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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再遇故人 ...

  •   楚清词闻声愕然怔愣,脚步生生顿在了原地。

      她脑中有一个声音,极力呼唤她尽快离开。可她的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呆呆僵直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楚清词抬脸望向头顶蔚蓝的苍穹,几缕云烟如丝,如她竭力想忘却的过往,又如绳索将她牢牢束缚。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调整好表情。回首,面上挂着礼节性的笑:

      “程公子。”

      外门与内门虽同归浮息派,外门弟子却没有与内门弟子以师兄弟相称的资格。楚清词这声程公子唤得并没有什么问题,但程舸表情哀戚,显然是被刺痛了。

      “清词,你为何如此唤我?”他近前一步,面上再无彼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意气,神情颓败,连眼角都不知何时生出了一颗泪痣。

      楚清词无语凝噎。她知道自己的离去为剑宗造成了不少负面影响,青玄剑尊与程舸自是疲于解释。眼前人这幅模样,自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放软了语气,低声道一声:“大师兄。”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呼唤,程舸眼眶微红,唇角绽出惊喜的笑。他垂首望向楚清词手中的水桶,神色微变,二话不说截过水桶搁到一边,心疼道:

      “清词,你怎么......怎么能干这么重的活!”

      楚清词沉默。这活,重吗?

      这大概是整个伙房最轻快的活了,还是她求来的。

      “好歹你也是我剑宗弟子,金玉之躯,怎可躬身事人?”

      程舸捧着她微微泛红的手指,语气愈发愤然:“不行,我要去和他们说道说道。安排你干这个的人是谁?”

      楚清词淡淡瞥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手从程舸掌中抽离,漠然道:

      “没有旁人,是我求来做的,师兄要说道且与我说就是。且不说我早非剑宗弟子,即使是,也从不是什么金玉之躯。”

      “师兄可有真正了解过外门弟子?他们与内门弟子一样,有修为、会医术,自给自足,向来不低人一等。”

      “师兄。”末了,楚清词徐徐叹息,“君乃修道之人,若连同门都要异眼相待,如何庇佑一方百姓?”

      一番话说得程舸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以往若是他听到内门弟子欺侮外门弟子的消息,通常一笑而过。表面上是他剑宗大师兄的气度,内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明白。

      只是今日面对“受苦”的楚清词,他一时情急,才会如此口不择言,竟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心里话。

      望着冷漠疏离的师妹,他黯然垂下眼睫,生硬地转移话题:

      “清词,你......可愿与我回剑宗?”

      见楚清词没有反应,他又补上一句:“师尊他已经拜托了箐药真人,为你炼制修复经脉的药,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师尊。楚清词心头微颤,鼻尖也有些发酸。他到底还记着自己,这十几年的情愫,终究不是想割舍就能割舍的。

      可为什么,她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陆星辞呕血而死的惨状呢?

      幻境也好、陆星辞也好,都是一根根插在心里的刺,一朝拔不出来,想起来便会痛进骨髓。
      还有程老头和蒋弈,他们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自己岂能这般无情地不辞而别。

      见她依旧没有动摇,程舸再次扔出一个重磅消息:

      “三天后,剑宗会为先前身死的各位师弟师妹举行送魂礼,愿他们魂魄长安。陆师弟也在其中,你......去送他最后一程罢。”

      他将手搭在楚清词肩膀上,贴近她的耳畔,声音轻柔几近劝哄:
      “清词,你怪我没事,但你千万不要怪师尊。这十几年来,他将你视如己出,你走后他寝食难安,日日盼望你的原谅,这次送魂礼也是他为了你一手组织的,师兄希望你能去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坦白讲,这个消息足够让楚清词动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立刻下山再去看一眼陆星辞。可惜程舸后面的话,将她这一瞬的冲动浇灭得彻彻底底。

      楚清词毫不客气地拍开搭在肩上的手,表情愠怒:
      “程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师尊是为了我’?难道我不离开剑宗,你们连让星辞他们魂魄安宁都不愿吗!”

      修士修炼本就是逆天而为,他们与凡人不同,死后魂魄往往无法顺利进入轮回,而是要再受一次天雷劫难,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但若是有其他法力高强的修士愿意给他们送魂,将他们顺利送到幽冥府司,就可以免去天雷之苦。

      说到底,只是让他们的黄泉路更好走些罢了。可剑宗,竟连这再简单不过的事都不愿意吗?

      “你们可知道。”楚清词眼角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内心泛起酸楚,“若当时救治及时,星辞他,分明不用受这送魂礼......”

      程舸还想争辩,一见楚清词泫然欲泣的模样,话便梗在了喉间。良久,他轻叹一声,安抚道:

      “方才是师兄口误了,我们本来就准备为各位同门送魂,与你绝无关系,师兄发誓。好清词,快别哭了。”

      剑宗弟子多半都是程舸看着长大,后者因此在哄人这方面很是有一套。
      在少年一如既往温柔和缓的语气和平静似水的目光下,楚清词的情绪渐渐平复。

      “罢了,故人已逝,纠结也无济于事。如今我只希望星辞和其他身死的同门们魂魄安宁,生者平安顺遂。至于师尊......”

      她仰面,用袖口揩去眼角泪水,喃喃叹道,“若我有机会,自是要拜会的。”

      程舸闻言如释重负,笑容明媚:“如此便好。”

      “对了,我还不曾问你,小蓉儿她如何?”

