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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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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样的人么?我真的是那样的人么?在程耀轩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只有身体的人?需要靠身体去讨好上司?那我这一年多的工作努力,都算什么了?
原来以为他说他需要帮忙,真的是需要帮忙,以为他真的是看中我有什么潜力。哼,好一个潜力!为什么没见面就相信我?为什么一见面就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从来不计较我的工作状态?为什么还带我出差来法兰克福?原来,原来,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是一个可以陪他过夜的女人。
你都已经来了,还要去哪里?原来,不是他把我带来的,而是我自己要来的。他给过我机会,让我选择拒绝的不是?竟然是我自己同意的。我自己把自己送到这里,送到了我原以为会是一片蓝色天空的地方,原来,哪里的天空都一样。
满心的悲哀与不安,混乱的思维折腾到了下半夜也无法入睡。胃里又开始绞痛,翻来覆去只是觉得锥心的疼痛,是心理还是生理,我已经无法分辨清楚了。只希望可以有什么东西可以直接把疼痛的地方摘除了,这样也不会疼了。
如果记忆可以选择,那些让人疼痛的记忆也可以摘除,是不是,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人说生病的时候最脆弱,现在是真切地体会到了这点。揪心的胃疼疼得眼泪挤满眼眶,董思佳跟我说“对不起”的那个晚上,我跟顾东说“对不起”的那个晚上,为什么我的生活中,一定要是这样的伤害与被伤害呢?以为逃到这远远的法兰克福来,便可以远离那个黑色的空间,以为可以从此幸福,可以不要去想那些回忆,可没想到还是逃不掉。为什么我已经拼命地想要忘记,却还是做不到?感情一塌糊涂,生活一塌糊涂,工作现在也一塌糊涂,到底人存在还有什么价值,这样活着倒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畅快,死了也不用受这些折磨,也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想着明天怎么面对程耀轩,还有那茫茫未知的未来。
“咚咚咚,咚咚咚。”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声声入耳,打断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是谁是谁,是什么声音?
“叶初蕊。”程耀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惊吓地睁开眼睛来,窗外竟已大白了。程耀轩依旧在门外叫着我的名字。
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他。
真是的,昨晚对我那样,今天竟然还好意思来敲门。
我心里咒骂,可是万般不愿意,也不敢一直不应他。张口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外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地叫着,“今天要去见客户,快点起来!”
我“嗯”了一声,忙起身去换衣服。
下来见到程耀轩,甚是尴尬。谁知他竟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招呼我吃早餐。温柔干净的笑容和昨晚那个野蛮无耻的人完全不同。
我恍然,原来醉酒总是有这么一个通病啊。我释然,至少现在不用尴尬了。
如果喝醉了爱情的酒,一觉醒来也可以全部忘记,那该有多好?
“经理,您的脸……”程耀轩的脸上贴了一个创可贴,为了不让他疑心,我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地表现出下属对上司的关心。但问题问到一半,我就意识到不妙。
程耀轩没注意我的异常,他摸摸脸,皱了皱眉头,无奈地说,“可能是昨晚喝多了,不小心在哪划了一下,早晨一起来就看一道口子。哎,你脸色不好,昨晚又没睡好?”
“嗯,可能是时差还没调好吧。”我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同时使劲地擦了擦手指——这完全是心理作用,因为刚才洗漱时就发现手指甲里沾有血迹,本来还奇怪的,现在全明朗化了。定是昨晚我胡乱抓瞎抓到我们程经理的脸了。
哼哼,活该!我心里想,终于有些平衡了。
“没事就好。吃早餐吧。吃完去公司。”
和昨天一样的早餐,可我依旧没有食欲。虽然胃疼比晚上似乎好一些了,可是还是隐隐有些酸疼,根本没有胃口。
程耀轩把早餐推给我,“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胃有点难受,吃不下。”
“你身子还真是娇贵。”他似乎不高兴了,但仍递给我一杯牛奶,“那喝杯牛奶总没问题吧。”
收拾好东西出门,程耀轩锁上大门,然后递给我一串钥匙。
“这是什么?”
“家里的钥匙。你那有个备份会方便点。在这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我掂掂手里的钥匙,回头瞅瞅身后的小洋楼,自嘲地笑笑,然后听着“哗啦”一声,把钥匙放进包里。
程耀轩的车停到面前,我上车系好安全带,随口问了一句,“我记得昨晚张经理他们把车开回去了呀。”
“他们要开开他们的车,怎么会开我的车呢?”程耀轩发动油门,然后车一溜平稳地开出去,转个弯,顺着美因河一路过去。
“这不是张经理的车?”
“小姐,你还真是不识货。明翔那车能和这车比?”程耀轩鄙夷地瞅了我一眼。
我对车从来没兴趣,也不了解。加上程耀轩平时根本就不是一个拉风的人,公司有多少资产我不清楚,他有多少财产我也不知道,但是他的车一般也就是那种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的很普通的车,难道这个车会很好?不过经他这么一说,似乎也真的感觉到了这车和昨天张明翔开的不太一样。这车……确实舒服多了。
国内的程耀轩,和国外的程耀轩,不是一个人。
心里突然有这样的怀疑。
我不会是被国内的程耀轩拐卖了吧?
