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69、第六十八章 跳楼

　　这段时间程耀轩除了公司的事情，还要和保险公司斡旋“中华楼”的问题，因此一直不在家。我断了所有人的联系望着天空发呆，偶尔从后门出去转一圈。穿过荆棘林间的石径，然后是一片树林，很有古朴的风味。

　　小荞曾经提到过这里。年少时的程耀轩不喜与人交往，常常一个人在后院玩。小荞有时候跟他开玩笑就会在他常呆的地方找个树洞，在里面放上一颗糖，或者一张字条什么的。那个时侯，当程耀轩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小荞就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是不是每个女孩都有一个童话般的梦想，梦想着哪一天遇到自己的王子，然后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惜，童话终归是童话，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

　　树林的尽头有一条小河，对面有座木房子，我突然想过去看看。沿着河边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小木船，四周看看并没有人，那船也像是留在那里好久不曾动过了。这里应该是很久没人来了吧。
　　绳子解了半天也没能解开，只好作罢。

　　回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轻轻叫出声，依稀都能听到不知从哪里来的回声。
　　楼上楼下收拾一番，打开衣橱看到程耀轩送的那条白裙子，突然想穿起来试试。
　　两条肩带绕过肩膀需要在背后系成一个蝴蝶结，这花了我很多时间。
　　镜子里的人恍若隔世。看着这衣服，我想，刚才明明可以脱下来把蝴蝶结系好了再穿上的，那样就容易多了。

　　转身看看窗外，天空已经暗下来了。走到窗边，残夏的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树叶也呈现出梦幻一般的颜色。
　　撑着窗台略一使力就坐上去了，顺势把脚也放上来。宽大的裙摆顺着窗台垂下。有风吹过，些微有些凉意，但是很舒服。对面的树叶随着风轻轻颤动。院子里不知名的花，也早有凋零的迹象。

　　突然想起被关在城堡里的莴苣姑娘，想起她那可作塔梯的长发，不觉轻轻笑了，哪有那么坚韧的长发能够承担得起一个人的重量？让王子能顺着她的长发爬上那城堡来与她相会？童话可不就是童话么？

　　有树叶从眼前轻轻飘过，在空中悠悠地打着转，慢慢地恋恋不舍地朝那大地降落。风中的叶子，是谁挽留了谁的依恋？一颗孤寂的心便如同那叶子一样，无可奈何地离开树枝，飘向那不知冷暖的大地。童话里的莴苣姑娘有她童话的长发，而我的头发，只能到腰。
　　所以当我看到窗下有人时，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跳下去了。

　　程耀轩在下面的脸色很难看，我却得意地笑了。我赖着没有起来的意思，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微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看着他瞳孔收缩，眼里的疑惑越积越重。
　　突然有天旋地转的感觉，随即一阵刺痛从背部传来，我不禁叫出了声。

　　但是叫声被突然袭来的唇吞没了，有晕眩的感觉，温存，柔软，一瞬间仿佛忘了现在的时间、地点，我闭上眼，忘形地搂着他的后颈。

　　我睁开眼看着他，他依旧皱着眉头看着我，然后一把把我抱起来。手臂碰到旁边的花刺，划得肌肤生疼。之前忘记的疼痛又从背后传来。

　　“你还真是英勇啊。”程耀轩找来药箱，从里面找出酒精和棉签。我咬咬嘴唇，没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冰凉的酒精触碰到伤口，一阵阵生疼，我也跟着一阵阵地抽着冷气。
　　“知道疼还胡来？”程耀轩在身后责怪我，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我自觉理亏，也不与他争辩。

　　后颈的肩带一松，我条件反射地要逃离，肩膀被他按住，“别动。”随即是沾着酒精的棉签与肌肤冰凉的触感，然后是伤口处的生疼。
　　我重新坐好，他也松开了按着我肩膀的手。

　　肩膀上也都上好药，程耀轩把酒精和棉签递给我。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无奈地指指后颈，然后又把手背伸给我看。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在下面接住我，也被花刺划伤了。
　　心里有些歉意，绕到他身后帮他清洗伤口。

　　手突然被他握住，我停下来看着他。他侧开身体，手上用力将我拉到怀里，也不管我手上的药水洒在了他又不知道会怎么坑人的衣服上。

　　“叶初蕊，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他的眼神很复杂，我看不懂，也不想懂，更不想理会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挣扎着要去放下手里的药水。他腾出一只手把药水拿开放到旁边桌上，然后俯身看着我。
　　这个姿势甚是尴尬，我偏过头去看不看他。他将我的头掰过来，然后我看到他的脸在眼前放大，而他瞳孔里我的影子也越来越大。

　　我伸手推他，他略停了一下，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依旧凑过来要吻我。
　　我加大力量，挣扎着起来，“我不是舒菡。”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所以呢？”

　　轮到我诧异了。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其实也说不上是诧异什么，是不是舒菡根本就不重要。曾经以为他是把我当成了他的舒菡，后来才知道是大错特错。说是舒菡的替身真是太高估自己了，不过就是他在高兴不高兴的时候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而已。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我接不上话，他倒自己回答了，“舒菡不欠我钱，你欠。”
　　是的，我欠他钱，欠到已经无法偿还了。
　　“中华楼”的爆炸和损失，早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他帮我先负担着，往好处想是出于一个好心的老板对下属的信任与帮助，若再让我去揣测他的心理，我便无法再推开他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他最后在我耳边说了一句，“终于说话了。”

　　蜷缩在他怀里，我依然能感觉到全身的冰凉，和他的体温存在着明显的区别。他一只手把我扣在怀里，一只手抚着我的脸，用很温柔的声音说，“我不喜欢看你穿这件衣服。”

