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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二章 那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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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来这边碰到的第一场雨。
程耀轩回来了。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事实。
他不是像江亭所说的因为不管我了所以离开,而是因为公司有事,所以回去处理。如果我要怀疑他这句话的可信度,他其实是因为看到了舒菡——他念念不忘的初恋女友,所以回去了。
可是,为什么看到了反而要逃呢?这种情况,大概也只有一种解释了,他看到舒菡的同时,也一定看到了舒菡旁边有一个关系亲密的男人。
看到余情未了的恋人和他的新欢在一起,任你是任何人都潇洒不起来的。这是永恒的定律。我如此,程耀轩,也如此。
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是江亭,她是不是也是如此?
窗外的雨不停,我的思绪也没法停。
明天会是什么天气?继续下雨,还是雨过天晴?
明天,明天我要正式去见Karl的父母,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未来。Karl刚才打电话来,他的声音掩饰不住兴奋。事实上,他也并不想掩饰。这个阳光善良的德国男孩,他想告诉我他有多爱我,想告诉我对于和我结婚,他是多么的期待。
可是,他知道我的过去么?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他想象的公主么?
我真的会和Karl结婚,真的要和他结婚吗?明天,明天到底会怎样?
如果我真的和他结婚了,顾东会怎么想?他已经知道了,有心理准备了,不会怎样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说他会回去,他是认为我也会回去么?他知道我不是真的爱Karl,所以他认定我不会嫁。
这个结果连我自己都不确定,他又如何确定?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明天的到来,害怕知道明天的答案。
如果我现在死了,就可以不要知道明天会怎样了。
如果我现在生病了,也不用去参加明天那个约会了,那么答案,也可以继续等待。
可是,即使等待,又能等到一个怎样的明天?
即使明天推到后天,后天再推到后天,又能怎样?
能怎样?至少今天不用去想了。
如果可以生病就可以逃避明天的事情,可是病好了,事情依旧在,不是么?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就停止吧。如果真的有纺锤,如果真的有仙女,让我们沉睡吧,不要再醒来。在这个世界,我不想活着。
当我第二天醒来时,我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上帝。迷迷糊糊的感觉有冰凉的东西盖在额头。眼皮厚重,口干舌燥,头也晕沉沉的,浑身无力。
艰难地睁开眼睛,程耀轩弯着腰在旁边不知在忙什么。
见我醒来,他难得地温柔地说,“醒了?感觉好些了没?你发烧了,医生一会就过来。再睡会吧。”
就他这几句话,我就差借点力量来双手合十感激上帝了。
“不……”一开口发现根本发不出声。程耀轩递给我一杯水。
“不用叫医生,过几天自己会好的。”喝过水,我把剩下的话补充完整。
“过几天?再过几天你落下的工作谁来做?”
我默然。
我可以因为不想参加见Karl父母,所以最好一直病着,可是却必须工作不能耽搁。不然,没工作了,我也没法活了。
原来,我到底还是想活着的。
世间安得两全法。
“你不是常锻炼身体的么?怎么体质还这么差?”程耀轩摇摇头表示不解,然后拿起我额头的毛巾出去了。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以前经常锻炼?
我重新躺回被窝,我摸出手机给Karl打电话。
“喂,Karl,我今天不舒服……”
我没有提出可不可以把今天的家长见面推后,一番关心的话语后,Karl就已经主动提出“下次再和爸爸妈妈见面吧。”
Karl过来的时候,我其实醒着。听到他和程耀轩说话的声音,我赶紧闭上眼睛。
他们用德语说着什么,然后又出去了。
有车离开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偏过头去看看窗外,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雨呢?
听到扭门锁的声音,我赶紧又闭上眼睛。
“不用装了,他已经走了。”
我不理他,依旧装睡。
“真搞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
“真睡着了?”
程耀轩自言自语几句,又出去了。
其实是,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突然像是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董思佳追不回来了,顾东回不去了,Karl又不敢面对。
我想干什么?我又能干什么?
这一场感冒撑足了一个星期才好过来。发烧鼻涕咳嗽失声,该有的症状全部经历了一遍才有好转的迹象。
Karl每天都会来看我,我有时候装睡,有时候也会装着醒着。他很体贴地不让我多说话,说只是过来看看我才放心。
他这样一说,我就更加惭愧了。
感冒好了之后,程耀轩说我身体太差了,建议多休息几天。
对于他仁慈伪善的资本家的提议,我很乐意接受,于是良心发现,觉得应该帮他做一顿晚饭了。
可惜,恢复健康后做的第一顿饭就被他评得一无是处。
我做饭的水平本来就不高,他一直都是很包容地能吃就行,可是这次竟然全部否定了,到最后竟然说出了,“你不用上班了,明天开始去跟丁婶学习厨艺吧。”
“啊?”我惊讶得好半天合不拢嘴。
“啊什么啊!出差期间助理要帮忙老板的起居饮食,就你这样,我实在是担心我能不能活着回去。所以,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是担心工资,放心,照发。如果表现得好,奖金也少不了。”
也就是说,只是把我的工作范围调整了。只是……
对于这样不合理的要求,我本来应该果断拒绝的。可是,天知道该死的我竟然欣然就答应了。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敢见Karl,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不想跟他结婚,可是,我又不想他不和我结婚。
我知道我这样想很恶劣,很卑鄙,可是,我也真的没有能力义无反顾地决定从此就和Karl一辈子走下去。所以我只能选择逃避。
于是我开始在“中华楼”跟着丁婶学习做饭。丁婶并不是“中华楼”的厨师,只有特别的客户她才会亲自掌勺。所以多数情况下,我都是跟着“中华楼”的师傅学。
经常教我的是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厨师,叫张镜凯,是丁叔他们国内的邻居,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后来学烹饪。丁叔看他手艺好,人也实在,就带他过来帮忙了。在“中华楼”他是最小的师傅,大家都叫他“小张”,我叫他“小张师傅”。
小张师傅教我的第一件事是切菜。他说虽然厨师不用切菜,但是每个厨师都一定要很会切菜。我切菜时喜欢盯着刀锋一下一下地切下去,以免切到手。小张师傅说,照这样切下去,那要切到什么时候去?师傅的油锅都烧干了,你的菜还没准备好。
于是他表演了一下,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根本就不用看着,刀和砧板不停的发出哒哒哒的撞击声。我问他,“为什么不会切到手呢?”