脑海里勾勒出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谦谦有礼的君子,拐骗了一个天真善良的少女,说带她去一个地方,结果是把那个少女卖给了坏人组织,但是为了让那个少女屈服,于是那个坏人以假扮成那个谦谦君子的形象,以取得少女的信任……
“你在想什么?”程耀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表情真恐怖。”
我回过神来,掩饰地摇摇头,“没什么。”
“还是很不舒服吗?”程耀轩没头没脑地说。
“嗯?”
“你脸色很不好,比刚才还差,还是胃疼吗?”
“没事,一会就好了。”
程耀轩说得没错,胃确实是越来越疼了。但最近经常这样,疼一阵好一阵,忍忍也就没事了。今天要去见客户,总不能不去。
“不舒服就直接说,资本家剥削工人也会有个限度的。”
您可终于承认自己是资本家了。我扑哧一下想笑,结果却牵得胃疼得更厉害,嘶嘶地倒抽两口气,准备的回答也在那一阵疼痛中淹没了。
张明翔敲门进来,跟我打个招呼后,把一份文件递给程耀轩,“这份合同我觉得是没问题了,不过价格方面就要靠你争取了,现在估算的利润没问题,但是我认为还有跟他们讨价的空间。”
程耀轩点点头,自信地说,“嗯,这个项目我们占主动权,他们不会还价的机会的。明翔,辛苦了,回头我请客。”
“嗨,这话说的,不过请客我先记着了。”
张明翔突然看了我一眼,眼里是促狭的味道。我一慌,忙低下头干自己的活。
“嘿,昨晚……。”张明翔在对面说,全是揶揄调笑的口吻。
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也没敢抬头,也不知道程耀轩是做了什么表情或是手势。不过以他来说,怕是一个表情就足够了。因为我没听到下文,只听到张明翔轻哼一声,然后听到两下捶胸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捶的谁。
潜规则,果然是有潜规则。我心里紧张,这可怎么办好?接下来的日子,我该怎么应付?
程耀轩和Jalyn的代表叽里呱啦地争执着什么,偶尔张明翔也插上几句,蒂娜一边作着什么记录,偶尔跟张明翔说几句。
估计话题就是上午张明翔说的利润分成的问题。资本家们,天天记挂着就是那一串串的数字,钱来钱去的。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聊地在一边故作清高,让他们的声音在耳边渐渐变成嗡嗡声。
胃里又开始绞痛,一阵一阵,刚开始还能忍受,后来就越来越严重了,疼得根本直不了身子,又不能没有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只好弓着腰缩在椅子里,紧咬住嘴唇,希望这阵疼痛赶紧过去,希望这无聊折磨人的谈判赶紧结束。
我要回家!
该死的程耀轩,明明什么都不让我做,明明我什么工作都没有,还要我来这里受罪,来这个听不到也说不出的地方活受罪。
微微抬眼,对面那个Jalyn的客户代表已经看了我好几次了。我学昨天程耀轩教的装模作样,勉强和他对上眼神,艰难地笑笑。
“叶初蕊,你怎么了?”
突然一句能明白的汉语进入耳膜,我抬起头,看到程耀轩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而对面Jalyn的代表也在这声问话中停止了叽里呱啦的聒噪。
“我……”我动动嘴唇,发现根本挤不出声音,只能忍痛摇摇头,想挤出笑容告诉他我没事,却连这点也做不到。
程耀轩伸手探了探我额头,脸色大变,立即站起身来一把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我疼得全身没力,瘫软地朝地面栽下去。
腰间突然一紧,一只温热的大手揽住了我的腰,及时地保护了我没与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被程耀轩横抱在胸的感觉很好,很温暖,一时我竟有些贪恋。胃部的疼痛也让我的思维出现了扭曲。我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忘了抱着我的是什么人,抓住眼前人的衣服就紧紧拽住,嘴里挤出一个字,“疼。”
疼。好遥远的一个字,又是好亲近的一个字。一个远离许久,又从未曾远离的字。
那个可以说“疼”的年龄早就在记忆里淹没在成长的烟尘里了。那时候,走路摔跤,可以跟妈妈喊疼;生病打针,可以向爸爸喊疼;有时候体育训练崴了脚还能跟老师喊疼;甚至连考试考差了,也能去跟亲密的朋友夸张地说,这个分数,刺得人好心疼。
疼了有可以喊疼的对象,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因为这一个“疼”字,便是求救,因为这一声“疼”,便是心有了承受的地方。只是从何时起,心里再苦再疼,却再也喊不出口了,因为失去了疼痛的权力,失去了疼痛的勇气,也失去了可以喊疼的那个心的归宿。
心所寄宿的地方,成了疼痛的来源,却不是可以承担疼痛的地方。
可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在这个举目不见任何可以产生疼痛亦不能承载疼痛的地方,我却轻而易举地喊出了那个“疼”。
“别怕,我在。”
是错觉吗?程耀轩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听到程耀轩说,“明翔,这里先交给你了。”然后又听到那句万能的“Entschuldign”,以及一串鸟语,然后程耀轩带我出了会议室。
过道遇到人,听到他和程耀轩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人急忙跑开,而程耀轩带着我出了公司。我疼的一直抓着程耀轩的衣服,蜷缩在他胸前,只想找个可以靠得下地方,一个有着点的角落。
程耀轩的心跳咚咚地,很有力,和胃里一阵一阵的疼痛遥相呼应,不过突然之间,好像也不那么遥远了。迷迷糊糊,我还在这样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