心脉。

　　我看着叶夜坐在钢琴边，那么美好，真的美好！
　　在这嘈杂喧哗，光怪陆离的酒吧，她就像出尘的莲花一样，圣洁无暇。

　　“你们每晚都会来这里吗？”
　　董思佳摇摇头，脸上一片平和，“只有她。”
　　“那你……”不担心她么？

　　董思佳说，“我能做到的有限。我只能给她我能给的那一份爱，全部给她，毫无保留。可是，还有很多，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给不了的。我无法说服她每晚来这里弹琴，也不能保护她。但是，我也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给她这份爱……”

　　董思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以前我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总觉得别人会比我能更好的爱她，所以，所以才会做出那些伤她心的事。可是，她说，只有我才能爱她的心。现在我想通了，每个人需要的爱都很多，并不是单单哪一个人能够给予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把我能爱她的那份爱，全部给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细细想着他的话。
　　爱一个人应该是这样么？
　　叶夜说过，爱他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顾东说，爱你就是希望你幸福；现在董思佳说，爱她就把能爱她的那份爱，全部给她。不能爱的，可以留给别人。

　　那我呢？
　　我是怎么爱别人的？
　　曾经对于董思佳，只是希望他可以陪着我；现在对于程耀轩，希望他认可我。所以才会如此在乎他和谢燕青之间的工作搭档，所以才会对自己在工作上的劣势那么在意，所以才会那么拼命地加班学习，结果，我是在抢别人能给他的爱，却把自己能给的那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