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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陪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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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护士?
我回过头去看,白衣白褂,无论哪里都是一样的白衣天使,我真的以为他们是天使来带我去天堂的。不对,要带我也应该是要下地狱的。
关于死的问题我并不陌生,最近常常就很容易想到死,想到活着争不如死了,想到如果怎样怎样,一下子就死了,那该多好。有时候也想,如果可以没有痛苦又没有麻烦,真想就这样死了算了。可是为什么,在我真的以为死亡来临时,我的第一反应却是“我不想死”,却是向人求救?
也许,骨子里其实是向往着生命的吧,是呀,生命如此美好,怎么不热爱!生命如此美好,如此美好!
我重新躺下,听医生的话,吃了药,然后胃里的疼痛也渐渐减轻了。躺在病床上,看着旁边的程耀轩,他晚上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程耀轩却递给我一个手机,“打个电话吧。”
“嗯?什么电话?”我好像没说想给谁打电话吧。
“随便,给你想打电话的人。”程耀轩的表情看不出温度,但语气却温柔得要命。
给我想打电话的人?这是什么话?
遗嘱?
我惊恐地抬起头,“经理,你……我……”
程耀轩无奈地说,“什么你呀我的,又胡思乱想。我是看你做梦不停地叫着这个那个的名字,是不是想家了?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哦,这样。
这个那个的名字,我叫了谁的名字?
“打回国加拨0086,若拨美国,加001。”
“不用了,”我把手机还给他,“现在大晚上的,吵谁睡觉都不好。”
不过他为什么还教我怎么往美国打?
程耀轩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除了吵我睡觉还能吵谁睡觉?我说你这脑子怎么就这么笨呢?现在几点?凌晨三点。中国现在几点?上午9点,就算是美国,也是晚上9点,谁在睡觉?”
程耀轩一边说话一边指着腕表给我看。
程耀轩的话让我生气,你凭什么说我笨?你以为你聪明?不就是忘了时差这一说了么?至于这么气急败坏么?还告诉我美国的时间,好像我不知道美国和中国的时差似的。
可是经常是,我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对他表露。他若给我气受,我也只能受着。
所以,我只好把手机接过来。
因为我也确实有很多电话想要打。我想知道董思佳现在怎么样了,想知道顾东现在怎么样了,可是……
抬头看去,程耀轩在我拿着手机犹豫的时候已经出去了。
我按下一个熟悉的号码,然后把电话捧在耳边。
“喂。”声音穿过大洋传来耳边。那么熟悉的声音,久违的亲切慈祥的声音,我的手竟然有些颤抖,眼泪又开始忍不住簌簌落下。
“爸……”我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初蕊呀。怎么才打电话回来,我和你妈妈都一直在等着你的电话呢。在那边安顿好了没?”
“嗯。”我调整好情绪,“安顿好了,因为考虑时差,所以现在才给您打电话。”
“嗨,管什么时差,女儿的电话爸爸哪管什么时间,你就是深更半夜打电话回来爸也高兴。这几天你妈妈觉都睡不好就在等你的电话,说你个小女孩,从来没离家这么远……”
“放心吧,公司出差,什么事情都安排好的。妈妈去学校了吧?嗯,一会您跟她说声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怎么听你声音不对,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没有,这边现在是晚上,有些困,嗓子有点沙。”
“哦,没有就好,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说,虽然我和你妈妈也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说出来会舒服点的。”
“嗯,知道。”
“丫头,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保护好自己。”
“嗯,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嗯,说不清楚,差不多也就几个星期吧。具体还要看公司的安排。”
“那么久啊?当心天气,注意身体。”
“放心吧,我身体好得很!”我故意装出轻松的语气。
在爸爸的千叮咛万嘱咐中挂断了电话。家里总是一个最温馨的地方,离得越远越觉得她的亲近,伤得越深越觉得她的温暖。
那天程耀轩什么时候进来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睡梦中依稀感觉有温暖的大手覆在额头上,很舒服,很安适。那天一直睡到天大亮也没再做恶梦,也许是听到爸爸的声音让我心里踏实下来了吧。
不管有多少人离开我,爸爸,妈妈,他们总是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有阳光从窗外进来,洒在洁白的被子上,洁白的墙上,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很漂亮,很新鲜的样子。
程耀轩推门进来,我坐起来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似乎还有一刻失神的样子,我笑得更欢了。程耀轩顶着熊猫眼,满脸困倦的神态。
我问他,“经理昨晚没睡好吗?”
程耀轩白了我一眼,“你晚上又吵又闹,谁睡得好?”
“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错。
“没事。”程耀轩竟然难得地让步了。
“经理,我没事了,您回去休息吧。”
程耀轩看了看我,把手里的盘子递给我,“你先吃这个早餐。”
早餐依旧是面包加烤肠,我抬头看了一眼程耀轩,他正一脸严肃的表情瞪着我,吓得我把想说的话全部咽回去。
然后我听到一句,“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喝牛奶。”
“为什么?”
