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步蟾

29、第二十八章 住院

　　公司楼下，一辆车过来停在我们面前。Karl出来，替我们打开车门。程耀轩把我放在车里，然后坐到我身边。我因胃里的疼痛直不起身子，依旧蜷缩着。程耀轩依旧抱着我，让我躺在他腿上。
　　我抓着他的衣裳，侧身蜷缩，减轻胃部的痛苦。突然闻到淡淡的薰衣草香，我也懒得睁开眼去看。
　　有人帮我擦着额头的冷汗，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那么轻柔的动作，那么温柔的声音，一个声音不停地安慰着我，“初蕊，别怕。”

　　我迷迷糊糊地应答，“嗯，有爸爸在，初蕊不怕。”

　　小时候生病，爸爸总是会试探问我哪里不舒服，他也会探探额头，摸摸肚子，带着有些粗糙的温暖，然后万般心疼地问，“这里疼吗？”我总是会说，“不疼。”爸爸就会说，“初蕊，如果疼，就告诉爸爸，不要怕。”
　　其实，只要爸爸的手掌覆盖的地方，我都不会觉得疼了。因为有爸爸，我知道，我不会有事。

　　“爸爸，初蕊不疼。”
　　爸爸的手是那么温暖，糙糙地覆盖在额头，温暖舒服。爸爸很温柔地在耳边一遍一遍地告诉我，“初蕊，别怕。”
　　很怀念的感觉。
　　爸爸，初蕊不怕。再疼也不怕。

　　“初蕊，醒醒。”
　　我睁开眼来，抱着我的却并不是爸爸。
　　我看看面前的程耀轩，又看看旁边的Karl，正想说话，胃里的疼痛再次翻滚而来，我差点叫出声，只得咬紧牙，抓住手里程耀轩的衣服，然后拼命抿起嘴，保持嘴角上扬。
　　程耀轩皱起眉头，“傻丫头，强撑什么？”
　　然后他回头对Karl说了几句话，把我放在旁边的一个小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天花板。这里是医院？我拽着他的胳膊不肯下来，他也好脾气地轻拍我的胳膊，“初蕊，给医生检查了。”

　　我转头看去，一个穿着白衣的护士正在旁边安装着针管，调试着药剂。另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则在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面带微笑一脸和蔼地看着我。但他们陌生的面容，白皮肤，棕色的头发，又高又窄的鼻子，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么可怕。回头过去看程耀轩，程耀轩刚好回过头去和医生说着什么，全是我不懂的语言，心里更加惊慌了。

　　护士小姐拍拍我，示意我伸出胳膊打针。我瑟缩着不敢，迟疑一下，又颤颤巍巍地把胳膊伸出去，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回头看看程耀轩和医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医生一脸平和，循循善诱，程耀轩的表情则越来越凝重，担心溢于言表。我忍不住想，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连程耀轩都会这么担心？

　　我突然惊悚地想起一事，不禁吓得整个人一抖。最近一直都没有食欲，时不时的胃痛，这……脑海里想起《我的生存之道》里的男主人公，就是因为胃不舒服去检查，结果被宣告只剩下一年的生命，在23岁生命刚正式开始的时候被告知生命即将结束，这是怎样的残酷。
　　如果世界只剩下一分钟的时间……

　　“不，经理，我不想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恐惧让我从床上腾地跳起来，抓住程耀轩的胳膊，“经理，我不想死！”
　　程耀轩一愣，随即笑了，温柔地拍拍我的胳膊，“傻丫头，让医生检查，说什么死不死的，不会有事的。现在打针，安心躺好。”

　　他的语气越温柔，我越怀疑。他那么详细地是在询问还是在回答？表情庄重又悲哀，分明就是在可怜我，可怜我得了绝症？可怜我就快要死了？还是因为如果我死在这里会算是因公殉职吗？那他还要赔偿我的抚恤金，工伤损失？

　　如果我死了，董思佳会不会记得，他会不会后悔，后悔他其实有喜欢我？就像《云海玉弓缘》的金世遗一样，在厉胜男死后才发现他爱的其实是胜男；
　　如果我死了，顾东会不会伤心，或者他应该庆祝，庆祝世间这个让他牵肠挂肚不知所措的人终于不在了，他终于可以自由飞翔了？或者他也会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坚持在我身边，就像叶夜对董思佳一样，任董思佳怎么赶她，她也只知道要和他在一起？
　　如果我死了，爸妈会不会伤心？那些关心我和我关心的人，他们会不会伤心？还是说，他们会伤心，可是又能伤心多久？人的感情能持续多久？也许我死了，也就死了，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伤害了。

　　只是，为什么在我想到我可能会死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话是告诉程耀轩，“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么？为什么最近却一直在想着，如果人不用活着，多好。不用活着，便不会有这些伤心费神的事了。

　　我不停地胡思乱想，想想也许死了是好的。
　　程耀轩坐在我床边，替我擦擦额头的汗，轻声问我，“还疼吗？”
　　我摇摇头，“不疼了。”
　　程耀轩就笑了，“傻丫头，疼就告诉我，别撑着。”

