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九章 一个奇怪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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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喜欢这样的蓝天吗？”
她似乎是知道我要这么问似的，依旧眉眼含笑地看了我一会，然后收回了目光，又仰头看了看蓝天，“是呀，我也喜欢呢。”
“那……”
我不想直接问她是不是也如她所说的有避世倾向，但我知道，我只需要这一个“那”字，她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这个世界上，像蓝天这样纯粹的东西太少了，在现实中折腾的我们，又有几个是没有避世倾向的呢？只是当梦想的避世和现实碰撞在一起时，大家都逃不开现实这个词，只能在现实与梦想之间挣扎，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其实还有一种蓝天，”她说，“不是天晴的蓝天。”
我静静地等着她说完。
“是雨后的蓝天，那是一种冰蓝色，是冷静是安宁，是风雨之后的沉淀。有时候也并不是避不避世的说法这么简单的，而是不想去沾惹太多的尘俗，或者说，是已经沾惹够了，愿意荡涤掉全部尘埃，重新回归纯朴。这样的蓝天，就不一样了。就像武侠剧的一个经典套路，一番江湖风雨后，重归山野退隐，坐观云卷云舒，闲看花开花落。”
她的语速很慢，轻轻地很有意味深长的感觉，像是捧着一杯清茶，慵懒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树影，然后轻轻地和友人诉说着人生的悠远，没有激情，但也不是颓废。
我突然觉得，也许她是在说她自己。她眼里的纯净，也许正是这一番风雨之后的沉淀。
“那要怎么能把那些云雾看开才能重现这种蓝天呢？”我也顺着她话的意境去问。
她又笑了，却和刚才的感觉不一样，“你还真把这听进去了呀。我有此感想，只是这些年听的故事多了，归结起来所有的事情不过都是那样。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或是别的什么，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执念，有了执念，业障也就都来了。世人都太过痴愚，生怕人生受的苦太少，非得再给自己强加一些苦。求不得，放不下，呵，其实只要手一放，心一松，自然云开天晴了。”
她的话很有佛学的哲理，我有些诧异她的用词，但是不敢认同她的说法，却又无可辩驳。
“人生下来不就是为了追求一些东西，让人生变得有意义吗？”
“追求？那我们到底又在追求什么？什么是我们需要追求的？”
我细细想着这个问题，追求，追求什么？可是，什么又是追求呢？追求那些我们所没有的，那就是么？
“那些我们没有的，才是需要追求的，有了的东西，又何需要追求。只是，什么是有，什么又是没有，谁能下个肯定的界限？在婴儿出生的时候我们总是会欢迎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一厢情愿地认为父母给予子女生养之恩。可是，谁又问过那出生的婴儿，有没有问过他们是不是愿意来到这个世上。我倒以为，若是可以选择，大多数孩子都是不愿意被出生的，其实只要不出生，便没有所谓的人生，也无所谓追求和意义，那是幸福还是苦痛也无从谈起。其实我们原本便是一无所有，再去追求什么，未免显得可笑。追求什么又一定能得到么？得不到，便又是自己找了一番苦吃。天大地大，何尝有人说过人大。这个世界，有什么是因为一个人会改变的？就像这个蓝天，他会因为你的心情变好而变好，会因为你心情不好而不好么？世界上也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地球停止转动，黑夜不会来临。倒不如从流飘荡，任意东西，一番干干净净的，倒也自在。”
我被她说的哑口，这样的说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若是从来没出现，便不会有所有的幸福苦痛，我不一定要赞成她关于出生的说法，可是，如果把“出生”改为“出现”，她说的倒是字字珠玑了。
“是不是被我吓坏了？”她这次笑得有些调皮，“我是突然想到，就说出来了，你不要在意。也许过一会，我就把自己的说法都给否定了。”
我也笑了，“没有，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
她抿嘴笑开了。
通过交谈，我知道了她叫江亭，一个自由职业者，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一个“旅泊家”，就是到处旅游停泊的意思，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的生活状态。奇怪的思想，奇怪的语言，却又随性的思维，随性的行动。随遇而安？这样潇洒恣意的人生，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去过很多地方，她说她的工作就是在各色各样的地方停泊，看各色各样的风景，听各色各样的故事。
她说若我觉得难以理解，就当她有签证收藏癖好了。
她说见过她的人，都喜欢给她讲故事，她也很喜欢听他们的故事。
她特别喜欢笑，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嘴角总是上扬着，浅浅的。她笑的时候不会有酒窝，却比有酒窝更吸引人，像是一个大漩涡一样，把人吸引进去，情不自禁地沉醉在她那若有若无的笑容里去。
她说我像林黛玉一样，连笑的时候都带着忧伤，给人风情万种的感觉。她说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她说林妹妹太过多愁善感，本来很简单的事，会变得错综复杂，因为她们生就一双是喜非喜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任何事情到了这里，都变得风情万种了。
