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34、第三十三章 聊天

　　“在复杂的现实里呆时间长了，偶尔回去翻翻简单的童话倒是不错的选择。” 程耀轩哗啦地翻过手里的童话书。
　　“嗯，童话里的故事都美好又简单，王子和公主在一起了，就会从此幸福一辈子，从来没有他们后来会分开的说法。”

　　“看来感慨颇多。说说看，现在回去看童话都有什么感想？”
　　“嗯，一言难尽哦，和小时候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了。”
　　“是吗？那就长话短说。”

　　“嗯，”我从他手里拿过《格林童话》，翻过几页，翻到睡美人那一章，“比如《睡美人》吧，小时候看就想为什么仙女一定要睡美人沉睡百年呢？现在再看，我就想，为什么王子一定要过了一百年才出现呢？”

　　我自嘲地笑笑，然后再翻翻，看到一个城堡高楼的窗口，一个女孩坐在窗前，垂着长长的黑发到地上，下面是一个英俊的王子，我停下翻书的动作，“这个《莴苣姑娘》也是，小时候我常常想，农夫的妻子为什么一定要吃巫婆家的莴苣呢？害得莴苣姑娘那么可怜。呵，现在我是看他们拿着冒着生命危险偷来的莴苣，竟然凉拌着就吃了，这……”

　　说到最后，其实我都是自言自语地说给自己听。没想到小时候的童话故事，长大了看，依然喜欢，只是看到的是不同的内容。
　　程耀轩静静地在旁边听，始终一言不发。我瞧不清他的表情，也瞧不出他的想法。我也不想知道，他一个老板，一个资本家，又哪里会明白我这种细腻伤感的情怀？也许在他们看来，只会觉得无聊吧。

　　马克思说，资本家的本性是追求金钱利润；追求爱情，那是文学家的梦想吧。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着同样的一本书，但是却有着这样一个本质的区别。
　　程耀轩没有让我失望，他伸过手来帮我合上童话书，然后又从我手中拿走，淡淡地只说了一句，“你会明白的。”然后扔给我一个手机，“给你配的手机，这边的号码。”

　　我接过来随手按开一看，通讯录里竟然就只有“程耀轩”一个人，不知为何，感觉怪怪的。于是我问，“蒂娜和张经理的电话多少？我想把他们的号码记下来。”
　　“哦，也好。”然后他告诉了我两个号码，我把它们记下来。

　　“经理，和Jalyn的谈判最后怎么样了？”我问。
　　“嗯，重新拟定了合同，明翔和蒂娜负责。”
　　“为什么？要做哪些修改？”
　　“叶初蕊，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在跟谁说话？”

　　“哦。”我声音降下来，这确实不是我该过问的问题，而且询问对象还是顶头上司。于是我换一个话题，“是不是这个合同最后签订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国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这出差一趟岂不是白白折腾了一番？劳民伤财。

　　“你想回去吗？”程耀轩反问。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吧？”
　　“如果你能决定呢？”
　　“经理，您有没有意识到您在跟谁说话？”我想了想，笑着回答。

　　程耀轩也笑了，“叶初蕊，你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女人。”
　　“我世上没有我能决定的事。”我小声地说。

　　我想回去，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这么暧昧又危险地面对程耀轩。可是我又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北京，不想孤单地坐在回忆里逞强。

　　“那等你能决定了，我们再考虑什么时候回去吧。”程耀轩的声音轻不可闻，等我抬头想确认，他早就起身去倒水了。

　　“叶初蕊，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程耀轩背对着我，一边倒水一边问。
　　“嗯？”我被他这个问题问倒了，这种问题，我该怎么回答？难道我说您是个剥削工人的资本家，是个欺负下属的酒色老板？或者说我违心地说您是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尊重女性的好男人，甚至是一个宜家宜室的好老公？

　　“昨天明翔说不懂我，所以我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程耀轩转过身来，把水递给我，“你不要有顾忌，畅所欲言，就当是对公司高层提意见，帮助公司进步。而且，批评的意见将更受欢迎。”

　　“哦，”我松一口气，心里想着措辞，“怎么说都没关系吗？”
　　“嗯。”程耀轩肯定地说，带着鼓励的语气。
　　“嗯……，首先需要肯定的是，经理是一个好老板。不仅体恤下属，尊重员工，而且以身作则，身先力行。其次，经理还能慧眼识人才，对员工的安排栽培……”
　　虽然说怎么说都没关系，但是，难保说了老板坏话他不会记在心里。

　　“这些就不要说了。”程耀轩打断我的话，“提点建设性意见。”
　　“那就没了。”我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好摊手投降。

　　“怎么会没了呢？”
　　“经理，您工作兢兢业业，确实无可挑剔。”这话发自内心。工作上确实如此，生活上……就不予评价了。我承认，对那晚程耀轩的表现我是耿耿于怀。话说不耿耿于怀就不正常了吧。

　　程耀轩叹了一口气，“那说说生活上吧。我们以前谈话也不多，我知道，现在让你以工作的态度来向我提意见也不太可能。那就说说生活上吧，你就当我只是个朋友，对我提点意见。”

