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38、第三十七章 家庭妇男

　　晚上程耀轩回来，放下东西拉着我就往外走。
　　他是经理，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使得我从来不过问他要带我去哪里干什么，只是他叫我走，我就跟在他后面走。

　　这次他带我到的是一家超市，一家叫Aldi的超市。
　　我没有想要买的东西，于是抢在他前面去推购物车，结果推了几次都没推成功，只好尴尬地朝他笑笑。
　　程耀轩一边嘲笑我，一边递给我一枚硬币，示意我注意车把手前面的圆孔。
　　我低头一看，果然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口，于是有些惭愧地从他手里接过硬币塞进去，然后推起购物车往前走。
　　“怎么用购物车还要花钱？也太坑人了吧。”我忍不住嘀咕。

　　程耀轩倒够绅士地过来和我并排推着，然后说，“想吃什么就随便拿，先把冰箱填满。”

　　我大致看了一眼，超市并不大，也就几排货架，品种也并不见得多多。比起国内经常去的沃尔玛和家乐福差得远了。超市的装潢也极朴实，包装也是是极简单，而且更要命的是竟然没有价格标签。如果在国内，如果我自己选择，这种超市，我顶多进来看一眼，然后立刻转身离开。可是现在是程耀轩带我来的，是他来要买东西的，我只好陪着他走下去。

　　只是稍微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这种水平的超市人还这么多？刚刚进来看到收银台那里，就只有三四个收银台，个个都排着长长的队。这样的服务质量水平，怎么会有人甘愿排这么长的队？因为这里住宅区只有这么一个超市么？果然做生意地段选择很重要。

　　程耀轩说，“Aldi是德国最受欢迎的一家超市。在德国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一大半的家庭都会来这里买东西。”
　　“为什么？这里这么简单，购物环境又不好，商品包装也简单，而且没有价格标签……”

　　“正是因为简单，所以价格便宜。大家都信得过，所以也不需要价格标签了，节省成本。它的装修简单也是为了节省成本，而节省下来的成本也就减少了消费者的负担。商品虽然简单，但是大家都知道，质量的确是一流的，简单的包装同样是为了节省成本。所有这一切都全是为消费者着想，我很喜欢他们的经营理念。外表朴实简单又怎样，总比华而不实地好。你们女人，真是……”

　　我猜他省略掉的词语是不是说我虚荣注重外表？但也懒得去猜测，不喜欢跟他打哑谜。于是去看货架上的商品。既然大家都喜欢，那总也有它吸引人的地方。

　　最后其实是我没有买什么，倒是程耀轩，走几步就从货架上拿下东西往购物车里放。一边放还一边问我，“你没有想吃的么？”
　　我心想，你是老板你有钱，没钱也可以找我们剥削钱，想吃什么当然问题。可我就是一打工的，得看着口袋才行。我现在是身家没有，外债倒是堆成山，哪敢想吃什么东西就拿什么。

　　因为没有带购物袋，所以程耀轩去向工作人员要了个纸箱子才装下我们所买那一堆东西。他把纸箱抱在胸前，示意我把推车放回去。当我要离开时，突然听到有硬币滚落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元的硬币只是为了让我们自觉地把推车放回原处，维持超市秩序，同时也节省了管理人力成本。呵，果然是精打细算。
　　果然是精打细算的资本家。我不禁又朝程耀轩看了一眼，后者正笨拙地从抱着的纸箱后面探出头来看我。我微微一笑，走过去，要接过他怀里的纸箱。

　　“你干什么？”他把身子侧开，避开我的手。
　　“经理让我来吧，这应该是我干的活。”
　　“你这是侮辱我们男性的尊严。别人看到都会骂我的。叶初蕊，你好歹毒的心肠。”程耀轩夸张地说。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一来国外是崇尚尊重体贴女士的绅士风度，二来虽然在公司我是助理我应该帮经理拿文件做点体力活，但是在外面就另当别论了。所以，我也就心安理得地看着程耀轩抱着大大的纸箱走的头上冒汗。然后心里幸灾乐祸地想，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这么欺压剥削了老板一次。

　　走到停车的地方，程耀轩示意我从他口袋里掏出钥匙，把车打开。虽然有些尴尬，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得伸手在他上衣口袋里掏钥匙，然后听他的指示，按下按钮，听着“嘀”的一声。然后再去帮他开车门。

　　程耀轩坐进去，把纸箱放下，“没小费给你的。”
　　我笑了笑，“没指望。”
　　说着坐到后面去。
　　程耀轩说，“坐到前面来。”
　　“前面还有地方吗？”

