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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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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才臣见过聂和庭后,便回忆起了当日客栈的火灾真相。
因着对几位兄长的内疚,他寝不能安,食不知味,短短两天便瘦了一圈,下巴几乎都能看到骨头。
“才臣,世事无常,漫随流水,总不能日日沉浸在伤痛中。”
聂和庭见他拿着筷子翻来覆去拨弄碗中米饭,几乎一口没进,心中焦急,开口劝解道:“吃些饭吧!还有春闱要应付,就当带着李期他们那一份。”
苏姑娘瞥了一眼聂和庭,犹豫片刻,也跟着劝说:“是呀,人死不能复生,小宁公子再难过,也得顾好身体。不吃不喝折磨自己,也不能给几位公子伸冤不是?”
两人一唱一和安慰着宁才臣,他却并没有从中得到解脱。
这几日合眼后,梦中都是几位仁兄清晰而温和的脸。他喉中漫上一股苦涩,鼻头一动,眼泪瞬间氤氲在眼眶中。
他低下头藏住面上难堪,哑声道:“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不待聂苏二人回应,便匆匆起身离开。
聂和庭望着宁才臣的背影,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眸中满是懊悔,显然是对告知宁才臣真相后悔不已。
苏姑娘转过目光,盯着聂和庭的侧脸,半是痴迷半是心痛,她伸出手想安抚一下聂和庭,却忽又想起男女有别,生生折返回去。
夜影深深,月色沉沉,风动情愫起,一往而情深。
院外一袭素衣身影趁着叶落之声,呼的一声钻进了宁才臣的房间,压灭了摇动不止的烛火。
宁才臣跑回房间,刚关上门,便被来人捂住嘴,一把抱在怀里。他瞪大双眼,吓得压下难过,眼泪几乎失控般砸了下去。
奋力挣扎间,那人凑近他的耳垂,一阵冷香袭来,那人低声道:“才臣,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宁才臣停止了挣扎,心中被遗忘的思念与担忧尽数袭来,瞬间哭得更凶。
怀中人颤抖呜咽不止,聂小乾以为是他吓到了宁才臣,连忙松开手打算道歉,却被扑了个满怀。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宁才臣死死抱着聂小乾,头几乎埋进了聂小乾胸口,他哽咽道:“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聂小乾听宁才臣话中尽是委屈,心疼不已,他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后背,柔声道:“夜还长,慢慢说,我恰好也有许多事情要同你讲。”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又想起这几日的变故。长叹一声,将宁才臣扶到床边,伸手为其擦干眼泪,仔细听着。
二人甚至未点灯,就在这夜色中互相依偎着,将这几日分别后知晓的故事讲得清楚明白。
“人死为鬼,若生前多做好事,轮回未必痛苦。”聂小乾揉揉宁才臣的头,缓声道:“他们能在危难中选择保护弱小,即便面临死亡也毫不畏惧,此等君子行径,便是到了地府,阎王见了也会夸赞。”
宁才臣眨了眨迷蒙的泪眼,似乎是没跟上聂小乾的话,他难过道:“可几位兄长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朝殒命于春闱前夕,委实太过可惜!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说着,宁才臣竟压抑不住内心悲痛,又要大哭一场,聂小乾见状连忙打断。
“人心有道,自修其身,他们的道或许就是舍己为人。”聂小乾直直与其对视,坚定道:“若当日客栈遇难的是别人,他们一样会拼命相救。”
“我知道的,几位兄长都是世间难得的好人!”宁才臣低下头,揪紧自己的衣角,用力到手指发白,呜咽道:“我只是太难过了……”
“你如今沉溺在痛苦中,焉知不是对他们的辜负呢?”聂小乾伸出手,指向窗外的夜空,朗声道:“你看,天上星月闪耀,亘古不变,若你永远记着他们,他们就永远没有离开。”
宁才臣顺着聂小乾的手指,望向夜空的星月,胸中点点热血,他恍然重复道:“只要永远记着,他们就永远都在。”
“他们的志向,或许随着此生结束无法实现,但活着的人,不能随意放下。”
聂小乾起身走至窗边,背过身望着竹影摇曳,身影颇有些寂寞,他缓缓道:“若心怀愧疚,不如全力过好当下,也好叫他们安息。”
宁才臣望着聂小乾的背影,只觉眼前人将要临风而去,他心神一动,想走上前去拉住聂小乾,却被脚下之物狠狠一绊,险些摔在地上。
聂小乾闻声回头,飞速扑向前去,将宁才臣揽在怀中。见眼前人安然无恙,方内疚道:“都怪我,合该先点上灯的!”
宁才臣被这一摔,多少天的愁绪尽数摔走,他胸中积压的情绪突然有了泄口,不再沉浸在忧郁中无法自拔。
他摸着黑,伸手到腿边,摸出一个粗陶罐子,举起对月凝视半响,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聂小乾盯着眼前人,神色寂落,他知道,眼下是敞开一切的最好时机。
他接过宁才臣手中的骨灰罐放在地上,拉住宁才臣的手,认真道:“才臣,你想不想听听我的身世?”
宁才臣见聂小乾神色,抿起了唇,良久又狠狠点了点头。
他确实很好奇聂小乾的身份,自从迷梦幻境一事,他便确定聂小乾并非凡人,但他到底是害怕的。
不怕身份有别,不怕种族有异,怕的是寿数悬差,要经历生死离别,无法白头共此生。
怕的是聂小乾岁月漫长,而他只是聂小乾千万载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留不下影子,烙不下痕迹,随风而散,宛如一阵云烟,过眼即忘。
可他万万想不到,聂小乾的人生竟是如此无常悲凉。
“这其中有六十四罐骨灰,全部是受槐野控制的男鬼,此次放置在城隍庙受神光超度,想必过不久,他们就知道自己已然逃离控制,去投胎转世了。”
聂小乾神色淡然,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语调中一丝悲喜不显。
宁才臣含泪盯着眼前人,心中怜惜不已。他实在难以想象,如今风度翩翩的君子,在当年被背叛后,到底吃了多少苦。
“聂兄……”宁才臣猛然扑上前去,揽住聂小乾的脖子,死死抱紧眼前人,他颤着声音,问道:“你要去投胎转世了吗?”
聂小乾一愣,脖颈中突然一阵湿润,他知道宁才臣难过得哭了,可他心中却十分熨帖。
“鬼自然都要去投胎的,这是天意。”他挣开宁才臣的拥抱,又伸手按住眼前人肩膀,与其对视,眼中浓烈情意燃燃,他笑道:“不过,我可以等你,只看你的诚意。”
闻言,宁才臣歪头皱眉,十分不解,突然脸色一红,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