她说话总是会带着悠悠的诗意，或是夹杂着莫名的禅学，还是道学，我猜不透她。
她说她喜欢陌生人，也喜欢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出现在别人面前。她说只有陌生才是最稳定的状态。她说很多人愿意讲故事给她听，就是因为她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陌生人。
她说很多事情和认识的人不能说，放在心里又容易成内伤。对着陌生人反而可以畅所欲言，因为过了今天我们就会天涯路人，再也没有关系了。
小荞说过，很多事情我不想说的时候，最后的结果就是不停地在心里跟自己说，这样越想忘记的事情，就越往不了了。
我想，这得要怎样的潇洒才可以自由来去天地之间。不停地转换着对方，不停地面对着新人，不停地说着你好，说着再会。每一次的相见都会在不久后道别离，若是心中有丝毫挂念，那估计也是做不到的。至少对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最后我问她，“那你没有朋友吗？”
她说，“现在你就是我的朋友啊。”
她的话很简单，现在我是她的朋友，是现在而已。她是在说，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永恒的，何必去执着于一个概念。所谓朋友敌人，只要此刻是朋友，此刻我们在交谈，何必去管下一秒我们是什么呢？
她真的有这种魔力，也许是她的话引诱了我，也许是我自己确实太想倾诉，我真的絮絮叨叨地把从大一到如今，所有所有的事情，都细细跟她说了。从叶夜到董思佳，从顾东到Karl。甚至还有那个把我一个人扔在法兰克福的酒色老板。那些我再也不忍去触碰的过往，那些在阴暗的角落里腐到发潮的往事，在这个午后的暖日下，在这个一尘不染的蓝天下，在这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清淡的笑容里，一层一层撕开来看，让它们一片一片地曝露在阳光下，重新晒晒太阳。
原来也不是那么难得一见事。
她是个好的听众，我细细地沉在回忆的海洋里，细数着一粒一粒的水珠，她没有打扰我，只是轻轻地一粒一粒地接过我数起来的珠粒，然后把它们串成美丽的珠子。
“我现在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应该怎么做才对了。”说完最后一句话，我真的轻松多了。我没有期望她可以给我个什么答案，也没有期望她可以帮我什么，只是在现在这一个时刻，我在说，她在听，这样就够了。
“有三个问题，”她突然说。
“嗯，什么？”
“第一，董思佳是不是真的喜欢过你，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问他；第二，你有没有拒绝顾东，你可以问问自己；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把你们经理放在什么位置？”
前面两个问题我理解，可是第三个问题，我有些不懂她在问什么。但是第一个问题，我却有些生气，她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我不值得董思佳喜欢吗？可是我不好这么直接跟她说，于是只问，“为什么会和我们经理有关系？”
“你的叙述只是提到了他，仅限于此，但是我看来，他却仅仅不限于此。”
“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程耀轩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前谦和有礼，背里会吃女秘书豆腐的猥琐老板罢了，为什么她会这么在意？
“你提到他对你无礼，可是你对他似乎并没有厌恶反感。相反，似乎很不满他留你在这里而一个人回去。”
她说的这一点让我震惊。回想起来确实如此，原本这种欺负下属的老板我是最反感的，为什么程耀轩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对我，我却似乎真的从来没有觉得厌恶他什么。
“他把我带到这里，让我远离北京，给我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很感激他，所以，即使他那样对我，我也不怪他。”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他怎样对你？”
“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我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他对我……无礼。”
“呵，他有吗？没有吧。只是有那个想法有那个动机，造不成事实。事实是，如果他没那个想法，你才会奇怪，也许才会怪他呢。这么个大美女天天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竟然没想法，你不会觉得委屈或似乎自己反省是不是魅力不够？我说话直接你别见怪，所以说，其实正是因为他有想法，你才没有怪他，而他也正是只有想法，你才不怪他。你说我说的对吗？”
我想反驳她，却发现无从反驳起。她说话总是看似悖理，却让人觉得无懈可击。
这个女孩一语中的，虽然说话确实不那么好听，却字字击中要害，我心里不由对她佩服起来，更愿意多和她说话。也许，她真的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一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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