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81、第八十章 新年

　　站在熟悉的机场，看着熟悉的人群，一股久违的感觉扑面而来。北京的天空依旧，冬日里天高气远，竟也是难得的碧空万顷。干冷的风扑面，我捂紧了帽子。
　　“新年了。”
　　新年？我细算一下，果然是新年了。
　　“经理，新年快乐！”
　　“你也是！”

　　“正好趁着放假休息几天吧。”
　　“哪有时间呀？一到新年，又是难得的假日，到处都是同学聚会。高中的，大学的，赶场似的。”
　　程耀轩笑了笑，“正好，多见些人，多出去玩玩。”
　　“能玩什么，就是不停地吃饭，吃饭。啊，这几天下来，又得长多少斤肉？”想想以前，每年新年聚会，一顿接一顿的，不胖都难。

　　程耀轩拉起我手腕，“就你这样，也该长些肉了。走吧，燕青她们来了。”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抬眼赶上谢燕青眼里不及收回的恨意。
　　我抿抿嘴，换上笑容，装作没看见。
　　“燕青姐，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谢燕青点点头，“新年快乐！路上还好吧？”后面一句话倒是招呼程耀轩的。

　　程耀轩点点头，向后望了望，“怎么不见杨威？”
　　“准备着为你接风呢。让我过来接你！正好叫上了几个同学，他们在那里招呼着，就等你了。”

　　“这样啊。那……”程耀轩似乎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我。
　　“没事，经理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可以了。”
　　“先送初蕊回去，然后再过去。”程耀轩一边说着一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趁着假日好好休息。下周一照常上班。”在我下车时程耀轩赶在后面吩咐一句。
　　我忙应着，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然后回身站在路边，看着他们的车远去。
　　现在是北京，不是法兰克福了，他是上司，这点依旧要铭记于心！时刻谨记！

　　拖着行李上楼。找了好久，总算在箱子底摸出了那根估计都快锈掉的钥匙。吱呀地打开门，狭小的空间，整洁的房间。
　　我把箱子仍在一边，重重地倒在床上，舒服日子过惯了真不是件好事！

　　只是……为什么没有灰尘簌簌的味道？本来还以为这一下下去，会震起灰尘无数呢。再细一看，这床单被罩都是换新了。坐起来环视周围，收拾得也挺整洁的，根本不像大半年没人住过的房子。
　　房东大姐人真好！世界真好！我感叹一声，再次重重倒下去。

　　看着天花板上的照片，微微笑了笑，一翻身，不一会便睡着了。一路旅途这么累，只有程耀轩那种铁人才不需要休息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自然醒来，神清气爽。睁开眼睛，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一脸含笑温柔地看着我。双眸盛水柔波，似要把我融化进去。

　　我坐起身来，“顾东？你怎么在这里？”
　　顾东放开缠绕在指间的头发，起身去倒水，“学校放假了。你说今天要回来，所以就过来收拾一下。你也不说几点到，我就早先来了。刚出去了一会，回来就看你睡着了，累了吧？”

　　我点点头，接过他的水杯，抿了一口，“有点。”
　　顾东看着我，眉眼处依旧柔情胜水，“好久没看你睡觉的模样了……”
　　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

　　“你刚才做什么梦了？一直在笑。”
　　“做梦？”我仔细想了想，“没有吧，我很认真地一觉睡到了现在。嗳，现在几点？”
　　“快五点了。”
　　“哇，那我睡了四个小时，难怪觉得神清气爽的。”我伸伸懒腰，“还是自己床上舒服。”

　　“晚上去我们家吃饭吧，爸妈他们等着呢。”
　　“诶？”我诧异地看着他。我们现在的关系，应该没这个必要吧。
　　“妈想见你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可是，我们宿舍约好了，今晚聚会的。”
　　“这样。那明天呢？”
　　“明天也有同学，高中同学，他们知道我回来了，所以……”
　　“没关系，等有时间吧。哎，你们约的几点，在哪？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就在学校旁边那家。”
　　“没关系的。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我送你过去。”

　　任热水从头淋下。回来了，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顾东，怎么面对他？接着一定也还会见到叶夜，也许……也许也有可能见到董思佳，又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们？

