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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月之期 ...

  •   “瞧瞧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老者闻言大笑着上前,伸出温暖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楚清词的肩膀:

      “我们就是个厨子,哪里有什么门槛,炒得了菜煮得了饭就成。姑娘你可千万别拘着,全把这儿当自己家。”

      蒋弈抱臂在一旁笑意盎然,也跟着打趣:“对,也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跟着我喊他程老头就是。”

      “臭小子你又找打!”

      程老头故作气恼,转过身去抓蒋弈,后者连跳带蹦,闹作一团。

      虽说青玄剑尊待弟子素来温和,但剑宗上下等级无比森严,弟子直呼师尊名讳都是天大的不敬,更别说这等恣意的打闹。

      楚清词自记事起便由剑尊教养,这等不分尊卑老幼的“荒唐”景象她从未见过,一时忍俊不禁,心底暖意翻涌。

      曾经,她满心以为剑宗会是她唯一的容身之地,可云熙的出现、陆星辞的身死在她心中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阴翳。离开时虽然痛苦,倒也决绝。

      而今,她已下定决心与前尘往事尽数了断。这份别样的温情,有朝一日也会属于她么?

      望着二人的身影,楚清词头脑有些恍惚,数天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短暂的松弛,甚至没有察觉到丹田处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洇开了一片嫣红血迹。

      下一秒,她突然感到双腿一阵发麻,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眼前忽明忽暗,视线模糊。

      昏迷前最后一刻,她在迷蒙中看到程老头和蒋弈匆忙奔向自己,神色万分焦急。

      昔日青玄剑尊从妖兽口中救下幼小的她时,也是这般心急如焚。

      ——

      楚清词再次睁开眼,已然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混沌中挣扎出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身在剑宗。

      她潜意识里感觉到床边坐着一个人,还以为是小蓉儿,便下意识地开口呼唤:

      “小蓉儿,我这是又睡了多久......”

      良久,一阵沉默。

      楚清词半晌得不到回应,索性揉了揉睡肿的双眼,侧过头去看身边人:
      “小蓉儿,我喊你你怎么不回.......话!”

      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是四只眼睛——不,准确来说是一双眼睛中盛着四个瞳仁。

      六目相对。

      这双眼睛生得实在太过诡谲,墨色眼瞳似乎有将人引入深渊的力量,仿佛一切事物在其面前皆无可遁形。楚清词只看了一眼,就活活被吓清醒了。

       “这这这位道友,您,您是哪位?”

      这双眼的主人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瞧着不过十三岁上下,一袭麻布绿衫从头包到脚,衣摆都有些磨损褪色。

      从楚清词醒来时起,她始终不置一词,只是端坐一旁静静地凝视着床榻上的人。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无端让楚清词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直教她脊梁发麻。

      见她清醒过来,少女轻叹一口气,从袖中探出白玉般细腻纤长的手指,轻轻抚平楚清词鬓边乱发。

      旋即,在楚清词满溢迷茫的眼神中,她拍了下手。紧接着,不远处的木门发出极轻的一声“吱呀”,从门后闪出来两个人,正是蒋弈和程老头,显然是等待许久了。

      程老头忧心忡忡地走到楚清词身边,弯下腰,极力压低声音,仿佛生怕声音太大把眼前人震碎:
      “陆姑娘,你没事吧?”

      楚清词唇角扯出一个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蒋弈走到一旁的桌几前,将茶盘内两个瓷杯细细擦净,斟满热水,稳步走至楚清词塌前。

      他将茶盘摆在地上,捧起其中一杯热水,抬眸望向身旁的少女。少女看他一眼,缓缓颔首,他这才松了口气,将杯子递到楚清词面前:

      “喝点水吧,小心烫。”

      “......多谢。”楚清词接过茶杯,将杯口靠在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水,“给各位添麻烦了。”

      蒋弈一愣,笑道:“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程老头也咧开嘴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害,这有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你当时昏倒的样子还真是有些骇人。不过你放心,咱们这位三姑娘可是整个外门手艺最好的药修,有她在,你不会有事的!”

      言毕,他还对着那少女眨了眨眼:“您说是吧,三姑娘?”

