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42、第四十一章 米饭

　　“也好。”最后从他口里吐出这么两个字来。
　　我没再说什么，其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在跟他赌什么气。来这边工作，一般来讲，不管是工作还是吃饭，我都应该是跟着他才对的。我也知道他说的“中午一起吃个饭”其实是说“方小姐和我们”一起吃饭，可我就是偏偏要把它理解为“我与他们”一起吃饭，而我又不想和他们一起吃饭。
　　到底是谁和谁们，谁又说得清呢？

　　电话铃响，程耀轩接起电话说，“嗯，好，我过去找你。呃……见面再说。”然后他挂了电话，回头交代我，“我先去吃饭了，你也早点去吧。下午我们还有事，快些吃完回来。”说完就出门了。

　　我的“嗯”也没能说出口，看着关上的门。“快些吃饭回来”，虽然是无所谓，可是他这么一“命令”我就心里不平衡了，吃饭的时间也要剥夺，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到哪里都变不了。不过虽说如此，这个要求我却是会绝对遵从的，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吃饭，外面的同事也一个都不认识，又语言不通，我能吃什么？我心里恨恨不平程耀轩没良心，连下属最基本的吃饭问题都不关心。

　　电话铃又响起。
　　“喂，您好。”我调整心情微笑着接起电话。
　　“喂，初蕊，我是Karl。”

　　Karl？有饭吃了！我心里感叹，Karl，你就是我救星。

　　“Karl？你还没去吃饭？有事吗？”
　　“呃，没什么。我刚才看到程总他们下楼，却没看到你……你怎么没一起去吃饭？”
　　“那一起去吧，有什么事吃饭的时候说。”
　　“嗯，我去找你。”

　　有些人有些时候天生就是为某些人而出现的。
　　见到Karl后，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所以我很顺利地跟着Karl去了餐厅。

　　一进餐厅就瞥到另一侧的小餐厅里面，程耀轩张明翔蒂娜还有方小姐在一起吃饭。程耀轩和方小姐坐在一边，张明翔和蒂娜坐在一边，不知道说着什么笑话，个个都是笑容满面，看起来气氛相当和谐。我一时有些恍惚，他们看起来，一对一对，多么相配，多么幸福。

　　程耀轩似乎看见我了，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我也极尴尬地跟他微笑算是回礼。然后方小姐也回头跟我示意，我保持着微笑，然后撇过头跟Karl走开。

　　“想吃什么？”Karl回头问我，“我们的午餐是简单又随便的，不及中国餐丰富。”
　　我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吃的，于是随口说，“随便，和你一样吧。”

　　我看着盘子里的土豆，酱猪腿，然后还有一堆酸菜，心想，这是饭呢？还是菜？
　　“刚才什么事？”我叉一块土豆送进嘴里。唉，如果有米饭就好了。
　　“你出院第一天上班，想跟你一起吃饭。”Karl一边切着猪肉，一边跟我说话。

　　我笑了笑，也学他的样子去切肉吃。虽然有些麻烦，但并不困难，吃到嘴里味道也不错。只是，美中不足，如果有蔬菜就好了，最好还有……烧茄子。
　　“吃得惯吗？”Karl体贴地问我，然后跟我解释“午饭时间比较短，所以一般我们的午餐也就比较简单。”

　　“没有，挺好吃的，和中国的风味不一样。”

　　“***&&&@@@”叽里呱啦的几句话在头顶响起，我抬头一看，又一个年轻的蓝眼帅哥！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带着鸭舌帽，像是送餐的。
　　我指指自己，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跟我说话。
　　他点点头，又叽里呱啦一串，放下两个盒子，然后还示意另一边，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程耀轩正和方小姐等人谈笑风生。

　　“他说是那边有人点餐送到这里来的。”Karl帮我接过饭盒，然后回头又和那个年纪轻轻的蓝眼帅哥说话。两个人互相交谈几句，然后我看到Karl本来有些不高兴的脸上又重新泛起了笑容，那个蓝眼帅哥也高兴地走了。

　　我打开盒饭，有些愣住了。
　　两份白呼呼的米饭，还有香甜可口的烧茄子，一股久违的香味腾腾袅袅升起。我递给Karl一盒，拿起筷子挑起一口米饭，“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然后我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似乎不好。本来我是在和Karl一起吃饭的，而且是他好心请我吃午饭，结果我自己又另外吃别的东西，这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我又夹起盘子里的酸菜放进嘴里，再吃一口土豆，来不及下咽，也不管什么餐桌礼仪了。“我发现德国的菜配中国的米饭很好吃。”
　　Karl笑了，“刚才那个人也这么说，中国人的米饭配上德国的菜，是最好的午饭。所以程总说请我们吃米饭。”