“没事时牛奶是养胃的,但是牛奶会引起胃酸分泌,如果胃有损伤,反而是害。”
“哦,没事。”
原来双刃剑如此之多?连几乎受到所有人欢迎的牛奶竟也是把双刃剑。
想起昨天那锥心的疼痛,我再也不敢随便绝食了。更何况,我还必须为公司利益保证革命的本钱,说到底,还得为程耀轩这个虎视眈眈的资本家的利益保证我卑微可怜的劳动力的质量。
看我吃完早餐,程耀轩似乎很满意地笑了,指指床头一个红色的按钮,“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就按这个,就会有护士过来了。”
我点点头。
程耀轩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来,“算了,我还是就在这里睡吧。你若真有什么事,估计叫来了护士也没用。”
程耀轩说着走到病房另一边的病床上躺下,那是医院留着陪床用的。
在国内,陪床的都一定是直系关系亲密的亲属,虽然在德国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规定,可是看着程耀轩这么睡在旁边,感觉真的很别扭。但是他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护士过来了,我能怎样?语言不通,寸步难行呐。
看着程耀轩应该是睡着了,我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脚刚着地,就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你去干什么?”
我回头,尴尬地笑笑,“那个,我……”
程耀轩睡眼腥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我继续朝门外走去,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出门左转。”
我回头看他,依旧背对着我睡觉。若不是这里除了我只有他一个人,真让人怀疑说话的是他。我感激地朝他报以微笑,虽然他根本看不到。
从洗手间回来,程耀轩已经熟睡得微微打着鼻鼾了。我轻轻地躺回床上,看看旁边柜子上的东西,除了洗漱用品,竟然还有内衣裤,我……
我无地自容。幸好经理处于熟睡状态,不会察觉我的尴尬。他昨晚去而复返就是去帮我带这些东西了?我情愿不要啊!不过……这似乎不是我的,看看竟然还有标签,他新买的?他怎么知道我的尺寸?色狼!
我心里诅咒!越想越觉得脸红耳赤,这丢人丢大了!
算了,反正他也在睡觉,我就当不知道好了。于是我把内衣收拾好放进床头的柜子里,然后随手翻开他带过来的书,当时没注意,还以为是他在休息之余仍不忘研究致富之道呢,结果现在一看,竟然是托尔斯泰的《复活》。
《复活》我从来就没有完整地看完过。最初是在高中的时候看到,当时津津有味地看到一半的时候,齐丹突然跟我感叹,“唉,你说为什么托尔斯泰不让聂赫留朵夫和卡秋莎在一起呢?”
“啊?这是一个悲剧结局?”
于是从那一开始,我就人为地把卡秋莎往西伯利亚那一章作为了故事的最后结局。从这一章起,任何可能的结局都是可能的,而我,固执地认为他们会在一起的,在我心里,他们就是会在一起的。
没想到程耀轩竟然也在看这样的小说。
轻轻地再从第一页翻起。面目全非的土地被石头砸得面目全非,不然让花草生长,但是春天毕竟还是春天,阳光和煦,青草依旧到处生长,不仅是林荫道,而且在石板缝里,只要没有锄尽的地方,都一片翠绿。
天真纯美的卡秋莎被生活命运的捉弄,逐渐一步一步堕落。
聂赫留朵夫沉重的步子,讲究的洗漱。
托尔斯泰说,他们人活着,身体活着,可是他们的心已经死了。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奇怪少见的。
程耀轩是在丁婶的说话声中醒来的。
丁婶敲门的时候,我正看到年轻的聂赫留朵夫在风雨之夜火车顺路经过庄园,卡秋莎追着他的火车而去,最后却只看到火车滚着隆隆的烟雨离去。
卡秋莎说“他在灯光雪亮的车厢里,坐在丝绒软椅上,有说有笑,喝酒玩乐,可我呢,在这儿,在黑暗的泥地里,淋着雨,吹着风,站着哭!”
卡秋莎说,“他走了!”
我轻轻抹了抹眼睛,调整好心情,放下书去开门,丁婶抱着保温杯站在门口。
“虽然耀轩说找个人送过来就可以了,但是婶婶放心不下你。孩子,今天觉得怎么样了。”
“嘘——”我把手指放在嘴边,同时指指程耀轩的方向,示意丁婶小声点,“嗯,今天好多了。”
丁婶降下音调,说,“哦,没注意。”
程耀轩却早已醒过来了,一翻身就从床上下来,“丁婶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又麻烦您了,说了随便让个人送过来就可以了。”
“我们老乡在医院受苦,你说丁婶能不来看看么?”丁婶一边说一边放下保温杯,从里面又取出一个个饭盒。
一个一个全是家乡的菜,虽然胃口依然不是很好,但是我还是很欣然地和程耀轩一起吃完了丁婶的“心血”。
丁婶一边收拾这碗筷一边笑眯眯地说,“店里也忙,我就先回去了。要吃什么只管说,婶婶亲自给你们做。”
“丁婶人真好!”我感叹。
“嗯。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人互相之间都很亲近的,大家都当彼此是亲人。”
“血浓于水。”我点点头,“不过经理,丁婶他们总归是做生意的,我总白吃他们的,不太好吧。”
程耀轩笑了,“你承认知道你是白痴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是说吃饭不给钱,这太不厚道了。仗着人家对自己好,就一再占人便宜,典型的资本家作风。”
程耀轩像是没听出我的话外之音,反而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有些人呐,要记得知恩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