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91、向日葵床

　　程耀轩过来时，跟赵姐打了个招呼，就把我带走了。
　　他带我去的一个地方很简单。
　　他打开门，很熟悉地换双拖鞋，把外套脱下挂在旁边衣架上。然后帮我也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旁边，并递给我一双拖鞋。

　　蓝色兔子的绒拖鞋，崭新的。
　　我犹豫一会，还是穿上了。
　　并不见得新的房子，两室一厅，标准的摆设，唯一比较喜欢的就是有个落地窗，阳光映入，很是明亮。

　　我回头对上他含笑期待的眼眸，然后迅速移开。
　　“喜欢吗？”
　　喜欢什么？我才不要搬过来呢？我宁愿你去跟我挤我那边的小窝。

　　他突然走过来，“再给你看一样东西。不过，你要先把眼睛闭上。”
　　我偏偏头，“那我不看了。”说完作势要走。
　　他拉住我的手，“那就不闭眼了吧。”然后牵着我朝一个房间走去。

　　他推开房门，然后把我推到前面。
　　我揉了揉眼睛，开始怀疑眼前所见。
　　阳光透过对面宽大明亮的玻璃照进来，照得房间里的一朵大大的向日葵绚烂生辉。金黄明暗，印着向日葵植株的窗帘微微晃动，惹得阳光也跟着跳跃。
　　房间的摆设极为别扭，除了中间那朵向日葵，两边的壁橱桌子各自依墙而立，从各个角度围着中间的向日葵。

　　我回头看向程耀轩，他又问，“喜不喜欢？”
　　我点点头，“这就是你说的装修？”
　　他点点头，“不是你说希望躺在向日葵上睡觉，这样即使再有悲伤，也能时刻面对阳光么？”

　　这是在法兰克福那一次出去野营，第二天醒来，看到满目金灿灿的向日葵时，我发出的感慨。没想到这么一句话，他竟记住了。

　　眼眶开始发痒。
　　“搬过来好不好？我们一起躺在向日葵上睡觉。”他仍是轻声细语问我。
　　我忍住眼泪含笑，点点头。
　　他像个孩子一样惊呼着抱起我，在房里转两圈，然后就绊倒在床上，我们一齐倒在那朵向日葵上，晒着斜穿进来的太阳。

　　他明明就知道我不可能拒绝，却还是这般认真地问我的意愿。
　　真是虚伪，我在心里喜滋滋地想。
　　对不起，齐丹。虽然我是想拒绝的，可是，真的拒绝不了啊。我陷进去，心甘情愿地陷进去，管不了那么多了。

　　“怎么买了个这么大的床？”我看着天花板上仍旧贴着的那些照片，心里暖流涌动。
　　“哪里买得到？这是特别订做的。因为向日葵是圆形的，要够两个人睡觉，需要太大的空间。而且从门外也搬不进来，所以我请师傅在家里做的。你看，”他兴奋地起身，掀开床垫。
　　我这才发现原来周围一圈是木漆的，雕着向日葵花瓣纹样，而中间内圆的部分则是钢丝弹簧的席梦思床。

　　“因为这个床形状怪异，所以，房间也要跟着重新布置，所以稍微麻烦了点。”
　　“钱不够了，所以把车也卖了？”
　　程耀轩很诚实地点点头。

　　“笨蛋！”我嗔怪他。
　　“不卖掉那辆又费油又跑不快的破车，怎么能换得来这么一路又省油又环保的11路公交车呢？”
　　想起那天早晨路上的情景，我说我这11路公交车省油又环保，他说要申请买这路公交车。真是的，真的就这么卖给他了。
　　我心里颇有些气愤，怎么感觉好像什么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经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实话告诉我，好不好？”我翻身趴在他身上，歪着头问他。
　　“什么问题？”
　　“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很好奇，好奇而已。”我尽量地表现出不是在乎这个问题，“我觉得你以前，嗯，以前应该还算有钱的，怎么会……”

　　程耀轩敛起笑容，抱着我坐起来，然后把我放在旁边，“你很在乎这个么？”
　　“不是，不是。”我忙摇头，“我只是好奇。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反正我更喜欢你现在，其他的都没关系，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不问了。”

　　“你刚才说什么？”他突然怔住了，像傻了一样。
　　我没反应过来，他又接口道，“你说……喜欢……我？”
　　“啊！”我慌忙捂住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

　　我起身跑开。他一把拉我回来，又重新把我按到床上，“我听到了，你说喜欢我，是不是，你喜欢我？”
　　我把头偏向别处，入眼是窗外一片炫目的阳光。我转头回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点头。
　　他吃吃地笑了，然后开始吻我。

　　“刚才那个问题，很想知道吗？”
　　“嗯，什么？”沉浸在他的吻里，意识还没完全恢复。
　　“把车卖了才有钱装修房子。”

　　“也没有，就是有些好奇。你不愿说……”
　　“你想知道吗？”
　　他打断我的话，含笑问我，我木然地点点头。
　　我想知道，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

　　“这很容易想到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笑着。
　　我皱了皱眉，我怎么会知道？
　　“你曾经欠我那么多钱，你以为我有多少钱给你欠？”

　　我愣住了。我曾经欠他钱？是的，我曾经欠他钱，搭上我自己都还不清的钱。可是他硬是要我用身体来偿还了。然后告诉我说，我应该说，我把自己都还给你了，还不值你那50万欧元？

