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乾男幽魂》椰海神灯

16、乌龙

　　聂和庭一顿晚饭用得心不在焉，见方才宁才臣神色，他焦心不已。
　　当日客栈大火本是一场意外，活着的人不应该一直内疚自责，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他拜托苏姑娘做了一碗好克化的阳春面，又取了些宁才臣素日喜欢的果子，想着再去劝解一二。
　　可到宁才臣门前，却见房内并未点灯，他心中好奇，附耳门上听去，竟听到一阵细微的呜咽求饶声。
　　这声音隐忍又欢愉，放纵又克制，磨人得紧。但凡历经过人事，一听便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
　　聂和庭登时气得满脸通红，他自然是信任宁才臣的为人，觉得自家师弟是被恶人胁迫，才会作出如此不检点的行为。
　　他放下手中食盘，从墙角拎起门栓，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扑了进去。
　　“恶贼！放开我师弟！”
　　暴喝一声，聂和庭朝着二人交叠的方向使劲砸去，只听声声闷哼。
　　宁才臣被聂小乾压在身下，护得严严实实，他见聂小乾受苦，吓得忍不住大声尖叫：“和庭兄住手！”
　　“才臣莫怕！”聂和庭瞪大双眼，在黑夜中四处摸索，随便拽过一人藏在身后，一脸严肃道：“有我在！没人欺负得了你！”
　　聂小乾正挡在宁才臣身前，忽然被一把揪了出去，他在夜色中看着宁才臣这位兄长的侧颜，依稀觉得此人的脑筋与眼神都有些问题。
　　他比宁才臣高出半头有余，又于挨打之时发出闷哼声，无论如何也不该把他认作宁才臣啊！不过此人的长相，倒颇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宁才臣见聂和庭停下攻击，正对着灯架大放厥词，赶忙趁机取出火石，点上油灯。
　　一阵光亮袭来，三人面面相觑，聂和庭缓了缓眼睛，入目便是立在灯架旁的宁才臣。
　　他察觉到拉错了人，脸色有些发青，连忙一脸凶狠地转过身看向“恶贼”，试图以气势恐吓住对方，却在看到聂小乾容貌时，愣在了原地。
　　“小……”聂和庭张了张嘴，但没说出什么，将话又咽了下去。
　　见他神色不好，宁才臣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对着聂和庭解释道：“和庭兄，你误会了。他是我在山上认识的一位朋友，我好几次遇难，都是承蒙他相助才能安然无虞。”
　　宁才臣拉过聂小乾挡在身后，含糊道：“今夜太晚了，他悄悄来，实在不想打扰到你，这才到我房内共赏夜色的，没成想叫你误会了……”
　　聂小乾见宁才臣小脸涨红，磕磕绊绊地解释，险些笑出声，见宁才臣实在编下不去了，方忍着笑意道：“在下聂九霄，惊了阁下，实在抱歉。”
　　宁才臣见聂小乾神色，便知他在嘲笑自己，一张脸涨的通红，气得伸手朝着聂小乾手心捏去。
　　聂小乾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微微一笑，将宁才臣的手拉到袖下，死死攥住。
　　二人偷偷摸摸的亲近行为，尽数落在聂和庭眼中，但他并未在意，他只觉得聂小乾实在太像他一位故人。
　　“不知……聂公子今岁几何？”他死死盯着聂小乾，眼中满是探究与怀疑，还隐约有一丝不可置信。
　　聂小乾死时二十二岁，又做了二十四年的鬼，算上冥寿，如今已是四十六岁的中年人。
　　可他死后，容貌一如生前，并未衰老，又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与宁才臣年岁相差无几，只怕如实告知都无人相信。
　　“在下二十二岁，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思虑再三，还是年纪贴合长相更好些。聂小乾抱拳行礼，恭顺谦和，倒是打消了几分聂和庭心中的疑虑。
　　聂和庭垂下眼眸，笑得一脸僵硬，他放下手中的木栓回礼，歉声道：“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聂公子见谅，聂某痴长九岁，公子不介意，可随着才臣唤一声和庭兄。”
　　听到聂和庭自报姓名，聂小乾心中一震，怪不得见其眼熟，这分明是他那个天生不足但天资聪颖的侄子！
　　没成想过了这么些年，当年的小孩竟然长得如此健壮！还考中了举人，都要去上京参加科考了！
　　他满目和蔼地看着聂和庭，心中虽百感交集，但到底血浓于水，终究是慰藉不已。
　　“和庭……兄？”聂小乾低头一笑，容色绝艳，他含笑问道：“你可成亲了？有孩子没有？我有一个表妹，生的很好，尚未婚配，不知……”
　　宁才臣听聂小乾问的越来越离谱，连忙拉住他袖子，对着他摇头示意。
　　聂小乾一头雾水盯着宁才臣，忽然笑得更加开怀，他凑到宁才臣耳边，小声道：“宁生莫醋，你这位和庭兄，可是我那位亲侄儿呢。”
　　宁才臣震惊之下，瞪大双眼，目光在二聂之间来回流连，满目都是“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直看得聂和庭挠头。
　　“年少时受父母之命，娶了家中表妹，倒是有一个孩儿，只是那孩子天生痴傻……”
　　聂和庭叹了口气，再无心思计较聂小乾容颜，他忧虑道：“我妻已于六年前害病亡故，现下是高龄父母在家照看，恐怕会误了佳人。”
　　三言两语将十几年生涯淡淡说出，其中辛酸，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品味。
　　聂小乾与宁才臣对视一眼，心中无限愧疚，早知往事伤人心，不如闭口不问，还不如装作见面不相识得好。
　　此时，前厅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摔动声，三人脸色一变，齐齐往门外跑去，脚步匆匆。
　　苏姑娘躺在地上，周遭尽是桌椅的残骸木片，她紧紧合着双眼，任凭聂和庭怎么摇晃都人事不知。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大门敞开，一阵阵雨水往室内倒灌，没来由得有些阴森。
　　夜色静寂中，忽然一声巨大的电闪雷鸣，一个头发衣服黏在一处的人，一身肃杀之气，浑身脏污地站在门前，像极了让人畏惧的修罗。
　　宁才臣被吓得大叫一声，当即扑在聂小乾怀中，颤抖着不敢睁开眼。
　　“聂小乾，跟我走。”
　　聂小乾紧紧搂着怀中人，如临大敌。听到声音却是一愣，他猛地看向大门口，惊诧道：“道长？你这是？”
　　燕池脸色发白，双眼发直，死死盯着聂小乾，开口道：“我同玄奕做了交易，拿你换回槐野。”
　　“不可！”宁才臣尖叫一声，他不顾一切挡在聂小乾面前，神色慌张，大喊道：“求你放过聂兄！他好不容易才逃脱！求你让他自由！”
　　聂小乾心中感动，他搂紧宁才臣，与其双头相贴，极尽悲伤：“道长不是同玄奕有仇吗？怎么这么快就听凭驱使了？”
　　燕池自嘲一笑，满目悲凉，叹息道：“情字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