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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世侄 ...

  •   十二年后,上京东城门。
      宁才臣坐在树下的茶水摊子前,手拿一本古籍仔细读着,清风徐徐而来,倒比往年在著文馆里更舒适些。
      自聂小乾走后,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常常失魂落魄无所依。亏得聂和庭时常劝解,他才终于振作起来,在当年春闱科试里,考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名次。
      按常理来说,他本该同聂和庭一般外放,从八品小官做起,再逐步升迁。谁知竟托了当年暴雨遇到的马车主人的福,得以留在上京,做了一个著书编撰,后来又因文采斐然升为一馆掌修。
      那马车主人原是当朝晋王,也就是先帝与陈贵妃的二殿下。当日晋王接到今上口谕,奉命带着稽查司回上京查探科考泄题一事,此后抓出几百参与买卖之人。
      晋王雷霆手段,将朝中参与分羹的官员又是诛杀又是流放,一时竟少了几十个空子。朝中百废待兴,宁才臣被举荐补了中书侍郎的官位。
      这几年来,几次科考都差强人意,大多只是文学颇丰,但难堪大任的学子,能为朝廷所用的甚少。
      故而晋王又同今上商量着办了太学,打算从各地选拔出一些优异学子,送到上京□□导。宁才臣深以为然,便被调遣去太学做了博士,这一做就又是七年。
      宁才臣在朝中相识之人不多,这些年来,也只是时常给叔婶写写家书,再就是写信和聂和庭互诉愁肠。
      聂和庭被外放到边陲小县做县丞,因着边陲冷清,做不出成绩,足足等了八年才升为县令。苏十九娘一直跟随者他,两人之间互有情意,可一直未曾成亲。
      直至后来边陲暴乱,二人经历了一番生死,才终于算是名正言顺地成亲了。
      说来,有一桩奇事,聂和庭的独子在十二年前落水,险些没救回来。
      幸亏有个赖头和尚游历时遇见,给了一副偏方,才将那孩子救活,而那孩子经历大难后,竟不似从前呆傻了。开蒙读书后,更是常得夫子夸赞。
      前几日聂和庭递过信来,说那孩子已经通过朝廷选拔,被太学定为优等学子,不日就要到上京读书。
      想至此处,宁才臣放下手中古籍,揉了揉太阳穴,又拎起一杯茶品了两口,望向正跟着城门校尉等人的竹听。
      “大人,您确定小公子是近日到吗?”
      竹听在烈日下晒了好几天,通红的麦色小脸上大汗淋漓,他隔得远远与宁才臣对视一眼,颠颠地跑到宁才臣面前,一边拿袖子狂扇风,一边自顾自倒了一碗茶猛灌下去。
      他有些不快道:“咱们在这巴巴等了三天了,聂大人信中说给小公子留的是府里的地址,何必在这受罪呢?”
      “你有所不知,这孩子我见过,他幼时不大聪明。”宁才臣把折扇递给竹听扇风,补充道:“这上京这么大,他要找不着地方,出点意外,我该怎么向和庭兄交代呢?”
      竹听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凑上前去小声询问:“大人你在骗我吧?我怎么听太学新来的公子们说,小聂公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呢?”
      “新来的公子?”宁才臣回想前几日看到的户籍名单,恍然道:“似乎确实有几位同乡学子,他怎么没与那几个孩子结伴来呢?”
      宁才臣一脸担忧,唏嘘道:“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流寇山贼四起,他竟也不怕,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倒不愧是聂兄的后人。”
      “大人还说小聂公子呢?”竹听拿扇子呼呼扇着,打趣道:“般若山上的山贼那么凶猛,您不也年年去拜祭那位吗?也没见您怕过啊……”
      谈及般若山故人,宁才臣一愣,眼中的情绪骤然消失,仿佛突然被抽去了精气神,身影无比寂寥可怜。
      竹听见状,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拿着扇子给宁才臣扇风致歉。宁才臣挂起苦笑,摆手示意不热,依旧捧起古籍读,却一句也看不进去了。
      城门边传来一阵吵闹声,主仆二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衣衫褴褛,浑身脏污,脸上辨不清模样的少年,正一脸焦急拉着城门校尉大喊。
      仔细听去,依稀是什么“山贼”“救人”“洪流坍塌”之类的,倒也不知是何要紧事。
      围观群众一波又一波,将平日顺畅的城门堵得乱七八糟,想进城的进不来,要出城的出不去。
      城门校尉衣衫上被拉了一大团脏污,直气得他脸色难看,大骂道:“哪里来的乞丐!竟大闹城门,不想活了吗?”
      那少年丝毫不顾城门校尉斥责,只是拉着他喊:“快去禀报晋王!般若山中洪流引起泥土坍塌,不知是否有百姓埋身其中!”
      一口永都话说得又快又急,别说是外地人,就连土生土长的永都人,也至少得听三四遍才能明白。
      宁才臣脸色大变,冲上去朝着城门校尉厉声解释道:“他说般若山走蛟了!可能许多过路百姓受到了波及,快去通知晋王殿下派遣天梯去查探!”
      “是!小人即刻便去!”城门校尉脸色苍白,将入城门一事交代给手下,踉踉跄跄跑到马棚前,飞上高马匆匆而去。
      少年舒了口气,靠在墙上支撑着身子,颤着手擦额上的虚汗,一副累极的模样。
      他想起方才解围的宁才臣,抬头寻去,见那人模样俊秀,气度不凡,三言两语解了当下之困,心生好感,连忙俯身作揖,以示感谢。
      “举手之劳,不必在意。”宁才臣伸手阻拦,笑道:“鄙人看公子斯文有礼,又操着一口永都口音,想必是千里跋涉而来,被太学钦定的学子?”
      “大人明眼洞悉,学生聂延,正是永都学子。”聂延顿了一顿,又作一揖,躬身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大人?”
      “好说,鄙人姓宁,大概当得起你一句宁世叔。”
      宁才臣故作老成,伸手摸向不存在的胡须,一脸严肃道:“怎么?难道你父亲没有写信告知你?”
      “原来是宁世叔!”聂延恍然大悟,一脸热切,笑道:“父亲半年前就送过信了,只是学生未料到会这么凑巧,能在城门遇上您!”
      “哪里是凑巧啊!”竹听收敛起聂延行李,凑上前去戏谑道:“我们大人自收到聂大人信件那日起,就派了人在城门等着,这几日休沐,还亲自来等小公子您呢!”
      聂延受宠若惊,一脸不可置信,配上那副刚遭灾的外表,十分滑稽可爱。
      他小心翼翼问道:“宁世叔……也太纯善了些,学生如何担当得起?”
      宁才臣大笑不止,伸手拉起聂延就往府里走,笑道:“你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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