　　傻丫头？他为什么叫我傻丫头？
　　但在这里，他这一个“傻丫头”让我突然觉得，我就是一个傻丫头。我笑着摇摇头，“经理，我没事。”
　　程耀轩说，“一会医生会给你做个检查，别害怕，我在外面等你。”

　　检查会有什么害怕的，让人害怕的不过就是不敢面对的结果。可是，当医生拿着什么单子过来让程耀轩签字时，我看着他神情凝重严肃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害怕了。要检查什么？为什么还要有家属签字？我到底得了什么病，经理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程耀轩签完字把表交给医生。不一会，就有护士来推着我的病床离开。他们要带我去哪里？要把我怎么样？
　　我越想越害怕，口不择言地喊，“经理，我不想死！”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四周围全是陌生的环境中，程耀轩是我唯一的救命草。

　　程耀轩拍拍我的手，“傻丫头，就是检查，怎么会死呢？别胡思乱想。”
　　等程耀轩叫醒我时，检查已经结束了。我问他，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说，没什么，就是医生怀疑你可能胃溃疡，疼得那么厉害怕是胃穿孔，不过初步检查没事。详细检查结果三天后出来，没事的。
　　然后过了一会而，他问我，“初蕊，是不是除了我要你吃得那几顿饭，你最近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我想了想，好像是的，最近一直没有胃口，看到什么都吃不下，若不是程耀轩那几天的威逼利诱（好象没有利诱），我都可以用绝食来形容了。
　　程耀轩说，“为什么不吃饭？”
　　“没胃口。”
　　“没胃口就不吃饭？知不知道这样后果很严重的？如果……”程耀轩的话突然停住。
　　“如果什么？”
　　“没什么。”

　　我不问他了。如果后面的话，我就是再迟钝也不可能猜不出来，更何况我一点都不迟钝。
　　我突然发现一个自我安慰的地方，程耀轩一直都知道我没吃饭，他有担心过我，所以他一直想方设法逼我吃饭。我还以为是他的资本家恶趣味，把吃饭当工作，原来我一直错怪他了？

　　“经理，我会不会死？”
　　程耀轩笑了，“怎么会呢？你这么坚强的女孩，怎么连生个病都要胡思乱想？”
　　程耀轩的小心翼翼让我觉得心里闷闷的，于是笑着说，“经理，我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

　　程耀轩也笑了，“还会说笑，看来你确实是没事了。”
　　“我不是说笑，我是说真的。经理，我们都会死的。真的，我不骗你。”我一本正经地说。
　　程耀轩无奈地说，“是，我们都会死的。”他停了一下，降下声调来，“初蕊，你想过死吗？”
　　“嗯，”我笑着点点头，“活着哪能没想过死呢？活着多折腾人。”
　　程耀轩说，“你活着确实折腾人。”

　　我翻了个身不理他。我活着确实就是折腾，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
　　想起来上午进行到一半的谈判，我又回过身问他，“经理，和Jalyn的谈判……”
　　“嗯……放心，有明翔处理在，不会有问题的。”
　　“经理，你去忙吧，一会我自己回去。”
　　“回去，你知道回去哪里吗？再说，这几天你也别回去了，我刚去办了住院手续，医生说你需要住院观察，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说。”

　　“住院？”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经理，我这算工伤吗？有保险吗？能不能报销？”要知道现在的我全身的家当就只剩差旅费预支的一万块钱，还有三千欧元的外债。这生病住院……
　　“呃，原则上……”程耀轩沉吟着慢慢地说。
　　“不，经理，我不要住院！”今天的我算是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穷人不生病就是最大的富有。

　　“不住院怎么行？”程耀轩的脸色变了，“如果是因为医药费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是说原则上公司的医保是负责有85%，还有一些特殊的项目不在医保范围之内。但是你现在是在出差阶段，有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这是我的原因，所以你的医药费公司会全部负责。”

　　“哦。”我松了一口气，“那您不早说，吓死我了。”这国外的消费比国内还高，只怕我先卖一命还换不回这治疗的一命呢。
　　“叶初蕊，我怎么就没注意到你还是这么一势利的女人呢？为了钱连病都不看了。”程耀轩说。
　　“经理，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下午张明翔和蒂娜过来看我。程耀轩把张明翔叫出去外面说话，蒂娜在病房陪我。
　　“初蕊，你的气色好多了。上午那脸色太吓人了。把我们程经理都吓坏了。”然后她凑近我耳边，偷偷地说，“程经理很紧张你呀。”
　　我笑着说，“对呀，程经理对员工都很好的。”
　　蒂娜摇摇手指，“No，No，他对你绝对意外。”
　　“因为我是陪经理一起来出差的……”
　　蒂娜摇摇头，打断我的话，失望地说，“你们中国人真是太不坦诚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一直就是个敏感的人，如果有人对我有意思，我不会察觉不到。从以前看来，程耀轩对我的确是不错，但他不是会喜欢我的人。即使喜欢，也不会是爱情。不过就是老板对秘书的非分之想。想想昨晚他的举动言语，他对我的喜欢，不过就是男人最原始的好色。这种人会喜欢我？打死我也不信。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开始，步步开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