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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程耀轩的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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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起来这么麻烦,但两口就吃没了,怎么看怎么不划算。”我又补充了一个借口,“经理您竟然还会做饭,真想不到。”后面这句话,是由衷的感叹。
程耀轩瞟了我一眼,把送到嘴边的土豆丸子又放下,却并不放在盘子里。撑着胳膊,握着勺,眼睛定定地看着勺里的丸子,像是看着久别后日夜思念的情人一样,那种深深的伤感,恁是那下垂的眼睑怎么也遮也遮不住。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凝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那么看着他。
半晌,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其实,我也就会做这一个而已,因为她喜欢吃。”
我知道他说的她是谁,或者说,不管是谁,听到这句话,都会知道这个“她”是谁。经理心底里那个无法忘怀的初恋,那个无法割舍的初恋,那个无论如何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初恋。他只告诉过我,有一天醒来,她不见了,然后从此从他生命中消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思绪飘忽,我也跟着恍惚起来。
那一年的夏天很热,很热。顾东从学校消失了一天,然后第二天出现在我面前,双手托着一个保温杯,然后递给我。
我打开盒盖,一股冰凉清香扑面而来。是冰糖莲子银耳羹,我深吸一口气,拿勺舀了一口吃,问他,“哪儿来的?”
“我自己做的。”顾东颇自豪地说。
“自己做的?”我很意外,“你昨天消失了一天就是为了回家做这个?”
“嗯。”顾东也不隐瞒。
我笑了,“谢了。不过,你怎么会做饭呢?”
“哎,先更正一下,我只是熬这个粥,并不会做饭。再次,把谢谢收回去。”
“好,你怎么会熬这个粥呢?没听说过顾公子还会下厨的。”
“你不是说想吃吗?有需求就自然有供应了。”
“我……”我放下手里的勺。
昨天只是顺口说了一句,天气很热,如果有冰镇的冰糖莲子银耳粥吃就好了。没想到顾东竟然因为这一句话,专门回家去炖了这么一碗粥回来。
看着眼前的程耀轩,他是不是也是因为当初,他嘴里的“她”说了这么一句,“如果有土豆丸子吃就好了。”他就不辞辛苦麻烦,专门去学了这么复杂的菜式,只为她一个无心的,小小的愿望。
现在在美国的顾东,是不是在炖冰糖莲子银耳粥的时候,也会这么出一会神,心里想到最初那个夏天里,他为他心爱的女朋友送的那碗夏天里最最清凉的心意。我本不是无情的人,不是不感动,不是不心动。可是,很多事情,真的是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
等我回过神来,程耀轩的手在面前摆着。
“你想什么呢?”
我掩饰着摇摇头,“哪有,是经理您在想什么吧。”
程耀轩这次倒好说话,笑了笑,“还能想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经理,您会经常想她吗?”我小心地问,连自己都不知道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程耀轩楞了一下,“偶尔吧。想倒不是经常想,只是……忘不了。”他轻轻地说着,然后慢慢把勺里的丸子送入嘴里。
忘不了。
我不知道爱上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可是要忘记一个人,那一定是一辈子的。就像我不知道我需要多久来忘记董思佳,不知道顾东要多久来忘记我,更不知道程耀轩要多久才能忘记他的“她”。
“我们在一起八年,然后分开了八年。”程耀轩自嘲地笑笑,“而我竟然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任何机会都没有留给我,就那么走了,消失了。”他又停了一下,抬头问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失败?”
“没有。”我言不由衷地说,但同时,这也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谁能知道呢?爱情本来就是不知道的,她给你原因又怎样,只要她想离开了,又有什么能把她拽回来呢?像当年董思佳离开我,像当年我离开顾东,不都是这样吗?原来,所有的爱情都一样。牵手不需要理由,分手,亦不需要理由。
“怎么会没有?”程耀轩今天似乎说上了瘾。也许有些记忆真的是埋在心里,一旦把那个闸门打开,便轻易停止不了。
“我十六岁回国,回国真正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就是她。那个时候,我性格是有点内向的。从小就不怎么爱和爸爸妈妈交流。在德国的时候,知道我不是德国人,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和同学玩。回国了也依然是陌生,好像不管在哪里,都不属于其中,永远是在边缘游弋的人,融入不到那个世界里。我记得那天是中午,我不想去教室,在校园里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地方休息,一棵槐树,经常在没事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在那里,睡觉也好,看书也好,有时候,也会对这那棵树自言自语。
那天我躺在那里,又开始自言自语。我记得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冒出一句,为什么槐花开了要落下来呢?然后就突然听到吃吃的笑声,我还没有起来,就听到那个女孩继续说,因为她要寻找她的爱情。然后她就从树后面探出头来,她说,花开要结果,她要寻找她的爱情,所以,她要离开槐树,去寻找自己想要的。我们也一样啊,长大了,就要离开小时候依恋的东西,去寻找自己的人生方向。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哪里懂得什么道理,只知道对着风花雪月强说一些愁绪,说一些让人觉得是大人的话。但是那个时候,她就那样走进我的生活,带给我的,不仅仅是那天午后阳光的温馨,槐花的清新,更带给我一扇窗口,让我打开来看着外面。我开始接受朋友,开始和同学们一起玩,性格也渐渐开朗了。后来我们一起念大学,毕业了,我想创业,她也支持我,帮我,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可是……可是,为什么什么话都不说,突然就离开了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没有答案。”
程耀轩又回到那个问题,不停地重复着为什么。我无法回答他,就像当年我无法回答自己,为什么董思佳会离开我一样。
可是,时间会告诉我们所有的答案的,不是么?