　　我在回头去看程耀轩，他正吃着他碗里的饭，然后抬头不知道在笑什么。
　　我夹起一口烧茄子，柔柔甜甜的味道溢满齿间。我的口味一向是偏甜的。

　　我看着前面驾驶座上的程耀轩和他旁边的方小姐。程耀轩三心二意地开着车。本来开车三心二意也没有太大关系，不过也就是和旁边副驾驶座上的方小姐说说话什么的。本来说说话什么的也没有关系，可是，可是……有关系的是，他们竟然用德语聊天！两个中国人，在第三个中国人在场的情况下竟然用德语聊天！我该怎么想？

　　这是无视还是漠视还是鄙视？我无从细想，只是觉得，在这里，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既然是个多余的人，为什么又要带我来这里？
　　方小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我，笑着说，“初蕊就是讨人喜欢，上次和Jecent见过一面，他还惦记你呢。”

　　Jecent是谁？我实在是想不通方小姐突然用汉语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是去Jlyn谈进一步的合作计划，那这个Jecent，是上次谈判来过的代表？他记得我？也是，上次谈判我晕在谈判桌上，估计让人不记得都难吧。可是方小姐旧事重提是什么意思？

　　“是吗？”我不痛不痒地回答。

　　“今天你们又可以见面了呢。”方小姐似乎没意识到我的态度，依旧面带微笑顺着我的话说，让人捉摸不透。
　　“你就别取笑我们叶助理了，万一Jlyn想要挖她过去，你让我再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助理？”程耀轩在旁边笑着补充。
　　我在一番估量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句话，含真量，为0.

　　第一部分，“你就别取笑我们叶助理了。”方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但是，绝不是取笑这么简单。
　　第二部分，“万一Jlyn想要挖她过去。”虽然用了“万一”，但是，绝对没有万一这么高概率。
　　第三部分，“你让我再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助理？”如果这句话不是反语，那么，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讽刺我；如果这句话是反语，那含真量，自然为0了。

　　“经理您说笑了，叶初蕊何德何能。”我这句话，百分之百真，当然，一定要从字面来理解，否则，那又值得商榷了。因为一般而言，这话都是谦虚的说法，但是，我确实是，发自肺腑的实话，经理在笑话我，因为我其实无德无能。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一唱一和了。初蕊，你在这边有别的熟人吗？”方小姐在旁边打圆场。
　　我实在是有些跟不上方小姐的思维，只好老实回答，“呃，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德国。”

　　“德国有很多好玩的好看的，有时间可以让耀轩带你去转转。有什么事不好找耀轩的，也可以来找我。他若有什么不好的，只管跟我说，不用客气，我替你教训他。”
　　方小姐一番热心的话说出口，我实在是受宠若惊。这……
　　看看她的表情，认真真诚。再看看程耀轩，反光镜里看不出他有什么别的表情变化，微笑，得体，一如平时，亲善有礼。

　　我心里细细想着方小姐的话，她这到底是在想跟我熟络呢还是别的什么？我太过敏感，总觉得她那样的女人，是不屑于来主动和我熟络的。那般的年轻漂亮，优雅高贵，根本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风韵气度，一股自来的亲和力，但同时又有一股疏离感并存，当真捉摸不透。而她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两段话，我只当她是为了之前和程耀轩扯德语疏远了我的弥补，事实上，也许就是如此的，不需要多想，没意义。

　　Jlyn的一个代表见到我就热情拥抱，吓我一跳。看来方小姐也并没说错，我暗自平稳气息，用那招牌的微笑打招呼。程耀轩在旁边补充说，“你上次生病，Jecent问候你。”

　　我用从Karl那里学来的“谢谢关心，我很好。”来回答他，Jecent显然很意外，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程耀轩看着我求助的眼神反而幸灾乐祸地装作不懂。我只好又回头对Jecent微笑不语，充分体现东方女性的含蓄典雅。

　　Jecent很高兴地又说了一大串，程耀轩在旁边帮我解围，然后双方代表又互相介绍一番，开始开会。
　　这次发言主要是程耀轩和方小姐，偶尔张明翔和蒂娜也会补充一两句，最后，双方握手，合约签订，一个项目合作计划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后来程耀轩跟我说，我当时的表现，臻于完美。我很奇怪，人家跟我说话我都不理，还叫表现完美？程耀轩说，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出口的，眼神表情就足以说明一切。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心里想什么，是不需要说出来，说出来反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