　　程耀轩又下车来，然后把我也赶下来，接着搬过纸箱放到后面座位，然后打开副驾驶座那边的门，做一个绅士的“请”的动作。
　　他的动作很优雅，可我看着觉得特别有意思，开心地笑了。然后也不客气地就坐进车里去，同时也说了一句，“没小费给您的。”
　　程耀轩了笑了，“没指望。”然后替我关上门，再从另一边进来。

　　回到家里，程耀轩又把那一堆东西抱进厨房，然后分类，放冰箱地放冰箱，摆厨案的摆厨案。一边还招呼我，一会递给我一瓶醋让我放到案上，一会又递给我一瓶牛奶让我放进冰箱。
　　最后收拾完后，拍拍手，问，“你会做饭吗？”

　　我看看他，然后摇了摇头，“不会。”
　　我可是还记得他说的管家协议，我可不想来这边真的给他当管家。

　　程耀轩皱了皱眉，“现在的女孩都是这么又懒又笨的么？连饭都不会做？唉……”他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叹气，好象真的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看到迷糊懵懂的年轻人后扼腕叹息。

　　然后程耀轩挽起袖子，“那你帮我打下手吧。”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思索着他的话。
　　打下手？意思是说他来做饭么？

　　然后我看他起炉灶，然后架上锅，把牛奶倒进锅里，然后又倒入一些米，又让我找来白糖，我递给他，他直接也放进锅里一起煮。
　　我心里纳闷，经理您到底会不会做饭？哪有这么煮米饭的？难道我们爱吃巧克力的经理竟然喜欢吃这种用牛奶和糖煮的米饭？

　　程耀轩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这可不是普通的米饭，是德国特有的一种做法，叫牛奶米。你肯定没吃过。一会可以多尝尝。哦，不行，你胃不好，这个不能多吃，尝尝就好。这几个土豆，你帮我洗洗去皮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下面的篮子里拿出几个土豆放在盆里递给我。

　　我依他所言洗净削皮，他也过来拿起一把刀和我一起削皮。
　　“这个要做的是土豆丸子，我很喜欢吃，不知道你口味怎样。”
　　“经理喜欢吃的，我也喜欢吃。”我违心地恭维。

　　程耀轩很开心地笑了。突然我觉得这个笑容，太过干净美好，竟也像个孩子一样。思绪又有些恍惚了。
　　“哎哟！”我手猛地一缩，忙含进嘴里。
　　“怎么了？”程耀轩问。

　　“没事。”从嘴里把手拿出来瞅了一眼，刚才走神握刀不稳，直接削到了食指，划出了一道口，有些深。
　　程耀轩抢过我的手，吹两下，皱着眉头说，“你就这么喜欢自虐自残么？”说着把我的刀拿走放在桌子上，然后拉着我在水龙头底下冲洗了伤口。
　　“呆着别动。”他吩咐我，然后出去了。

　　不多会又回来，竟然拿着一个药箱。从里面找出一盒药水，抬眼看我一眼，意思不言而名，脸色不怒自威。我心里发怵，把手给他，然后看他拿棉签沾了些药水，往我伤口上涂。我倒抽一口冷气，“嗖”地就缩回了手。
　　抬头看到他一脸吓人的表情，我只好再次视死如归地把手给他。

　　“不疼一下怎么会好呢？”程耀轩的语气有些温柔，只是他低着头专心地抹药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哪有伤口不疼的。疼着疼着也就好了。这么怕疼，跟个孩子一样。”

　　“我才不怕疼呢。这种伤口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我以前打篮球体育锻炼经常磕伤碰伤的，一般小伤我从来都不会去理会，它自己过段时间也就好了。”我争辩道，为他对我的评价感到不满。

　　“是吗？这么坚强？”他似乎有些笑意。
　　“当然。”我理直气壮地说，“哎哟，你轻点！”
　　程耀轩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加大手里的动作，使劲戳我的伤口。

　　“不是说不在乎的吗？就这么一点疼就受不了了？”
　　“不去管它疼一会就忘了，你这样戳，谁受得了？”
　　“哼，受不了也得受，谁叫你自己不小心的。要自封坚强，就得真的坚强起来。”程耀轩一边帮我贴上绷带，一边收拾药箱。

　　再回到厨房，他就不让我动手了，但也不让我离开。我只好站在旁边看着，看着他把剩下的土豆去皮洗净，然后放一半在锅里煮，并放入少许盐。
　　接着他又把剩余的一部分土豆加了点水，扔进榨汁机里。然后吩咐我拿了两个碗，一个装土豆残渣，一个装榨出来的土豆汁。

