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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七章 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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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窗外似乎还早,于是到外面客厅,靠在沙发上歪了一会,结果竟然又睡着了。
像云一样柔软的丝绒,触在皮肤上特别舒适。我忍不住把脸往上蹭了蹭。这一蹭不打紧,打紧的是——
我猛地睁开眼,程耀轩的脸放大在面前,支着头,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我。
“叶初蕊,你太不厚道了!”
我正准备质问他“趁人之危”的时候,他竟然一脸严肃地“恶人先告状”。
“我怎么了?”倒想看看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明知道我一晚上没睡,好不容易找张床了来歇会,竟然还跑来跟我抢!”程耀轩一本正经地控诉。
“我明明……”我“腾”地坐起来,把后面的“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的”生生地咽了回去。此情此景,我怎么跑到床上来了?
“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
“你……”被他这一反问,我反而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
明明是你把我抱过来的。
“我怎么了?”程耀轩似乎很不甘心的样子,一定要知道他自己怎么了。
“你……”
“说呀,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问你自己。”我翻身下床。程耀轩从后面抱住我,“不说不让走。”
“你……”我挣开他,随即换上一副表情赔笑,“不是经理您说我占您的床位让您睡不好觉吗?我这就给您让出空间来。”
真是的,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我恨恨地出门。经过楼层休息处时看到一个人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微倚着沙发背,卷发蓬松地落在沙发上,恣意而散漫。一只胳膊轻靠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夹着一根细细的香烟,烟头缕缕轻烟游荡。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着落地窗对面的风景。其实并无风景,落地窗的对面依旧还是落地窗。
不知为何,我读懂了她的孤单。
可是当她缓缓转过头来时,脸上却并无半点孤单寂寞的影踪,一脸阳光灿烂的表情,“呀,初蕊,过来坐啊!”
心里趟过一句诗,“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窗前看我。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从来没看到方晴萱这么随意的打扮,她一直都是盘发于顶,高贵优雅,精明又端庄。今天这番随意的装扮倒是第一次见到。卷发翘出几分俏皮,却更显妖娆,眉眼处那似有似无的一股慵懒的倦怠,一颦一笑都足以颠倒众生。
我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她把手里的香烟轻轻摁灭在烟灰缸里,留下一缕残留的烟雾,恋恋不舍地飘散开去,然后我闻到丝丝苹果的香气。
“耀轩还在睡?”
我看了看矮桌上的烟灰缸,有些艰难地回答他,“嗯。”
方晴萱拍拍手站起来,“嗯,我去把他叫起来!”
“不用了,我已经起来了。”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方晴萱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前天是谁把我们初蕊一个人扔在机场的?”
程耀轩打量一番我,又看看方晴萱,“知道你要去接她,所以让她去那里等你。”
方晴萱笑了笑,“你倒未卜先知了。”
方晴萱拉着我往电梯去,程耀轩也跟着进来。我们各自都没有说话,狭小的空间承受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程耀轩没有问为什么我和方晴萱在一起,没有问为什么我们回来柏林,更没有问为什么我没有回国。我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其实一切都好解释。方晴萱告诉他了嘛,程耀轩来找我之前,一定和她先见过面了。
来柏林就不能错过柏林墙,所以我们来到勃兰登堡。
在勃兰登堡门广场奔驰的车道上,柏林墙的遗痕清晰可见。柏林墙是二次世界大战的遗产,见证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残酷暴政。但是二战后德国从来没有否定过自己发动过世界大战,没有推卸自己的责任,他们对纳粹进行反省,他们勇于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敢于纪念那些曾经犯过的过错,以警示未来。
如今柏林墙只剩下百余米的墙作为纪念,墙面上有着各种涂鸦,连带着周围的建筑路灯都跟着着成一色,墙两边,浑然天成。甚至有意兴的游客还穿着仿壁画的图案在那里拍照,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人在哪里。
“耀轩,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推倒柏林墙的情景?”方晴萱回头巧笑倩兮,可爱的卷发在脸颊轻轻跳了一下。
程耀轩笑着说,“怎么会不记得?”轻轻捶了围墙一下,“那天你还要……”程耀轩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说,“说拿走一块砖作为纪念呢。”
方晴萱说,“那块砖到现在我还留着呢。”
程耀轩笑着说,“那你赚大了,现在柏林墙的遗物拿到拍卖市场上去,少说也是十万百万的。”
方晴萱说,“谁稀罕?我稀罕的是那块砖上的涂鸦。被一堵墙分隔两地无法相见的爱人,即使不在一起,却依然心心相印。柏林墙推倒后,他们应该也在一起了吧。”
“骨肉分离的痛苦,确实无法想象。德国用着最温和的方式来抚平曾经的伤痛,最后到可以坦然地来缅怀纪念,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这个国家的原因。”程耀轩说着回过头来看我。
我正看着那碧蓝如洗的天空,那中世纪复古的建筑,还有周围无处不在的雕塑,这是一个现实的童话世界。童话里悲伤的过程,都会以一个温馨的方式,然后铸造出一个幸福的将来。童话里永远幸福在一起的王子与公主,都以那微笑的表情向未来后人讲述着他们曾经的悲惨过往。可是,这一点也不减少童话的美丽。当跳过那段历程回头来看时,曾经的坎坷,也和这竖起的墙一样,推到了,也就成了美景。如果愿意,也可以遗留,只是这遗留下来的残迹,也不再是当年凌夷。
“这是一个心胸坦荡的民族,一个敢于担当的民族,所以他们不会被一堵墙所隔开,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有十万民众走向柏林墙,将百余里的柏林墙转眼间推倒在脚下。”
这种时候,程耀轩还不忘记来给我导游解说,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有做过兼职的导游。
历史是民族的历史,我们自己走出的路,是我们个人的历史。勇敢的人是不会害怕路上的障碍的,一堵矮墙算什么,一个小沟堑算什么!
