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92、遇人不淑

　　回国后一直很忙，也没和董思佳叶夜他们再见面，电话倒是打过一次，也没什么，知道他们现在也忙，都在很努力地工作，为未来，为幸福，为身边的人，我也替他们高兴。同时，自己也不自觉地再努力一些。

　　齐丹有好几次都要来见程耀轩，也因为我比较忙被推掉了。最后她气急败坏地说，“叶叶，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跟他私定终生了？”
　　齐丹的话让我有一刻的发愣，私定终生？这个情况，有点像。于是我笑着回答，“那也说不定哦。”

　　下一秒她再想说什么，就被我挂断了，“丹丹，最近真的很忙，项目的前期准备太复杂了，而且我有太多的东西不懂需要学习，等过两天把这些都熟悉了，项目正式启动了，那个时候会相对闲一点，你再来我家玩吧，我和他一起接待你！今天就先说到这里了，拜拜。”

　　项目前期准备工作公司上下都是一片忙碌，程耀轩自己也开始忙得晕头转向，也没有时间来抱怨我冷落他了。
　　谢燕青自从知道这个项目主要由我负责之后，态度就降低了不少，但是碍于面子，她还是在帮忙着。与其说是帮我，倒不如说是帮程耀轩。不过，有一个举动，我却着实不了解。

　　因为我现在的工作，不需要再呆在生产部。本来我是不介意的，但谢燕青竟然自己提出来，让我搬回程耀轩的经理室，帮他一起完成这个项目，而谢燕青也仍旧回到经理室外面的写字阁。
　　“这样初蕊有什么事也省得楼上楼下跑了，况且也有个照应。”

　　谢过她之余，我既感到高兴，也感到欣慰。高兴她终于可以放下对我的成见，欣慰她也算看开了我和程耀轩的关系。这样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我们，都是好事。

　　可是，当我以为这是她对程耀轩的感情淡化的迹象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我始料不及的事情，让我一下子从云端掉下来，开始仔细审视我和程耀轩这么一段开始得让我如同身处梦境的感情。

　　事情其实也很简单。
　　我现在和程耀轩同在一个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不管背后他会有多不正经，在公司的时候，他一直都会顾及形象。所以我们也只是偶尔说说闲话，多数的时候是低头各自忙自己的。
　　有时候我有问题不懂，回去他身边问他，虽然也会被他趁机吃豆腐占些便宜去，但也向来点到即止，最多是亲吻一阵。

　　尽管这样，公司的闲言闲语还是很快就传开了。总经理办公室里的调情几乎成了公司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小茜她们不再问我和程总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只是偶尔讳莫如深地说上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不再解释。

　　项目启动之前有几次和政府那边的李主任又吃过几次饭，我也只是去当陪客。这种生意的饭，既然生意已经谈成，其他的就只是交流感情了，形式过场而已。
　　初始我不想去，程耀轩总是劝说是这项目既然我是主要负责人，又怎么能不去呢。然后又说，虽然这合同已经签了，可是如果毁约，对方是国家政府，最后吃亏的也是我们。况且和政府搞好合作关系，对公司未来的发展也会有好处。

　　他这一番话，其实我也知道，也就是使使小性子，并不会真的就不去。只是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他这番对我，到底是爱我，还是因为我帮他拿到了这个项目？

　　然后我又忍不住想，我这么热衷于这个项目，到底是因为真的热爱工作想做出成绩，还是……只是因为这个项目他想要？

　　我承认这个项目最初是我想做，可是，谁知道合作方是这种人？

　　我看着旁边激情澎湃地祝词的李主任，现在我和程耀轩的位置早就不知道从哪一个饭局开始做了对调。我坐在李主任旁边，近水楼台地倾听他的教诲。

　　以前学政治的时候就感叹过那些政治文件的起草者，多好的文笔，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有板有眼。大学同学有毕业考公务员的，毕业后聚会时，平时并不爱说话的他也变得口若悬河，文辞楚楚。现在在看看李主任，我不禁更加深感佩服了。

　　期间也偶有讲些笑话做调料，好笑的不好笑的，也都在觥筹中夹满或真或假的欢声笑语。我斜眼去看程耀轩，他正低头喝谢燕青说着什么，表情也挺亲密。

　　这次是项目启动的誓师宴，除了李主任和他的助理跟班，我们这边也就是程耀轩、谢燕青、黄世坤和杨威两个部门经理，再加上现在职位不明的我。

　　李主任说，“咱就醉这最后一次，从下周开始，大家都要扛着清醒的头提枪上阵，一直到这个项目圆满完成。”他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手势，真有古时出征时，执印元帅把酒誓师的风范。

　　最后大家果然都有醉倒的，李主任首当其冲，他的助理因为要开车，所以没劝酒。程耀轩也似乎也有些酒意，不胜酒力的杨经理也就差倒下了。
　　黄经理当机立断，“叶初蕊，你帮忙照顾李主任；燕青送耀轩回去。”然后说完自己扶着杨经理在后面。

　　我的心骤然紧了，看了看程耀轩，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黄经理在说什么。他敢喝成这样，黄经理敢这么安排，哼……
　　我突然为我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感到可笑。我这是在向他求救么？