　　顾东把我送到之后，和大家打个招呼，说还有事就先走了。
　　谭怡冲我眨眨眼，“又和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现在有接受他的勇气了，可是已经没有资格了。

　　周扬也笑着说，“挺好。顾东绝对是个不可错过的男朋友！”
　　我点点头，已经错过了。

　　“叶夜还没来呢？”
　　“她……”谭怡拖长语调幽怨了一下。
　　“怎么董思佳还没好吗？”心不可避免地震动，我悄悄握了握拳。
　　“若真没好就好了。”谭怡说。

　　这是什么话？
　　“他人算是没事了，可是叶夜有事了。”
　　“怎么了？”
　　“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咬牙切齿地说了一通后，又呜呜哭了半天。唉……”谭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了？”我也着急了。
　　“董思佳走了，一句话都没留，说走就走了。”周扬说。
　　“走了？什么意思？你不是说……”
　　“字面意思，别理解深了。”周扬忙解释，“我们还是进去说吧，在里面等她，她说了过来的。”

　　“他们到底怎么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董思佳腿好了之后，就走了。就是这么简单。也没告诉叶夜他去哪里了，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叶夜现在找他都快找疯了。”谭怡又气又恨地说。

　　我沉默了。为什么会这样？
　　“她……怎么找？”
　　“她能怎么找？同学朋友一个一个问呗，可是董思佳估计是铁了心不让她找到的，总之，这都快一个月了吧，什么消息都没有。初蕊你回来正好，帮忙劝劝她，我们是没办法了。”谭怡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能劝她什么？我能劝她的话，她自己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想起之前谭怡说董思佳曾经自杀过，现在又这样离开，除了怕拖累叶夜，我想不出其他理由。他真是的爱叶夜的，可是又爱不了她。
　　我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谁的爱情都不容易。

　　“我们是先点菜，还是先等她来了再点？”
　　“等会她吧，马上就到。刚发的短信。”

　　“你怎么样？德国好玩吧？”周扬问我。
　　“嗯，还好。那，给你们带了点小玩意，给叶夜留一个就好。”
　　“那还是等她来了再挑吧。”谭怡说着朝门口看了看，“哟，来了。”

　　“这边，这边！”谭怡伸手招呼。
　　我顺着门口看去，叶夜正微笑地走过来。裹着一件鹅黄色的羽绒服，长长的头发几缕顺着消瘦的脸庞落下，直垂到胸前。她变得更稳重成熟了，只是那大大的眼睛愈发显得身体单薄了。

　　看到我们后她快步走过来，一路带着微笑，“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们等很久了吗？”然后脱下羽绒服披在椅背上，方才坐下来。
　　这原本是迟到之后很自然的客气语句，可是此番从叶夜嘴里说出来，我竟有疑是梦中的感觉。她从来就不是会顾及别人感受的人啊。

　　“没有，我们也刚到。”谭怡说着，“那，点菜吧。”谭怡把菜单递给叶夜。
　　叶夜递给对面的我，“不用，你们先点吧。”

　　我随便点了个菜。这家餐厅上学的时候经常来，有什么菜，大家喜欢吃什么菜，都早已熟悉，并不费事。
　　“初蕊，听说你去德国了，有什么好玩的事，说来听听吧。”
　　“没什么，天天也是上班下班，没什么时间出去玩。不过倒是照了些风景照，回头有时间你们去我那看看。”
　　“工作了就是忙。大家都好久没聚了。”谭怡说。

　　聚会别无其他，也就是就近况随便聊聊。叶夜说话并不多，最后演变成我们催促谭怡赶紧找个男朋友。
　　谭怡说，“我现在好不容易从围墙里出来，还要多享受几天自由的阳光呢，你们几个不安好心！”
　　谭怡半年前和男朋友郑浩分手，大家也没见她多忧伤哀怨，当时并没有多加劝慰。但是大家都知道，怎么可能不伤心，只是不想将伤心示人罢了。可是即使懂，也该尊重她。
　　我突然想到，这么多年来，我在她们面前隐藏着对董思佳的爱，她们明里不说，是不是其实，也都知道。

　　谭怡说，“你们把心思放在我这里算是浪费，不如多帮帮叶夜想办法，看怎么把董思佳找回来吧。”
　　“不用了，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叶夜说的胸有成竹，“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星期，他一定乖乖地回来。哼，跟我斗。”
　　“你知道他在哪儿了？”谭怡问。
　　叶夜摇摇头，“他知道我在哪儿就行。哼，我要他自己回来找我！”

