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71、第七十章 孩子

　　第二天被程耀轩在睡梦中推起来。
　　“叶初蕊，快起来！”
　　我揉揉眼睛，看着面前的程耀轩，脸蓦地红了——不习惯和他如此相对。
　　他倒不以为意，起身去穿衣服。我重新埋进被窝，等他衣服穿利索了，悄悄探头出来。他正一身运动装半跪在床沿看着我。

　　“我说叶初蕊，你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说你现在全身上下……”

　　“不要说了！”
　　早知道他狗嘴里不可能吐出象牙来，就不应该鼓励他说出来。
　　“我……我只是不习惯。”我伸出手去拿衣服，无奈够不着。他伸手帮我拿过来，却并不给我，只是得意地朝我笑。

　　我横了他一眼，然后重新躺回被窝，用被子把头蒙住。
　　“啊哟”
　　被子上重重地压下一个重物，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程耀轩隔着被子伏在我身上，然后伸手把我蒙着头的被子拉开，“你起不起来？”
　　“你这样子我怎么起来？”
　　“快起来！我在下面等你。”程耀轩把衣服扔给我后就出门了。

　　拉开窗帘，天微亮，微凉。

　　程耀轩说，“陪我去跑步。还有，你也得锻炼锻炼，太瘦了。”他说着伸出手掌，握拢，又张开，“手感不好，这样我会考虑降低价格的。”

　　我懒得理他，但是却无法拒绝和他一起跑步。
　　晨风拂面，些微的凉意清爽惬意。我们沿着美因河慢慢地跑着。
　　程耀轩似乎兴致很高，我却无法认同他。
　　我已经不跑步很久了。上次顾东来这里找我，也拉我跑过步，他以为只要跑步，我就会恢复干劲，我会怀念当初。

　　是啊，当初我是那么地喜欢跑步，喜欢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踏出自己的脚印，留下自己自己的汗水，或者泪水。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是充实，是满足，但也是无奈，是孤寂。到底是哪一种，一切全凭心。

　　只是现在，我已无心可言。
　　任由双脚带着身体跟着前面人的脚步，机械地做着匀速运动。程耀轩回过头说，“怎么这么有气没力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是怎样的？以前董思佳会说我跑起步来像风一样，不止是因为快，而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以前跑步连顾东都追不上我，他总是会在我身后叫我慢点。
　　而现在呢？

　　原本以为我速度不快，他会自觉地放慢速度。结果他竟反而是抓着我的手腕加快了速度就差是百米冲刺了。
　　一路上他跑的也吃力，我跟得也踉跄。最后跑累了，他气喘吁吁，我也自不用说。胸口像压着大石头，根本喘不过气来。最后我俩在路边比到底谁喘得气更重。

　　程耀轩说，“我……快……快不行了，太……太要命了。”
　　我想说他活该，无奈也没精力去理会。

　　到家的时候，正巧碰到隔壁的布吕克夫人带着小梅琳达要出去。打个招呼后，我们正要进门。布吕克夫人在后面叫住了程耀轩。
　　布吕克夫人面带难色地和程耀轩商量着什么，小梅琳达则偷偷看着我羞涩地笑着。我也微笑着再和她打招呼。
　　不知道布吕克夫人说了什么，程耀轩看看我，又看看梅琳达，最后很高兴地点头答应了。

　　布吕克夫人走后，我忍不住问他是什么事。程耀轩说，布吕克夫妇下午有事不在家，希望我们可以帮忙照顾梅琳达。

　　下午我们带着梅琳达去郊外的公园野游，程耀轩很有孩子王的气质，他和梅琳达玩得很好。他们在草地上玩着类似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则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看着他们玩，然后准备着一会要吃的点心。

　　程耀轩玩累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不行了，还真是年纪大了。以前带着小荞玩的时候，都是她认输了才结束的。”
　　梅琳达过来拉程耀轩，看样子时还没玩够，程耀轩看看我，跟她说了几句话，梅琳达看看我，然后走过来，用汉语跟我说，“婶婶，你陪我玩。”

　　我本想拒绝，可对着这样一副天真纯洁又一脸渴望的脸，拒绝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于是跟着梅琳达在草地上你追我逐起来。
　　不得不承认，小孩子就是有这么一种魔力。不管你心情如何差，不管你觉得人生多么阴暗，可是在孩子的脸上，你看到的永远是阳光灿烂，永远是希望存在的地方。那样的朝气蓬勃，让你觉得心里的任何阴霾都是多余。如果带着这样的阴霾和孩子们在一起，不自觉就会担心会不会对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梅琳达的笑声清脆透亮，我被她的笑声感染，也跟着她叫着，笑着。尽管她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她在叫什么，但是我们都知道对方在笑什么，这样已足够了。这片草地，就像是天堂一样，而梅琳达的笑声，就是那幸福的银铃。

　　偷闲回头瞅瞅不远处的程耀轩，他正一脸含笑地将手里的一粒梅子扔进嘴里。

　　晚上到了天黑才回家，梅琳达左手牵着我，右手牵着程耀轩。她仰着小脸对我说，“婶婶，你明天还陪我玩吗？”
　　“明天梅琳达要去上学。放假了阿姨再陪你玩。”我把语速放慢，学着电视里鞠萍姐姐的语气，“不过，梅琳达在学校时要听老师的话。”

　　梅琳达歪着头想了半天，然后问程耀轩，程耀轩看了看我，又看看梅琳达，跟她解释了什么，然后梅琳达朝我甜甜地笑了，“谢谢婶婶。”

　　我特别想纠正，不是婶婶！

　　晚上布吕克夫人来把梅琳达接走了，看着梅琳达见到她妈妈高兴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不是也离家很久了。

