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75、第七十二章 想回去

　　回到办公室，程耀轩不在，我象征性地收拾了一下曾经坐过的办公室。看到最初程耀轩给我的一堆文件资料，到现在都还没看完呢。
　　我随意地翻翻，心里全是刚才Karl的棕色头发，以及他极力忍耐的力量。记忆中那清澈的蓝眼睛，那生硬又熟悉的一句汉语问候“您好！”，这些也许永远都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他的蓝眼睛会看到另外一个更好的女孩，他也会很亲切开朗地跟她问候，温柔地跟她接吻，深情地向她求婚，然后一辈子爱着她，护着她。因为他是一个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他的幸福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回过神来，“经理。”
　　程耀轩抿抿嘴，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资料，“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我正想说不，他不等我的回答，又继续说，“那就你来做吧，拿出你的能力来证明给我看。”
　　他说完坐回自己座位。

　　他这句话在我心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证明，是的，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公司，即使要离开，我也应该告诉他们，我是自己要离开，而不是因为公司的工作做不来所以要离开，也不能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曾经太过伤心所以逃避。是的，我应该留下来，只有留下来才能更勇敢地面对自己，面对程耀轩，当这些都不再是问题时，那时才是真正的叶初蕊。客服部的李经理还有谢燕青，包括程耀轩，那些曾经不相信我的人，我会让他们相信的！

　　“好的，那谢谢经理。我收回辞职请求，对不起。”我郑重地说。
　　程耀轩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个案子只是一个设想，具体要看公司明年的情况。第一页就写得很清楚了。”
　　我当场噎住。

　　“那……经理，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想回去了？”
　　“嗯。”我老实地点点头。
　　是的，我想回去，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急迫到心都恨不得跳出胸腔来，急迫到在这里呆着一秒钟都是煎熬。

　　“想家了？”
　　想家？爸妈？还好吧，我不是一个恋家的人。
　　“现在不到放假的时候，回国了你也回不了家。”
　　他说的对，那我为什么迫切地想回去呢？

　　“在国外时间长了，想回去是人之常情吧。经理，我在这边并没有工作可做。”
　　我要回去工作，要回去生活，我要告诉所有人我现在依然活得很好，我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叶初蕊。

　　“好，那就回去吧。什么时候想走？”
　　“今天，最好现在！”
　　“行，这是你的任务，你看着安排。”
　　程耀轩漫不经心地回答完我的问题，然后又低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经理……”等我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后，抬头看程耀轩，他低着头专心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听到我叫他，抬起头来。
　　我指指他手里的文件，分明是倒拿着，“您在看……什么？”
　　程耀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资料，然后顺手递给我，“噢，这个是给你。”
　　我接过来，还是与Jlyn的前期合约。
　　“Jlyn的合约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已经开始实施了，所以交给你整理入库。”

　　“明翔，过来一下。”程耀轩拨内线叫来张明翔。
　　“那我先订票了。”
　　“嗯。”

　　张明翔进来的时候瞅了我一眼，打个招呼，然后问程耀轩什么事，程耀轩把一叠文件交给他，“这些交给你了，这个案子，你得多辛苦了。”
　　张明翔接过来，笑了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虚伪呢？”
　　程耀轩说，“从明天起我不回来上班了。”
　　“你今天突然来除了来骚扰我工作，貌似也没帮什么忙吧？”
　　“你这是对老板说话的态度吗？”
　　“我可没看到老板在哪里。”张明翔说完就出去了。

　　“经理，明天下午两点四十的行么？”
　　“你不是想现在就走的吗？怎么还定明天的票？”
　　“还要腾出时间收拾东西。”
　　程耀轩没再说什么。
　　“走吧，你下班了。”

　　晚上没等我们去布吕克一家告别，梅琳达就牵着她妈妈的手敲开了我们的门。
　　小梅琳达一脸兴奋地举起手里的一个盒子，“婶婶，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打开盒子。
　　这是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尊绿孔雀，晶莹剔透，很漂亮。我疑惑地看着梅琳达。
　　“学校给我的奖。”梅琳达红扑扑的笑脸很可爱。

　　“那梅琳达应该自己留着呀。”
　　“我要送给婶婶，我喜欢婶婶。”
　　我摸摸梅琳达的头，不知道该不该要。
　　“好，阿姨也有礼物要送给梅琳达呢。”

