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76、第七十五章 贵人

　　原来，那天Karl跟着程耀轩回来没见到我，依然不太相信，所以第二天他又来了。但是那天我们去了慕尼黑，他依然没有等到我，却碰到了前来找程耀轩的小荞。小荞给程耀轩打电话说明了情况，程耀轩嘱咐她告诉Karl说我已经回国。

　　小荞不了解情况，答应帮程耀轩。但是在交换姓名后，两人才突然发现竟是旧识。Karl心里不开心，就索性在我们家门口和小荞聊起了天。他告诉小荞，我是他未婚妻。小荞那想象力丰富的脑袋立刻联想到我的近况，又听得程耀轩要她骗Karl说我已经回国，而Karl这个被未婚妻拒绝的未婚夫显然是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再一分析，得出了个结论，那就是，程耀轩酒后乱性，我成了受害者，而我觉得愧对Karl，所以把戒指归还后不告而别。

　　当然，小荞做出这个解释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她确实是知道我和程耀轩之间已经发生过关系，而我并不喜欢程耀轩。但是她知道Karl也很好，她是希望我能和Karl在一起的，所以她才在Karl面前帮我解释了很多。但同时，程耀轩犯错欺负公司员工的未婚妻，Karl自然也在公司呆不下去，小荞又跟他解释说程耀轩也不是故意的，如果我回心转意回头了，那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了，更何况，如果辞职了，我若回头也找不到他了。所以Karl也暂时打消了辞职的念头，安心等着我回来。

　　小荞这一番解释，完全符合了当时我对Karl的态度转变，Karl自然全部相信了，所以才把戒指留下，并留下了那样的言语。他以为收到这样留言的我一定会重新接受他的，所以他原谅了的程耀轩的“无心之过”。

　　难怪昨天Karl会那样问我了。但是我昨天给Karl的答案，无异于是告诉他，正是程耀轩的这个错误导致了我不敢面对Karl，所以回国，然后在这段时间嫁给了别人，和他永远地错过了。Karl是个好人，他不愿意怪别人，可是又无法原谅程耀轩，所以又选择了辞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可是自己心里都不清楚这个“他”到底是他，还是她？是程耀轩，是Karl，还是小荞？

　　“我只能解释，他对你的关心，超乎寻常。”张明翔说，“但是耀轩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看起来很能干，但也会受伤。所以，叶小姐，我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又是这句话。上次他来帮程耀轩支开我时，也这么说过。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暗示我了。但是，我想来想去，程耀轩也不像是喜欢我吧。
　　可是，他对我……
　　对我……

　　我说不上来，他是叫我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好的时候好的不得了，可是坏起来，让我想杀他的心都有。那般一边把我捧在手心，一边又踩在脚底，怎么都猜不透，我又怎么能判断他对我到底是出于喜欢，还是纯粹的……好色？

　　“张经理，您太高估我了，也太低估程经理了。我只是经理的助理，像我这样的女人，他不会喜欢的。经理他心里喜欢的是别人。”
　　“是吗？”张明翔笑了，“你还记得Jlyn的案子吗？”
　　“嗯。”
　　“你不会记得的。耀轩在谈判桌上扔下对方谈判负责人离席而去，这是撕毁合约的行为。他当然知道后果，他完全可以随便派个人送你去医院的，可是他却亲自送你去了。最后若不是方小姐出面，这后果不止是你我，就是他也担当不起。若是告上法庭，就我们这个刚上轨的公司，根本承担不起。所以，叶小姐，作为朋友，我很感激你；可是作为公司负责人，对你，我……”

　　张明翔没有再说下去，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他想说的已经说完，想传达的，也传达到。只是，程耀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不清楚，他估计也不清楚。
　　程耀轩对我从某个角度来看确实不错，可是，他对我好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想要的，也已经得到，所以他也不需要再对我怎样了。所以，他才会那么干脆让我一个人回去。因为最初带我来的目的，已经实现。而他来德国的目的，很显然并没有完成。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会想办法劝Karl留下的。”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敢保证，除了感情，没有耀轩解决不了的事。”张明翔这样说着，眼里是一种信任，又是一种无奈。然后他降低了声音，“耀轩他……”

　　下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张明翔走后我又想了很多。想了这一路来的经历。可是，不管我怎么不愿意，记忆里出现最多的依然还是董思佳。但是现在我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那些回忆，这是江亭教会我的。得不到的，放手就好了。回忆什么的，也不是坏事，至少能够证明当时情深，但也只是当时。过了当时，就再无意义了。

　　张明翔今天所说的事，都只是记忆里穿插的那一丝丝零碎地碎片，以我当时的精神状态，即使现在想来，也是无法把它们串联起来。我想不起来程耀轩的全部，可是却想到第一次在公园碰到江亭，告诉她我的故事时，她说，程耀轩在我这里才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个“特殊”我承认，可是，除此之外，我无法妄下任何断言。