　　程耀轩是不是自认为自信心膨胀了，要来找打击？我心想，可是我从来就不是毒舌妇啊。再者，即使我是比毒蛇还毒舌的毒舌妇，对着经理，对着我的衣食父母，我敢毒舌得起来吗？

　　所以我只好说，“经理，您就别再为难我了，给您挑毛病，那是比鸡蛋里挑骨头，比一步登天都还难的事。您这可真是无可挑剔，要人才有人才，要人品有人品。从您身上，我算明白什么叫天之骄子，什么叫完美无缺……”

　　“行了行了。”程耀轩摆摆手，“我想我至少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眼光太差了。”
　　程耀轩说着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怎么就看上了你呢？”

　　我一惊，这什么话？
　　然后听程耀轩又不紧不慢地补充说道，“怎么就看上让你来给我当助理了？”

　　我松了一口气，经理，您可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的胃还没好呢，我可不想又闹一出心脏病发作。
　　“经理，您错了。您这是慧眼识英才，知道我有潜力，需要慢慢挖掘。知道我的优点是什么吗？可塑性，我就是可塑性强，发展空间巨大。”

　　程耀轩笑了，“我还真是想知道，最后能把你塑造成什么样。”
　　“想什么样就什么样。经理，您需要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才，我就能成长为什么样的人才。我就是公司的一块砖，哪需要往哪搬。”

　　程耀轩叹着气摇了摇头，“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搞不懂啊。”我叹一口气，然后跟程耀轩玩绕口令，“谁知到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话说这世界上，又有谁知道谁是什么样的人呢？”
　　事实证明，跟程耀轩不谈工作的时候，最好不要用深沉认真的语调，不然他会把你噎得没话说，而且语出惊人。我现在身体处于非常时期，可不想红颜殒命。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把身体养好，还有工作等着你呢。对了，你对Karl印象怎样？”
　　“Karl？”我脑海里顿时出现一片晴朗的蓝天，一个阳光的男孩，戴着红领巾向太阳敬礼，“嗯，他很可爱。是个很有意思的大男孩。不知道他到底多大了呢？有没有女朋友……”

　　“叶初蕊！”
　　我听到程耀轩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回过神来，“哦，对不起经理，我只是从朋友的角度来看他。如果是公司，我不是很了解。但是就公司的情况而言，我觉得他倒是不错。首先他懂汉语，虽然跟蒂娜比差了很远，但是这并不影响什么。他很好学，而且很喜欢汉语，这可以从他每天过来跟我说话可以看出来。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先说一两段，很显然是经过准备的，也就是说他很努力地学汉语。虽然分公司在德国发展，但是需要与总部多联系，靠张经理和蒂娜小姐，很显然不够。所以我认为，公司多几个这样双语人才，对公司的发展很有益。”

　　“你很看好他？”
　　“嗯，我只是客观的就事论事。虽然我看不出来他的年龄，但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年纪轻轻就可以当上技术经理，能力肯定没问题。当然，他比起经理您还是差的远的，毕竟，您才是公司最有能力的。”

　　程耀轩“哼哼”冷笑两声，“Karl确实是个人才。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丁婶的女儿，丁小荞。”
　　“嗯，丁婶有个女儿？”
　　“对，和你年龄差不多，二十出头，前年过来留学，现在在海德堡大学。刚才说丁婶把我当她们家的孩子，就是因为原本小荞上面还有个哥哥的，但是……出意外了。小荞每年以前每年都会过来这边度假，我认识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哦，丁婶是想撮合经理和小荞？”我恍然大悟，自作聪明地回答。
　　程耀轩的脸沉下去，“怎么可能？丁婶是把我当儿子看。再说了，小荞和我年纪差那么远，怎么可能？我想起小荞，是因为丁婶他们希望以后就留在德国，定居德国。他们虽然在这边做生意，但是一直没有拿到绿卡，所以希望小荞可以嫁给一个德国人，然后这样顺理成章的他们就都可以……”

　　“你是想小荞和Karl？”我惊讶地问，也顾不上称呼是否正确了。
　　“嗯。”程耀轩看来也并没有介意我对他直呼“你”，继续解释说，“丁婶他们也一直在托我留意呢。我一直受他们照顾，小荞那孩子我也很喜欢，所以……”

　　哈，程耀轩竟然还会被人委以媒婆的任务，想想就觉得逗。
　　所以程耀轩是想我也帮他们从中撮合一下？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丁叔丁婶那么好的人，他们的女儿自然也很好。Karl开朗阳光，喜欢中国女孩，喜欢中国，他们也许是很相配的一对。
　　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不好，我希望爱情可以简单一点，不要沾染上这么多现实庸俗的东西。Karl是那么纯洁美好的一个人，我不希望在他身上会沾染上那些和“利用”有关的世俗。

　　“经理，您之前不是说您是从小就随父母来德国定居吗？”
　　“嗯。”程耀轩似乎有些惊讶我为什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
　　“那您想过留在德国吗？”
　　“我有德国的居住权。”程耀轩说。

　　“呃？”这倒是令我吃惊。
　　“噢，我是说，如果我想在这里长期居住下去，我可以拿到永久居住权的，但是我现在很少在，所以……”
　　“只要您在这里住下去，小荞和您结婚不是也一样可以获得居住权么？”

　　“叶初蕊，注意你的说话态度！”程耀轩的语气突然有些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