　　我上楼去把一个有些灰暗的奖牌拿出来，那是小学五年级时，我参加全市少儿舞蹈一等奖的纪念章。送给梅琳达，希望她可以一直跳下去，这个有些羞涩有可爱的女孩，希望她将来可以坚持自己的爱好，一直追求着梦想，幸福地生活，可以不用走那么多弯路。

　　当梅琳达知道我们要走时，她很舍不得地让我不要走。我只能向她保证，以后一定会再回来看她。
　　路过一个地方，一个人记得你，这样就不算白来了。这一趟法兰克福，Karl对我说对不起，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梅琳达向我说谢谢，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该说谢谢的其实是我。

　　程耀轩从回公司就一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和我的兴奋形成强烈的对比，也不见他收拾什么东西。
　　最后我忍不住问他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时，他很诧异地问了一句，“收拾什么？”

　　“行礼呀，明天就回去了。”
　　“谁说要回去？”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刚答应好的，怎么又……

　　“要回去的只有你，我还有事，先不回去。”
　　“啊？”
　　怎么这样？把我骗来，现在又把我哄回去？

　　“那我一个人怎么回去？”
　　“带上你的行李，飞机会送你回去的。放心，我还不至于奸诈到让你走回去。”
　　“一个人就一个人，怕什么？”我小声嘀咕。程耀轩又陷入他的思考中去了。
　　莫名其妙。

　　看到衣柜里的那条白裙子，我寻思着要不要把它带回去。这件裙子，从买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喜欢，相当不喜欢，它让人显得太过柔弱。但是不可否认，它确实很漂亮。而且……而且这是程耀轩送给我的，如果扔掉，是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脑海里不知不觉想起那天穿起这件衣服的情景。为什么当程耀轩在院子里出现时，我就那么跳下去了。二楼要摔也摔不死人，顶多骨折而已。还是我知道他会接住我？那天院子里的花开的很寂寞，而现在……

　　我走到窗边，俯身看着院子里凋零的败红衰翠，不觉地拉紧了衣领。秋天早已不知不觉中就这么悄然而至了。想想刚来到这个院子里时，姹紫嫣红，欣欣向荣，可是我却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这么美好的一个生机蓬勃的夏天，因我的自闭而浪费了。这些美丽被我视为无物，天天关在这苍白冰蓝的空间里自怨自艾。现在看着满院的风残云凋，等明年，一定又是一个花温日暖的世界吧，我也没必要再在这里伤春悲秋了。只是仍是有些遗憾，辜负了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美丽的韶景。

　　如果可以，一定还要来一次这里，用欣赏，用感恩，用积极的心态，用全新的自己去看待这个繁华精美的地方，这样一个在灾难中成长起来的全新的城市。

　　第二天刚吃完早餐收拾干净，大门就被敲得轰轰作响。开门一看，是张明翔。
　　“程耀轩，你出来！看你干的好事！”
　　张明翔一向是稳定沉着的，即使有大事发生会很平静地陈述。为什么这次却一改常态？

　　程耀轩已从楼上下来了，“什么是大惊小怪？”
　　张明翔扔下一个信封在茶几上，看了我一眼后，又对这程耀轩说，“你自己先看看吧。”然后又转过头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眼神的特意照顾得莫名其妙，低头瞅瞅自己的衣服，没问题，摸了模脸，应该也没问题吧。

　　“自古红颜多祸水，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张明翔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程耀轩抬头以眼神制止了他。
　　我更加诧异了。

　　“这事是你造成的，你得想办法解决。Karl……”张明翔话说到一半，又被程耀轩制止了。
　　“Karl怎么了？”听到是Karl出事，我连忙问。能让张明翔大老远专门跑这一趟，应该不是小事。

　　“没什么。”程耀轩轻描淡写地把信重新装进信封，然后还给张明翔。
　　“给我看看。”我把信封抢过来。可是打开一看，一溜鬼画符一般的文字，根本不懂。
　　“张经理，请您告诉我！”
　　“叶初蕊，注意你的身份，公司的事，不该你管的，你别管。”程耀轩的话里有少有的严厉。