　　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敢保证，即使张明翔和他是再好再好的兄弟，他也不可能告诉他的。谁没有一些阴暗的思想行为，程耀轩自然不会对兄弟坦诚到自己曾经“逼良为娼”。就像他和方晴萱的关系，张明翔显然也并不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好。不然他不会在举例证明程耀轩喜欢我的同时，还把方晴萱扯进来。

　　那个能在危难时刻让他想起的女人，那个出口就敢教训他的女人，那个他曾经指着对小荞说“你应该叫她嫂子”的女人，那个可以让他把我手指上的戒指拽下来的女人……那个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相信他们只是寻常关系的女人。

　　更何况，除了方晴萱，还有一个舒菡，那个到现在为止，他连名字都没吐露过的女子。那个让他只是见到一个背影就失态的女子，那个在他酒醉无意识的情况下声声呼唤的名字，那个连小荞都嫉妒的女子，那个让他从小念到今也许还将一直念下去的女子……

　　有这么多女人，我如何敢相信就因为一次好心地送我去医院，就断定程耀轩是喜欢我的？即便是有过喜欢，那也不过是因为一时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罢了。

　　时间快到了，程耀轩依旧没有回来。我懒得等他跟他告别了，自己收拾好东西，给他留了张字条就去机场了。

　　在候机大厅，我还是忍不住去想，程耀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只是因为他的好色，那他为这个“好色”买的单也太大了。可是除了这个，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了。

　　我双手合十，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了。只要感激他就好，不管怎么样，在这段时间，他确实是关心过我的。而且，我能够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能够重新面对自己折腾得混乱局面，多少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如果不是他那么糟践我，如果不是他让我教梅琳达跳舞，如果不是他让我去跟布吕克夫人学做点心，如果不是他带我到德国，如果不是……不是他在那些无法入眠的夜里拥着我，也许我早就如他所说的……自杀了。

　　在我绝食的时候，是他每天强迫我吃他的巧克力，可是，却从来没有见他吃过。他那被布吕克夫人的美味点心宠坏的刁嘴，根本不会喜欢那种塑装的巧克力；在我每晚在董思佳门外徘徊想走又走不掉时，是他把我带到德国来的，是他让我知道要忘记过去，即使是法兰克福这样的废墟也可以建立起这样全新的城市；在我生病住院时，也是他在身边照顾我，是他让我知道好好活着的人可以说不怕死，可是真的快死的人却是最怕死的；是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在光鲜亮丽的人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辛酸；是他让我发现我并不是一无是处，是他让我知道当初是我自己放弃跳舞的，那就再也捡不回来了……

　　不管他具体对我怎样，这些毕竟都是因为有他。有人说，生命中的贵人并不一定是那种在危难时刻帮助你的人，也并不一定是对你好的人，他们也有可能是对你不好，甚至是陷害你的人，或者是你的敌人，他们都可以是你的贵人，因为正是他们，才让你成长。

　　程耀轩，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不管他是对我好，还是对我不好，我都能很肯定地说，他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在我从学校离开走上社会的过渡时期，在我从青涩初恋走到成熟的过程中，是他帮我明白了这其中的许多道理。

　　现在，我走了过来，有勇气和自信去面对将来的生活和社会，所以我应该感谢他。等我再回北京，我可以依然抬着头挂着微笑面对董思佳和叶夜，可以告诉他们，我活得依然潇洒。我可以告诉顾东，他不需要再对我说“只要你幸福”，我很幸福，因为我觉得这是世界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新鲜的，每一缕阳光都是灿烂的。

　　我真的迫不及待地等着飞机的到来，我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所有的人，我，叶初蕊，照样活得很好！

　　“初蕊！”好听的女声打断了我的冥想。
　　抬起头来，是方晴萱。
　　“方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我连忙站起来。
　　“呀，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方晴萱笑着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耀轩呢？”
　　“公司有事需要他处理。所以我先回去了。”

　　“你一个人回去？”
　　我点点头，“这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来这边又不是只有工作要做的。上次我还说过要带你到处玩一转的，不行，你得给我个机会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方晴萱说。

　　“下次吧，下次出差时一定再来叨扰。”
　　“什么下次不下次的，这次都还没过完呢。走，我去帮你把票退了。耀轩也真是的，竟然要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飘洋过海回去，太不像话了。我去帮你教训他。”方晴萱一边说着一手拉着我，一手去拎我的行李。

　　我吓了一跳，怎么来真的了？
　　“不用了，跟经理没关系，是工作需要。是因为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但他还有事，所以我得先回去。”
　　“你是耀轩的助理吧，他不回去你一个人回去做什么工作？放心，他若责怪你，只管来找我。”

　　方晴萱拉着我的行李往外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毕恭毕敬地帮她开路。我则傻眼了，这我该怎么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