他把左手伸给我看,大拇指以外的四个手指蜷缩着,“不把手指伸出去,当然就不会切到了。切菜的时候要用指关节抵着刀背,控制刀位,既能保护手指,也不至于切得大小不一。”
我想我现在就像极了躲着刀锋的几只手指,蜷缩着,自然不会受到伤害了。
程耀轩的晚饭转移到“中华楼”。他回来的时刻,就是我下班的时刻。吃完饭,我们再一起回家。公司的事我也不想过问,偶尔问一下关于工作的事,也被他以一句“做好你现在的工作就行了”给挡回来,次数多了,我也就不问了。其实我最想问的是关于Karl,从我去“中华喽”学烹饪后,就没再见到Karl了。手机被程耀轩收回了,也无法和他联系。不过也好,我现在还没有做好见他,然后结婚的准备。
对于程耀轩,我想我是感激的。尽管他有时候不讲理,尽管他有时候太危险,但至少,在我彷徨无望的时候,是他陪着我,并没有真的帮过我什么,但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有时候想想隔壁有人,我并不是孤单一个人在天花板下,莫名就会觉得有些安慰。人有时候真是奇怪,有的人对你十分的好,你都不会在乎,可是有人对你一份好,你却记得牢牢的。
只是,程耀轩的这一份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付出如此代价的。
那晚程耀轩没有来“中华楼”,我一直和餐厅里的师傅呆到了关门才回家。听到汽车的声音时,我慌忙跑出来。
张明翔扶着程耀轩进来。
“帮帮忙,这家伙又喝多了。”
程耀轩这次醉酒却并没有上次那么文雅安静,这一次,他不停地在说话,但是说来说去就两个字,“舒菡。”
张明翔看着沙发上酒醉不醒的他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原以为他早应该忘记了。”
若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哪有这么容易就被忘记?
“叶小姐,耀轩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我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突然郑重的语气。
我有些诧异,抬头看张明翔,他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低下头来,程耀轩早就对我失望了。对于那天晚上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尽管他道过歉,但是,那也只是道歉而已,并没有否认他对我失望这一个事实。
但是,一个人对感情的信任,又怎么可能从别人的感情里来寻觅得出呢?
张明翔走后,我才反应过来,不应该把程耀轩就这样扔在沙发上的。夜里风凉,回头天亮了,又该我照顾病人了。于是我只好卯足了劲把他扶到楼上去。他依旧半醉半醒地嘀咕着,“舒菡,舒菡,你回来了,真好,不要再离开我。”
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如此情意深重的耳语,如果舒菡知道,她会不会还会离开,她会不会回来?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回来?这一刻,我是如此地希望,如果我是那个舒菡,该有多好。有一个这么深爱自己的人,这么深刻地挂念着自己。
可是,如果我真的是舒菡,我也不会回来的。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回到顾东身边一样。
看着这样的程耀轩,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也还不错。至少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为情所苦,在爱情里挣扎的人,永远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至少,这里还有程耀轩;至少,那里还有顾东;
当我发现不妙时,程耀轩已经在扯我的衣服了。他嘴里依旧念着“舒菡”,一句一句,字字深情。可他吻的人,是我。
我推他,没用。
踢他,打他,都没用。
我流着眼泪,告诉他,我不是舒菡。依旧没用。
他停下动作,看着我,轻轻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他说,“舒菡,你不要哭,我会好好对你,会给你幸福,你不要离开我。”
眼泪愈发流的厉害了。
眼泪只有在珍惜你眼泪的人面前才是有用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对我,可我就是再怎么想象力丰富,都没有想过自己有哪一天会成为别人的代替品和牺牲品。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一声“初蕊”。我睁眼一看,程耀轩迷乱的眼神里,哪里有半分我的影子,唇齿间迷糊嘀咕的,又哪里有半点“初蕊”的发音?
程耀轩,当明天等你酒醒,发现躺在身边的不是你梦中的舒菡,而是别人时,你会怎样?你心心念念盼着你的舒菡回来,结果你却做了最对不起她的事,你还有什么资格期待她的回来,如果她真的回来,你又有什么脸面面对她?
我突然很想知道,到明天,他那懊悔后悔又无奈痛苦的表情,会是怎样?
呵,我最喜欢看别人后悔,看别人无助了。
我说过,我不好过,就恨不得叫全世界都跟我一起下地狱。而像程耀轩这种人,如果我下十八层地狱,那也一定要把他踩到第十九层去。
这一晚,我离十八层不远,而他,也早已身在十九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