　　“他既然走了，又怎么会主动回来？”周扬摇头表示不懂。
　　“你们就等着看好了。我说过，董思佳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叶夜，还是那个叶夜！

　　吃完饭后，我们几个来规矩跑到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到九点半超市关门，然后一人拿了一个冰淇淋出来，在寒风呼呼中，哆着手缩着脖子吃着冰凉的冰激凌。
　　冰激凌很凉，但是很甜。

　　大家肩搭着肩说着笑着，却不知道在胡说些什么。那种久违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大学的时候，是不是错过了太多的时间了。我和叶夜，其实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难以见面。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问什么。”
　　不知道谁先起的头，于是大家很没有形象地在大街上唱起了歌，惹得周围的人频频关注，我们只当不知。

　　“我喜欢一回家，就有暖洋洋的灯光在等待。”我轻轻换了个调起头。
　　叶夜很自然地接上，“我喜欢一起床，就看到家人微笑的脸庞。”
　　“我喜欢一出门就为了家人和自己的理想打拼。”这是谭怡的一句。
　　“我喜欢一家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眺望，哦~”最后一句是周扬。

　　我喜欢快乐时，马上就想要和你一起分享。
　　我喜欢受伤时，就想起你们温暖的怀抱。
　　我喜欢生气时，就想到你们永远包容多么伟大。
　　我喜欢旅行时，为你把美好记忆带回家。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缘才能相聚，有心才会珍惜，何必让满天乌云遮住眼睛。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就该同享，有难必然同当，用相知相守换地久天长。

　　这首《相亲相爱》还是在大一时，宿舍评比“温馨之家”拿了全校一等奖，当时颁奖晚会需要表演节目，大家一起排练的，后来就定为了宿舍的寝歌。可惜这么多年来，似乎除了那一次表演，我们再也没有一起唱过了。

　　今天唱来，依旧动情。
　　我说，“我们一定都会幸福的！”

　　闹的也闹了，玩的也玩了。当末班车一趟一趟到来时，我们也一个一个地离开。
　　我等的那趟车是最后收班的，周扬一直陪着我在风里等着。
　　她说，“初蕊，现在看到这样的你，我真的很高兴。不要再往后看了，前面……很精彩呢！”
　　我点点头，转身踏上那最后一班公交。看着窗外的她挥着手，也微笑着跟她挥手告别。

　　拿出钥匙正要开门时，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我回头一看，昏暗中，依稀一个人影倚车而靠，手里星星烟火。

　　我并没有多想，拉开门准备进楼去。
　　“叶初蕊。”
　　“经理？”听得这声音熟悉，我再次回头，“您怎么在这里？”

　　程耀轩把烟头仍在地上，用脚踩灭，然后走近我。
　　“经理，乱扔垃圾有损社会形象。我们小区可是很注意清洁的。”

　　程耀轩似乎愣了一下，“没关系，明天自会有人打扫。”
　　“经理，您有事吗？”
　　“没事。”他舒了一口气，“一个人回家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就过来看看你。”

　　我笑了，“所以说，经理您是需要女朋友了。”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程耀轩似笑非笑地靠近我。
　　“那不一样。”我故意避开他，“您需要的是一个正式的女朋友。”

　　“所以我来找你了。”程耀轩伸手支在门框上，把我阻在一个狭小的空间。
　　我把门推开，轻易逃离了他的控制，依旧笑着，“我不是的。”
　　程耀轩把我拉出来，按在墙上，“你倒撇的干净。”
　　我调整好呼吸，慢慢地说，“经理，新年了，我们重新开始，把过去都忘了吧。我只当那是心理治疗的过程。”

　　“病好了，就不要医生了？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过河拆桥。”
　　我耸耸肩，“经理，您喜欢总去看医生吗？”

　　程耀轩愣住了，用他那黑亮的眼珠盯着我。半晌，突然轻轻笑了，“好，新年了，过去的都忘了吧。”然后他松开手，放开我。
　　我笑了。

　　“新年快乐！”等我进门时，身后悠悠地飘来这么一句话。
　　“你也是！”我回头，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