　　突然想起以前总听人说的，找老公不要嫁有钱的，而要嫁肯为你花钱的。一个人有100万，可是他只愿意为你花1万块钱，一个人只有100块钱，可是他却愿意为你花100块钱。谁更好呢？愿意为你花1万的，还是100的？

　　程耀轩有50万，可他还是为我花了不止50万，连本带利地连他唯一的车都为我花掉了。

　　心里充满莫名的感动。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辈子来还你这些钱。

　　“如果你是那天边的日，我愿是那向日的葵。”我小声地说着。
　　“你在嘀咕什么？”

　　我回过神来，“啊，没有。经理，谢谢你！”
　　“谢我？简单。”程耀轩说，“第一件事，今天叫我什么来的？”
　　我眨眨眼，做无辜状。

　　“不要让我提醒你！”程耀轩带着警告的意味。
　　“经理，我那是一时激愤糊涂，口不择言，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他脸色越来越不对，我连忙打住，最后只好蔫蔫地说，“我叫不出来。”

　　他却来了兴致，“叫叫试试，乖！”
　　“程——”看着他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我不禁也有些生气了，“捉弄我就这么有意思吗？那你去找个逗你开心的人来好了。”

　　程耀轩拉住我，“只是想听你叫我的名字，这也是捉弄？”
　　“该叫的时候就会叫啦，没事谁会叫谁的名字。”我甩开他的手，“我收拾东西啦。”
　　程耀轩怏怏地跟在后面，“叶初蕊，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我回头对他嫣然一笑，“程耀轩先生，请您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用词。”
　　程耀轩跑到前面来，揽住我肩膀，“你要收拾什么？我帮你。”
　　“经理，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程耀轩的脸又耷下去了，“我怕你嫌我老啊。”
　　“耀轩哥哥一点都不老，耀轩哥哥怎么会老呢？”我得意地回答。
　　程耀轩的脸色又露出欣喜，然后恍然大悟，气急败坏地说，“好啊，叶初蕊，你敢捉弄我！”

　　“我为什么不敢？”我跑开去。他赶着来捉我，于是在客厅里一番打闹。

　　“经……呃，旁边的房间是谁住？”习惯性地想叫他经理，又不想再叫他经理，可是突然改口叫名字又着实不习惯。
　　程耀轩也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笑了笑，“那是书房。这里以前是我一个人住，从今天开始，是我们两个人。”

　　我推开书房，满满一书架的书。
　　“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有空的时候可以在这里看书，还有这里，地毯。如果哪天想跳舞，把这地毯铺到外面客厅，就可以随便跳了，这里隔音效果很好，也不会吵到楼下。还有……”

　　他把我拉到厨房，一应的做蛋糕的器具。
　　“你做点心的时候……很专注，很美。想做的时候，这里随便你捣弄。当然，要记得留点给我。”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我甚至认为他让我搬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吃我做的点心。
　　我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有趣。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我必须要给他起个名字。
　　经理太过生疏；耀轩，大家都叫，没意思；轩哥是小荞叫的。我该叫他什么合适呢？

　　耀耀？恶心。轩轩，啊，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程程？矫情。小轩，啊，啊，神啊，救救我吧！

　　该叫他什么呢？
　　在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个恼人的问题时，就又重新陷入了另外一个恼人的问题了。
　　去年的那个项目只剩下一个月就要启动了，而我目前的进度根本跟不上。程耀轩安慰说没关系，到时候自然是公司上下一起努力。

　　我想要证明的是我自己的能力，怎么能又靠着他和谢燕青两人努力，然后最后自己又成一跟班，除了陪笑喝酒，就没啥用处。我可不干！

　　于是第二天我就投入到风风火火的加班生活中去了。我和程耀轩的关系在公司依旧属于私密，为了不致引人闲话，我和他约法三章。早晨他不准跟我一起去上班，晚上除非太晚，他也不能跟我一起回家。白天在公司我自然尊称他为程经理或是程总，他也不准来干预我的工作。

　　程耀轩幽怨地说，早晨不能一起上班，晚上不能一起回来。白天工作你在楼下，见到我办公室躲得老远，晚上回来又不让碰，沾枕头就睡。这分明就是故意折磨我！我辛辛苦苦金屋藏娇，最后却连见都见不到一面。

　　每次他说这的时候，我都充耳不闻，只顾着看着手里翻得哗哗的资料，“经理，这个项目真的很重要，我想好好做好！”
　　“我知道，可是你也要注意休息啊。把这个项目交给你，可不是要你拼命的。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我不累，你先去睡吧。我看完这几页就好。”把他哄去睡了，我往往会再看到转钟才会睡觉。

　　累？是有点，可是很开心。有这样的程耀轩陪在身边，还有这么多精力来工作，多好！

　　一般等我去睡觉时，他已经睡着了。月光静静地照出一室美好。我拨开他额角的头发，轻轻画着他的眉线，然后偷偷吻一下他的眉心，然后抱着他的胳膊也睡去。

　　早晨醒来无一例外地会被他反抱着。
　　阳光透过窗帘斜斜地洒进来。在这样的环境里，要想从他怀抱里离开，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越来越贪恋他的怀抱，从未想过想过如果有一天醒来，如果没有他抱着我，那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