“不过,”程耀轩长长吐了一口气,“不管为什么,也总是有什么理由的。就像这个土豆丸子一样,她在的时候,做给她吃;她不在了,自己吃,也挺好吃的。”
“还有我。”我笑着说,“真的很好吃。”
程耀轩笑了。
今天又多了解了程耀轩一些,以前偶尔听他提起这个“她”,也只是带过,只是知道她的存在,但是他从来不会多说一个字。今天,因为一个土豆丸子,他就将埋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一段感情,倾泻而出。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一段隐伤,不能摸,不能碰,一触即,便是撕心裂肺的痛,便如开闸的洪水,再也躲闪不及。
吃完饭,我抢在程耀轩前面收拾桌子,却被他拦住了,“今天还是我来吧。”然后也不多说一句,转身端着一堆餐具进了厨房,我只好在后面呆呆地看着他。
他的背影忧伤又寂寞。
我重新坐回凳子,看着面前空空的餐桌,想着程耀轩刚才的话。
“我们在一起八年,分开了八年。”
他们在一起八年,他用八年的时间去怀念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也许还会继续怀念下去。我呢?我和董思佳在一起两个月,我用了四年的时间来怀念,怀念到不能再念。
可是顾东呢?他和我在一起四年,要他用多久去怀念,而我,心里却在怀念着别人,可是,我心里的别人心里,亦是别人。
爱情也许从来就是这么不简单,但是,也从来就是这么简单,你深深爱的人,深深地爱着别人。到底,都是脱不开这个最俗最俗的段子。
也许,我还好,我知道董思佳在哪里,我知道他过得怎样,知道他有他的幸福,亦有他的不开心;我也知道顾东在美国,可是程耀轩,他却连他的“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突然对程耀轩有了说不出来的同情,我们不过都是可怜的人。
“叶初蕊!”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场景,似乎从遥远的天空传来的呼唤,我回过神来,程耀轩正用毛巾擦着手,漫不经心地问,“你又发什么呆呢?”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却吓了一跳,把毛巾扔在一边,呆着有些痞的口气说,“别告诉我你在为我的初恋感动,也别说你同情我的遭遇,不需要。”
我收回目光,咽了咽口水,笑了笑,“没有,经理您没了那一朵花,自然是满园春色看都看不尽,哪需要别人廉价的同情。”
看着程耀轩擦手,我突然想起今天我也洗过一个东西。
“经理,这个……”我把熨整齐的西服递给他。
“什么?”程耀轩似乎还不明白,拿着衣服翻来覆去地看,“给我衣服干什么?”
“这是上次在飞机上给您弄脏的衣服,我把它洗好了,现在还给您。”我的意思是说,现在东西物归原主了,那欠条赔款的事,应该就抵消了吧。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啦。”程耀轩似乎很满意,拿起衣服就往楼上走。
“那,经理……”我赶上去问。
“还有事?”
“呃,这个……”我思索着措辞,“衣服我帮您弄好了,那欠条……”
“这有关系吗?”程耀轩一脸无辜的表情,“这衣服我记得当时是送给你了吧,现在你又把它回送给我,谢谢。但是一事归一事,钱是钱,衣服是衣服。衣服我收下了,钱,还是得照还。”说完还不忘一个灿烂纯良的笑容,看的我直想一拳揍过去。
“那……”我一气就想说,那你把衣服还给我。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底我也不敢跟他说出什么重话来。虽然现在和他关系比较好,可是难保不准老板心情阴晴不定的,我也不敢恃宠而骄,二来,这衣服我留着本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就送个顺水人情了。
“有事?”程耀轩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回头又问。
“嗯……可是……”抬头看到他一副鼓励又关心的表情,我把心一横,壮胆说道,“可是我没那么多钱还给您。”
“哦,”程耀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食指,摩挲着下巴,“这倒是个问题,那一会咱俩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