　　“经理……”
　　“嗯？”程耀轩翻看着报纸。
　　“我……”
　　“有事？”程耀轩把报纸放下。
　　“我的护照找不到了……”
　　“你找护照干什么？”程耀轩又重新拿起报纸看。
　　“前几天收拾东西，发现护照没了，我想……”
　　“在我这里。”程耀轩头也没抬。
　　“哈？”

　　我的护照什么时候跑到他那里去了？
　　“晴萱要回来了。想不想见她？”
　　“方小姐？”
　　“嗯，她上周回国了，明天回来。”
　　“不用了，她路上一定累了……”
　　“哎，还是梅琳达最幸福啊！”程耀轩感叹一声，放下报纸上楼了。

　　第二天醒来时，程耀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我。依然还是不太习惯，我把头偏向一边，他把我拥在怀里，“初蕊，我今天不去上班了。你想去哪里玩？”
　　“没有。”
　　程耀轩叹了一口气，抱紧了我。然后过了一会儿之后又把我推开，“快起来，快起来，该跑步锻炼了。”

　　在出房门的时候，他又折回来，拿起笔在桌上的台历上划了一笔，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应收账款又收回了100了。唉，这年头欠债的是老大，我的钱什么时候才能回收完了啊。”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自觉理亏，把头偏向别处。
　　等我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理亏时，他早已不在房间了。

　　我连他包养的情妇都算不上，只是他高兴时召唤的妓女。身价？哼！
　　但也许，我也确实就这点价值了。
　　这个世界真是……公平啊！

　　程耀轩今天真的没去上班，只是在家里看报纸，看电视，偶尔逗我说说话。那感觉就像我是他养的宠物一样。下午的时候，他说“晴萱要到了，我去接她，你去不去？”
　　他们俩见面也不可能有我什么事，与其在一边当电灯泡，还不如识趣地不出现为好。

　　有那么一会还以为他留在家里是为了陪我怕我孤单呢，原来是因为方小姐要回来了，所以自己给自己放假一天，等着去接她。

　　程耀轩走后，房子里又只剩下空荡荡的我一个人。我躺在沙发上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伸起手，远远够不着。

　　程耀轩突然又出现在我和天花板之间。我一惊，慌忙坐起来，却和他撞到了头。
　　“哎哟，”程耀轩捂住鼻子，“你起来也不说一声。哎，撞疼你了没？”
　　我捂着额头，摇摇头，“没有。”
　　“没事就好。我想起有东西忘拿了。”程耀轩说完又上楼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顺着楼梯一路向上，然后消失在门后，不一会儿又匆匆出来，蹬蹬蹬地下楼来。然后经过沙发时，一把把我拽起来，“走！”
　　“去哪？”
　　“机场！”

　　没有多余的话，也把多余的东西拽下来了。
　　戒指。
　　他一直非逼着我戴上的戒指。
　　程耀轩看着手里的戒指，“这么松？出门别掉了，先在我这里放着，回头换个紧一点的。”说完把戒指放进口袋。

　　我暗暗地揉了揉红红的手指，刚才被戒指拉得有些疼。
　　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偷偷瞅了瞅程耀轩的手指，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也不见了踪影。
　　戴在无名指上，是他的要求。
　　但现在……
　　方晴萱，她的身份也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在机场见到方晴萱，她依然是那么高贵端庄，美丽大方。程耀轩送给她的礼物是上次在珠宝店一起买的一条项链，限量版的。
　　方晴萱轻轻托着坠子，“呀，太好了！我在杂志上看到了，正愁着怕晚几天买不到了呢。幸好有你，谢谢，帮我带上吧。”

　　程耀轩帮她把项链带上，果然是珠宝衬美女。项链和她那张蕴仪的脸相得益彰，而她与她身后帮她戴项链的男子也是珠联璧合。再想想自己，和他们确实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初蕊，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耀轩，是不是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初蕊，别怕，他欺负你，只管跟我说，我饶不了他。”
　　“没有。”我低下头说。
　　“不要怕，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好啊，耀轩，我说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无事献殷勤，原来是做了亏心事来备案啊！”方晴萱又转身教训程耀轩。

　　“我做什么亏心事了。你总嚷着怕长胖，难道就不许初蕊减肥了么？不过你还真别说，初蕊变瘦了还真是漂亮多了。难怪汉成帝对赵飞燕爱不释手呢。”程耀轩站在我身边，低头看着低头的我。
　　方晴萱笑了两声，这一场“兴师问罪”就算告一段落了。

　　“晚上老地方，骏哲也过来了，好久没凑一块了，一起吃个饭吧。”程耀轩拉着方晴萱的行李，带着我们往停车场去。
　　“是吗？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还记得他以前胖胖的模样，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变。”
　　“保管你认不出来了！”

　　他们一路笑着说着，我一路跟着。
　　早就说过不要来的。
　　“你还叫了别人吗？”方晴萱在车上问。
　　“没有。只有骏哲，说是过来这边谈笔生意。其他人，我想你也不喜欢太多人，所以我也没叫。”
　　“这么多年，你还是……”方晴萱的语气突然变得柔柔的。

　　一时间有点安静。
　　“我是怕报上你的名字了大家蜂拥而至，那我的钱包可就惨了，兄弟我现在成了穷光蛋一个。”
　　对程耀轩刻意的调侃，方晴萱也只是笑了两声。

　　“初蕊也一起去吧。”方晴萱回头邀请我。
　　我看看她，又看着后视镜里程耀轩的脸，读不懂表情。但想想就只眼前这两个人我就只有在一旁尴尬沉默的份，再多一个他们熟识而我不认识的人，那更尴尬了。于是婉言拒绝，
　　“真是不巧，晚上有事。”
　　方晴萱似乎有些失望，“是吗？那真是太不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