      提到生者,楚清词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总是围着她转来转去的小女孩。当时在星辞床前,小蓉儿为了她不惜出言犯上。而她这一走,小蓉儿不知有没有受人为难。

      她本也只是想着随口一问,却不料眼前人脸色登时一僵。
      程舸生硬地把头别到一边,不敢直视楚清词的双眼。静默须臾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蓉师妹她,很好。”

      楚清词一眼看出有诈,心中萌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来。她近前一步,一把抓住程舸衣襟质问道:
      “她到底怎么了?你说实话!”

      见程舸依旧支支吾吾目光闪躲,她忿忿地一跺脚,转身就走:
      “你如今不告诉我,三天后我自会知道,届时莫怪我怨你!”

      “清词,你等等,我说便是!”

      程舸心急如焚,连忙拦住楚清词去路,在后者审视般的目光下无奈开了口:

      “蓉师妹她......被师尊废了百年灵修,打发到拭剑锋做苦役去了。”

      “......什么?”楚清词目眦欲裂,眼前一片赤红。她回头狠狠攥住程舸领口,拼命摇晃,歇斯底里道,“究竟为什么?就因为我离开剑宗吗!”

      “不是这样的!”

      程舸一把搂住她,语无伦次地解释:
      “跟你没关系,是,是十日前,云熙师妹与同门弟子出游时,不慎被蓉师妹推到水中。她身子本就不好,这么一折腾更是高热不退。师尊动怒,就以谋害同门之罪处置了蓉师妹。”
      见楚清词的目光已由惊愕变为呆滞,他心揪不已,踌躇良久复又开口:

      “蓉师妹所为,见者众多。虽然她矢口否认,但千真万确抵赖不得,清词你千万莫要多想。况且你走后,云熙她也承受了许多闲言碎语,但她始终没有怪过你,你也不要因此记恨她。”

      云熙始终没有怪过?真是笑话,她有什么资格去怪?

      小蓉儿从小软弱,遇事却十分果决。若她真有谋害云熙的意图,怎会等到十日前才下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一切本就是云熙一手酿就的。为的,不过是借青玄剑尊之手,给她楚清词昔日的追随者一个下马威。

      当时目睹云熙落水的弟子只怕都心知肚明,唯有青玄剑尊,被人当刀使还浑然不知。

      楚清词挣开程舸的禁锢,站在原地,越想越觉得讽刺,越想越觉得好笑,最终直接大笑着跪倒在地,泪水顺着唇角和血一起淌下。
      她珍视疼爱的人,在这些仙尊面前不过是可以随意处置,博美人一笑的工具罢了。

      何其无辜,何其不幸,何其可笑!

      “清词,你没事吧!”程舸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她,却沾了满手殷红,“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伤在哪里了吗?让师兄看看......”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楚清词的那一刻,一阵强劲蛮横的力道如剑般横批过来,正中程舸手背。

      程舸吃痛收手,发现自己的手竟被人划了一道极长的伤口,几乎横贯整个手背。若是再力度狠几分,他这只手就要不明不白地废了。

      “伙房重地,是谁允许你在这吵吵嚷嚷的。”

      蒋弈一手拖住即将跌倒的楚清词,双眼死死瞪着面前的男子,狠戾的目光配上他那张抹了煤灰的脸,活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程舸下意识地把手搭在剑上,眼中燃起敌意。

      他竟是没看清楚,眼前这小子是用什么划伤的他的手。

      “真是可惜了,假如我下手再狠一点,你这持剑的手就要废了。”蒋弈勾唇嗤笑,表情瘆人至极,“怎么,内门弟子,连个盘子都接不住?”

      程舸愕然回首,这才发现他的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碟。碟子一头直指苍穹,另一头深入泥土,显然即使用力去拔也是徒劳无功。

      这一刻,程舸仿佛突然明白楚清词口中“外门弟子向来不低人一等”是什么意思了。

      见对方怔在原地没有动作,蒋弈神情愈发冰冷:
      “这位公子,你擅闯伙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伤我同门师妹是为何意?”

      程舸闻言瞬间回过神来,怒道:“清词是我剑宗弟子,何曾成了你同门师妹!”

      蒋弈侧头嗤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到了程舸白绢金绣的长靴上,骂道:

      “好没脑子的腌拶,连人都识不得!这是我师妹陆星辞,关你剑宗嘛事,你在这里叫什么?”

      言毕不待程舸解释,他将楚清词安放在一旁,阴沉着脸上前就要动手。

      “方才那一下我还是打轻了,真不该对你手下留情。”

      眼看程舸就要拔剑出鞘,二人战火一触即发,楚清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被鲜血打湿的衣裳,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蒋弈身边。

      蒋弈下意识伸手去扶,楚清词抬手示意不必。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抹去额上细密的冷汗,对程舸道:

      “三日后的送魂礼,我会去。只是同时,小蓉儿的事,我同样也要做个了断!”

      她对程舸略一拱手,凛声道:“恭送程公子。”言毕转身,脚步趔趄地离去,一眼都不曾回头。

      “清词!”

      程舸还欲再追,却被蒋弈拦下。后者对着立在院门口的木牌使了个眼色,满面鄙夷:

      “看不见吗?伙房重地,闲人与狗,不得擅入。”

      程舸气急败坏地抢白:“我不是闲人,我要找我师——”

      “哗啦!”

      他话没说完,一桶冰冷的水就毫无征兆地泼了他全身,从头湿到尾。

      “谁说你是闲人了?”

      蒋弈拿着倒空的水桶,语气嘲讽。

      “我师妹好心给我打的水,结果用在了你这条狗身上,真是浪费。”

      “还不快滚,想让我痛打落水狗不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再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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