　　“怎么不关我的事？Karl怎么了？”
　　“公司人员流动，是人事部门的事。你管好自己就行。”程耀轩说完，又对张明翔说，“你先回去，我晚些再去找你。”
　　张明翔答应着，说，“好，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管不了。”

　　“经理，Karl为什么要辞职？”等张明翔走后，我问程耀轩。
　　“你前几天不也是要辞职的么？”程耀轩反问，然后又上楼去了。
　　程耀轩拿了件衣服就下来了，然后也不理我，就又出门了。

　　我追出去，“经理，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程耀轩话说到一半，突然又顿了一下，“想帮忙？”
　　我点点头。

　　程耀轩又走回来，在沙发上坐下，“告诉我，昨天你跟Karl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把戒指还给他了。”
　　“就这样？”
　　“嗯。”

　　程耀轩站起来要走，我拉住他，“我跟他说我结婚了。”
　　程耀轩的脸色变了变，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手，然后笑了。“你说的新郎是谁？”
　　“我没说，只说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顾东？”
　　“Karl应该是那样认为的。他们见过面。”

　　程耀轩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对我很有帮助。不过，我还要提醒你，这枚戒指，是我买的！”程耀轩说完又出门了。

　　程耀轩走后，我也没心情再去收拾东西了。一会后又有敲门声，我以为是程耀轩又折回来了，赶紧去开门，谁料门口竟是张明翔。

　　“经理刚出门了。”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张明翔说。
　　找我？

　　“奇怪？”
　　我点点头。
　　“我也觉得奇怪。”张明翔端详我半晌，“据我所知，耀轩并不好色。”
　　我偏过头去。

　　“你不是想知道Karl的事吗？”
　　“张经理愿意告诉我？”
　　“不想让你知道的，只有耀轩。”

　　我帮张明翔倒了一杯茶，他抿了一口茶后，开始慢悠悠地说起来。
　　“还记得那次去慕尼黑啤酒节吗？”
　　“嗯，是您和蒂娜小姐……”
　　“没有蒂娜，那次的旅行完全是个意外。前一天晚上，你还记得吗？我开车来找你？”

　　我点点头，“那天您是来问我周末去不去……”
　　“那是个借口。我那天的任务是把你支开。”看出我的疑惑，张明翔又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做了什么事？”

　　那天的事我怎么可能忘记？因为前一天晚上程耀轩酒后乱性，把我当成了舒菡姐，那天我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准备一个人走。可是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最后在机场因为没有护照，连机票都无法买，反而哪里也去不了，不得不再回到这个尴尬的地方。

　　“那天你是不是去公司，让下面的保安交给Karl一枚戒指？”
　　我点点头。
　　“Karl那天晚上就和耀轩吵了一架。因为……因为耀轩之前骗他说你回国了。”
　　“什么？”这当真意外！为什么撒这样的谎？

　　“耀轩从中国回来后，你就回国了，这是他的说法。Karl说你是他的未婚妻，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走的。所以Karl来这里找了你好几次，不过……你知道的，没找到对不对？因为你根本就不在家。”

　　“那天Karl说什么也不相信耀轩你已经回国，所以就跟着耀轩回来。耀轩为了怕你们见面，所以让我在半路拦住你，不让你回去。”
　　“所以，您临时编了谎言说是有事找我，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事，于是随便扯了个旅游的谎？”我的语气很不友好。

　　张明翔笑了笑，“你生气了？”
　　“没有。”
　　张明翔说，“叶小姐，现在我以朋友的身分跟你聊天，所以我也有话直说了。说实话，本来我是有些感激你的，但是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是吗？那抱歉了，我对你们也相当失望！”
　　张明翔说，“叶小姐，我来不是跟你吵架的。耀轩那样做，还不都是为你。如果不是因为我和耀轩是兄弟，我也不来这一趟了。你自己想想，如果你自己想见Karl，耀轩又何必说那样的谎言？”

　　他说得对，那时候我最怕见的就是Karl，所以才拒绝去上班，而且断掉了一切联系方式。程耀轩不过就是看出来了我的想法，所以才无缘无故找个学做饭的借口不让我去上班。当Karl找来时，又帮我挡掉，而现在，我怎么反而怪他呢？我道了个歉，然后心平气和地听他说下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