　　等到煮着的土豆熟了，他又叫我递给他一个碗。把土豆捞起来，捣碎，又加入一点牛奶和鸡蛋，一直搅成泥状。我猜想这是不是想做土豆泥。
　　但我的烹饪想象很明显不够丰富。程耀轩把榨出来的土豆汁倒进这糊状土豆泥里，然后继续搅拌，最后加入到土豆渣里去，又加了些盐。

　　看到这里，我早已经眼花缭乱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完全想不到。然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又从冰箱拿出面包，把皮撕掉，切成很小的方块。然后又架上炸锅，倒入黄油，把面包块投入黄油里煎至金黄。

　　洗洗手，然后又开始倒腾那先前搅拌的土豆泥，一个一个做成很大丸子，而且像包汤圆一样把炸好的面包作为馅包进去。然后又往锅里放水，把土豆丸子放进去煮，依旧加了些盐。

　　接着他又把另一边灶上煮的牛奶米盛到碗里，又从冰箱取出一盒水果罐头，打开放一些放在上面，然后又拿起旁边的一个小袋子看了看，从里面倒出一些粉状物，洒在上面。

　　待他把那个小袋子放下，我伸手拿过来瞅了一眼，不懂。
　　程耀轩笑着说，“怕我放毒药么？”
　　我放下调味料，“毒药我也不怕。”
　　程耀轩夸张地说，“哇，这是我听到的对我手艺最高的赞美！”

　　我想，我这有赞美你么？

　　然后被自以为赞美的人又兴致昂扬地去看煮土豆的锅。揭开看了一眼，又盖上了，看来是还没好。
　　程耀轩有些抱怨了，“怎么还没好？一般二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我心想，这好像连十分钟都没到吧。

　　程耀轩从冰箱里拿出两个罐头，看了看上面的标签，回头问我，“你是喜欢吃猪肉味还是牛肉味道？”
　　我想了想，“牛肉吧。”
　　“哦，我也喜欢吃牛肉味的。”

　　我心想，牛肉味的什么？
　　程耀轩放回一个罐头，把手里的罐头递给我，“拿到外面餐桌上去，一会就可以吃饭了。”然后他也端起那两碗牛奶米饭跟在我后面出来。

　　“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吧。”
　　想想我在厨房也就是他来去走路的障碍，起不了什么作用，眼见着他现在也做的差不多了，我也没什么好偷师学艺的了，于是我也就坐下了。但是转念又一想，他是老板，好心下厨帮我做饭吃，我哪能就真的听他的客气话，坐在这里等他把饭菜端上桌。
　　想到这里，于是我又起身跟着他进了厨房。

　　程耀轩见我跟进来，取笑我说，“怎么怕我有什么绝招隐藏在最后么？”
　　我笑了，“凡是不能有始无终，经理您不是经常教育我们么？做事就要善始善终坚持到最后做到最好。”
　　程耀轩说，“你工作如果能有这一半我就欣慰了。怎么，真的想学么？”
　　我说，“嘿嘿，经理，您的独门秘方已经外传了，不是什么绝学了。”

　　程耀轩一边用漏勺舀起锅里的土豆丸子，一边得意地说，“哼，传男不传女，穿内不传外。女儿传不得，媳妇儿可以考虑。”
　　我笑他，“女朋友都没有，倒想到儿子娶媳妇儿了。”
　　程耀轩楞了一下，然后突然挤挤眼，暧昧地笑了，“这是跟我爸学的绝招。”

　　听出这画外之音，我忙叉开话题，“这个菜叫什么名字？”
　　“不就是土豆丸子么？”程耀轩说。

　　“好不好吃？”程耀轩一脸紧张又一脸自信地问我。
　　他就是打定我不敢说不好吃的。事实上，我确实是不敢说，一来，这是经理做的，我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么？二来，呜呜，这味道确实太好。

　　“嗯，很好吃。在国内吃不到这个。”
　　“当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其实这个牛奶米一般还需要放点黄油，不过我不太喜欢牛奶和黄油混合，所以没放。”
　　“嗯，我也不喜欢。没想到经理竟然这么会做饭？这个土豆丸子，好复杂，我看着都觉得眼花缭乱，经理竟然做的……这么好！”这是由衷的赞叹。柔软滑腻，香甜可口，竟带有一种奶油的香味，氤氲唇齿之间，回味无穷。

　　程耀轩说，“说了是独门绝学，当然得掌握的炉火纯青了。回头教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忙拒绝。
　　这所谓“传内不传外”的“独门绝学”，我可不敢去学。回头让他们绝学的祖师发现，为了防止外传，非要我嫁给他儿子，那我可就不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