“墙推倒了,就是桥了。”我说。
程耀轩眼神闪过一丝惊异,然后笑着点点头,“总算是有点开窍了。”
方晴萱蹲在地上,抚着地下的遗迹,“这个世界有形的无形的墙太多了。一个国家的人,偏要竖起一堵墙生生拆成两个。可好笑的是,分属两个世界的人,又千方百计想要成为一个世界的人。柏林墙边的故事太多了,想要越过这堵墙的人,最终如果不能成功逾越留下令人称道的传奇,那就只有凄惨地死在围墙这一边,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层墙,明明是同一片蓝天,却偏偏不在一个世界。”
方晴萱的声音很低,有些感慨,细弱柔丝,却缕缕清晰地飘进我的耳朵。头发遮住她的脸颊,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抬头看程耀轩,他似乎也在想着什么事情,目光深邃,越过的肩膀,看着墙壁遗址处。那里一对情侣正拍着照,他们在墙壁的尽头,一个站在这一边,一个站在那一边,然后隔着墙壁,将手牵在一起。
他们俩的气场,很奇怪!我看了看站着的程耀轩,又瞅了瞅蹲在地上的方晴萱。
方晴萱下午就走了,临走依旧嘱咐程耀轩好好照顾我。我特别想知道,在方晴萱眼里,我和程耀轩到底是什么关系。不管是什么关系,她对我的态度,都太过矛盾了。
程耀轩没提回国的事,我也不再提。
他只说,走,我们回去吧。
他这一“回去”,就回了将近一个月。从柏林,北上绕过汉堡不莱梅,然后又往南从汉诺威沿着“童话之路”经哈美恩,萨巴堡,到卡塞尔,再转到“浪漫之路”上的洛费尔堡,最后一直往南到阿尔卑斯山,从山脚沿着德国边境,再到普法尔茨走“葡萄酒之路”,最后到施威根,然后一路到科隆,在莱茵河上坐船到美因茨,最后再沿着美因河一直回到法兰克福。在德国那不大不小的国家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此时的天气早已转凉,初来时德国那生机盎然的绿意也早被冷风抽的只剩下枯黄的枝桠,但我却比那时更开心。童话之路的复古神秘,浪漫之路上的优美典雅,以及葡萄酒之路的葡萄尽后的天明路阔。耳边听着不同软糯的语言,眼中接暇着各式风景人物,呼吸着微凉有清新的空气,心里竟是从来没有的安宁与祥和。这一趟德国之行,终于没有辜负它。
程耀轩一路上只是尽心尽职地扮演着导游的角色,他不提工作,也不提其他,只是告诉我,现在我们在哪里,明天我们要去哪里。我跟在他身边,随他看尽风景。
当风景看过,该看的是我了。
我站在镜子面前,多年未曾再见的红晕抹在脸庞,双颊生辉,只需这一点,我就可以对着镜子微笑了。
我换上衣服到程耀轩房门口,轻轻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进来。他正躺着休息。
“经理,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程耀轩坐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
我想了想,过去坐下,“经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程耀轩嘴角撇动,并不作答。
“这个问题,我只问这一次,以后绝不再问。”
程耀轩低头想了一会,抬起头来,眼光闪动,“你不是一直都讨厌我的吗?”
“那是因为有些事情……我没有弄清楚。”
“那你现在弄清楚了什么事?”
“其实经理是个好人。”
程耀轩“扑哧”地笑了,“说的好像我以前是个坏人一样。”
“以前,是我错怪了。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不过,如果您不愿说也没有关系。”
我不过就是想知道,他对我到底是出自于什么心。
程耀轩看了我半晌,最后收回目光,“因为,你很像我。”
我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心里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他沉默的时候,小兔子不停地挠着心里痒痒蠢蠢欲动;在他开口说“因为”的时候,小兔子扑通扑通地在心里乱跳动;但当他说到“你很像我”时,那只小兔子又像突然安静下来,像是突然中了猎枪一样,突然静止下来,一直往下掉,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