　　程耀轩，你好！很好！

　　我搀着李主任就往门外走。程耀轩，你去死吧！
　　话说这个李主任怎么这么重！男人都去死吧！

　　“多谢你了，叶小姐！”李主任还存着意识没有全醉。
　　我又看了看程耀轩，站在一边，倚着谢燕青的身子，那姿态该怎么刺眼就怎么刺眼！

　　我收回目光，却与另一边的助理相接，他的眼里似乎还盛满了无限的同情。

　　同情吧，同情吧。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们在这里吃饭，我就是你们餐桌上的那些器具。
　　程耀轩，你既然愿意把我从一个悬崖上救回来，怎么忍心又把我推向另一个悬崖？
　　罢了罢了，你若真是要让我这样来偿还你的恩情，那就还吧。反正也无所谓了。

　　推开酒店的房门，我把李主任扔在床上，然后坐在一边。那个助理早就不知道什么消失不见了。
　　李主任拍拍旁边的床，叫我坐过去，我犹豫一会，坐到床边另一角。
　　跟程耀轩混得熟了，我也多少知道，这种时候，越是反抗，反而越是危险。

　　李主任也并未多追究我是否坐在他身边，他只是继续拍拍床，“叶小姐，你……你真是漂亮！”
　　我只好赔笑，“是李主任您看得起。”

　　“我说真的，我很少看到看到比你漂亮的。”李主任眯缝着眼说着，手一挥，“可惜……你……遇人不淑。”

　　是，是，我若遇人能淑点，还能遇到您？
　　“你们公司，程经理和谢小姐，他们工作搭档，哪会把你看在眼里。我是心疼你……”

　　他这一番话直刺我心。程经理和谢燕青，他们工作搭档，十年如一日，就如同两个齿轮一般契合，我能算什么，若硬插足进去，到最后也只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你……不用害怕。我也不会怎样你。我家老婆……很厉害。我……我怕他。虽然我……喝多了，但是……你……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会借酒乱性的人。我……我告诉你……男人呐，都有通病。明明是自己想……想做，却不敢……不敢承担责任，就把过错全……都推在酒上。叶……叶小姐，你以后，千万……千万要小心……这样的男人。”

　　他醉眼睲眬，断断续续地说着，依旧手舞足蹈着，样子滑稽可笑。可是我却突然觉得他是顶可爱的人，至少比那个会酒后乱性的人好。

　　“舒菡，不要离开我……”那幽远的一声呼喊就那么骤然间由心里传入耳朵。那个晚上，他一直这么叫着她的名字，全然不管挣扎绝望的我。
　　他曾经那么对我，我怎么会傻到认为他真的会喜欢我呢？
　　即使喜欢，他喜欢的也是舒菡啊？

　　他对我好，不过是因为这里有个李主任，有个喜欢我的李主任。

　　“你……”李主任突然弯过身子来抓住我的手。
　　我条件反射地甩开他，站起身子。
　　“我的上衣口袋。”他指了指椅子上的衣服，“手机。”
　　我狐疑地帮他把掏出来递给他，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帮我把我老婆的号找出来。”

　　“你老婆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老婆当然就叫老婆了。”他懒洋洋地回答，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惬意地躺着。

　　“我老婆最疑心我在外面……花天酒地。每次我喝酒，她就盘问半天。后来……后来我有一次喝醉了，刚好把她的电话拨回去了，结果那一次……那一次她对我好温柔。所以……所以每次我都要给她打电话，让她来带我回去。你……找到了没？”

　　“嗯，找到了。”我把手机递给他，果然，老婆，就是叫老婆的。
　　在程耀轩的通讯录里，
　　谢燕青叫燕青。
　　方晴萱叫晴萱。
　　丁小荞叫小荞。

　　还有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号码，叫老婆。

　　而我，叶初蕊，叫叶初蕊。

　　“喂，老婆……嗯，你来接我吧，我在……哎，这是哪里？”
　　我报上酒店名称和房间。

　　“这不关我的事，不然我怎么会给你打电话……你快过来接我。”

　　李主任挂了电话，露出得意的表情，“女人其实很好哄的，你看，我喝这么多酒，如果我不来这里，不给她打个电话，回去她一定又会跟我吵。可是现在……”他说着轻哼了一声，“不过，叶小姐，真是可惜。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我……我也怕我老婆……”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本来根本就不想回去的。可是鬼使神差我还是回去了，带着一点希望回去。回去了，如果他在，我毫发无损，是不是应该很好？
　　可是，什么叫毫发无损？

　　我就是想去告诉他，不是每个人都像他想象得那么龌龊的。
　　推开厚重的门，漆黑一片。打开灯，没人，房间里也是空空如也。

　　“燕青，你送耀轩回去。”黄经理的话近在耳边。
　　回去哪里？程耀轩是不是还有别的家？
　　那个家里也有别的女人，等着他说“回去”？

　　心骤然拧紧，胃也一阵绞痛，几欲作呕。
　　“轩哥那么多女人……”
　　有多少？
　　“轩哥受过伤……”
　　有多深？
　　“轩哥他会伤害你的……”
　　为什么？

　　“我陪你一起躺在向日葵上晒太阳……”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抱着腿蜷缩着坐在那向日葵的花心，在无边的夜里静静地坐着，等着。等到黑暗褪去，等到黎明到来，等到阳光到晓斜穿窗帘。
　　谁说躺在向日葵上，即使悲伤也可以面向阳光？
　　一个人躺在这向日葵上，有阳光又怎么样？依然是孤独，冰凉。

　　你若是那温暖的日，我愿是那向日的葵。
　　我可是这么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