　　我想问，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当初要买，我也没有要。
　　他重重呼吸一口，抬高下巴抵着我头顶，将我往怀里扣紧。
　　“这一次算你一百欧吧。”

　　冰凉的身体更觉得冰冷。

　　第二天，程耀轩把衣服扔给我，“陪我出去转转！”
　　我看看衣服，看看他，咬咬嘴唇。他还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地杵在那里，我也不想跟他说话。于是伸出手来把衣服拿进被子里，然后做起来，顶着被子穿衣服。

　　满被子欢愉的味道，让我直恶心。
　　被子突然被拉开，我忙捂紧穿了一半的衣服，抬头对他怒目而视。程耀轩也盯着我，然后不耐烦地把被子扔给我，转身出门，带上了房门。

　　洗漱完毕，来到客厅。程耀轩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我出来，眼睛依旧不离开报纸，只说了一声，“赶快弄早餐，饿了。”
　　我照着他平常的口味煮了粥，再准备香肠和鸡蛋，端到餐厅。

　　“叶初蕊，我们觉得我们应该仔细地算算帐了。”餐桌上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安静地把小匙放下，等着他的下言。
　　“从我的衣服算起，本来说好是扣你的工资，加上你帮我当管家的薪水。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你既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当管家。要你去学烹饪，你还放火把餐厅烧了。餐厅的损失我大致估计了一下，就少算你一点，50万吧。不管怎样，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还我这笔钱吧。”

　　我低下头，这笔账我心里已经算了好多遍了。他确实没有骗我；而我，确实没办法还给他。

　　“我没那么多钱。”
　　“没钱不会想办法挣钱？成天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他的语气真的很友好。

　　想过，可是我会干什么？什么都不会？程耀轩说得没错，工作干不了，当保姆做的饭菜他又不满意，去烧饭反而把厨房烧了。这样的我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他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你这样我会理解为你是想说，‘要钱没有，要人一个’的。”
　　我把头撇开。
　　他笑了，“那把东西搬到我房里去吧。”

　　我们正要出门时，碰到了小荞。
　　小荞看到我们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我来看看初蕊怎么样了。顺便有点事想和轩哥你说。”
　　“我没事了，你们聊。”我正要离开，小荞在后面叫住我，“初蕊，上周末你们回来有没有看到门口的戒指？”

　　我回头看她，她怎么知道的？
　　“那是Karl给你的。”小荞看了程耀轩一眼继续说，“Karl说你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我……”

　　小荞说道一半又停住了，“轩哥，我有话想先和初蕊说。”
　　程耀轩笑了，“你这丫头搞什么鬼？行，你们两个要讲悄悄话，轩哥回避。”

　　程耀轩上楼去了，小荞拉着我说，“Karl是个好人，他才是适合你的人。轩哥不适合，他会伤害你的。上次我在这里碰到Karl，他把你们的事都跟我说了。你是不是因为被轩哥欺负了，所以……没有关系的，我帮你跟他揭解释了，他说是他自己没有保护好你，他不在乎那些，他那天在门口等了你好久，就是为了把戒指再次送给你……你怎么不说话呢？初蕊，我知道，你过去有伤心事不愿说，但是过去的就过去了，偶尔想想可以，但是一直想就没用了。”

　　小荞也叹了口气，“其实你也知道这样不好对不对？可是就是不想做出改变对不对？明知道这样不对，明知道这样不行，明知道只要退一步，哪怕是小小的一步都可以海阔天空，可就是不愿意迈出那一点点距离，是不是？”

　　我抬头看她，她眼里闪着真诚，“物理学上有个惯性定律，也叫惰性定理。其实心理学上也有惯性定律，人都是懒惰的。一个状态形成后就不愿意做出任何更改，其实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力量就可以改变的现状，可是就是不愿意动。叶初蕊，我觉得你现在就是这样的。你说你成天装着这么一副哀怨凄凉的模样干什么？你觉得装得像林黛玉就会让人觉得楚楚可怜风情万种么？真的很无聊！我都快被你气死了！你又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我相信Karl绝对不会比你以前的男朋友差。而且你和Karl在一起后可以留在德国，也可以远离以前那个伤心地……总之，我是想跟你说，你选择Karl绝对是正确的，继续跟轩哥这么暧昧下去，你的下场会越来越惨的。”

　　“小荞，轩哥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劲啊？”程耀轩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我抬头看去，他正扶着栏杆一脸悠闲的笑容。
　　“没有。我只是想说轩哥，你不喜欢我就算了，也没必要再摧残未成年少女吧？初蕊又没惹你，你就忍心……”
　　“她哪里没惹我了？”程耀轩从楼上下来，“她把我的餐厅都烧了一大半，我总得讨点本回来吧。”
　　“轩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餐厅重新装修一下不就好了么？再说了，我们家靠那吃饭都没说什么，你倒还先在这抱怨了。”

　　程耀轩在我身边坐下，顺势把我揽入怀里。我怀疑他这个动作完全是故意的。
　　“欠债还钱理所应当，如果这也不算什么，那是不是以后谁不高兴都可以去那里放一把火，那生意还做不做？对吧，初蕊？”他说到最后还顺势用唇扫了我耳朵一下。

　　“轩哥，你这样太过分了！当心连我都不喜欢你了。”小荞生气地站起来。
　　“小荞，轩哥还没跟你计较呢，怎么挖自己哥哥的墙角，撺掇嫂子去嫁给别人。”程耀轩也佯装生气。

　　小荞惊呆了，我也惊呆了。
　　“嫂子？”小荞看了看程耀轩，又看了看我，“你们……”
　　“我们正准备去买戒指呢。”程耀轩说，“你说是不是，初蕊？”

　　我看着他，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