      三姑娘的眼瞳转了一下,两个朝上,两个朝下,完美露出中间的眼白。

      旋即,她面无表情地伸出三根手指,凌空比划了几下。

      程老头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三姑娘,只有三年了?”

      三姑娘缓缓摇首。

      楚清词见状,也试探着开口:“三天?”

      三姑娘不置可否,只是眉心蹙紧了。

      蒋弈默默打量着几人。良久,他举起两根颤抖的手指,艰难道:

      “二。”
      三姑娘彻底无语,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她端起地上的茶杯,毫不留情地把托盘扔向蒋弈,砸了后者一个猝不及防。

      “月。”她无奈开口,看向楚清词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爱怜,“丹田破裂,旧疾新伤,难。”

      “您是说……这孩子只有三月的寿元了?”

      程老头明显怔愣住了。他看一眼楚清词,再看一眼三姑娘,再看一眼楚清词,方才轻松的神情也逐渐凝冰。

      “三奶奶,无论如何,请您救救这个孩子。”他沉声对三姑娘道,继而近前一步,竟有要下跪的架势。

      楚清词见状慌忙坐起身,试图开口阻止,却被蒋弈拦住。

      “你不必多虑。”蒋弈眼睫微垂,目沉如水,“师父他心里有结。如果救不下你,他会懊悔一辈子。”

      蒋弈改掉了平时对程老头没大没小的称呼,一声“师父”足以见今日情形之严肃。

      楚清词纵然不愿,此刻也只得收口,惶然望着面前这个神情坚毅的老人。

      三姑娘揉了揉眉心,起身扶住程老头,低声道:
      “你的徒弟,我救。”

      她冲着蒋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一阵烟似地从隔壁房间取来了笔墨纸砚,将宣纸铺平在床头,把饱蘸墨汁的毛笔递予三姑娘。

      三姑娘垂首沉吟片刻,手起笔落,不多时宽大的宣纸上便铺满了蝇头小楷。

      足足写了两张纸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笔,末了仿佛又想起什么,执笔在左手边那张纸上画了个圈。

      她指着自己右手边的一张纸:“可续命。”

      复又指向画圈那张:“可根治。然......”

      她屈指点了点被圈画出的地方:“此药,内门可得。”

      楚清词探头看去,上书二字“凌岚”。

      蒋弈眯了眯眼睛,试探着开口问到:“三姑娘,这药很关键么?”

      三姑娘微微颔首:“无此,此方作废。”

      众人顿时沉默,蒋弈和程老头面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楚清词明白他们的难处。外门内门相隔甚远,两门弟子更是不可相提并论,药修弟子是决不可能把药施舍给他们这群外人的。

      除非实话实说是她楚清词重伤,凭借她在内门中的威信,求药自是小事一桩。

      可她才下定决心要与剑宗一刀两断,难道这么快就要有求于人吗?

      “三姑娘。”楚清词仍保有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开口唤道,“我分明已经自绝经脉,为何还会.....”

      不待三姑娘开口,程老头就拍着大腿急忙抢白:
      “傻姑娘!自绝经脉主要是怕你的内力冲破丹田,爆体而出,可没有疗伤的效用啊!可解一时之危,难解一生之疾!”

      话毕,他弯下腰,重重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小老儿我这就去趟内门,哪怕是跪着也要把这药求回来!”

      楚清词鼻尖一酸,心中欠愧更甚。她挣扎着翻身下床,在蒋弈的搀扶下跪坐在程老头面前,声音几分哽咽:

      “您不必为我至此,我不过是个陌生人......”
      程老头对她挤出一个笑,俯身把她扶回床上,语气和蔼:

      “既然迈进了我伙房大门,就算是半个弟子。师父为了徒弟求药,有什么大不了的。”

      ——

      话虽这么说了,三姑娘却表示暂时不用着急。治根那方子药力太猛,楚清词可能受不住,所以先用另一张方子顶着,调理好身体再说。

      程老头等人自是连声应下。往后几天里,楚清词除了喝药就是喝药,半点活都不经她的手,整个房间浸满了药香。

      她一度认为,如果不是三姑娘临走前嘱咐了要让她适当活动,那二人只怕连屋都不让她出。

      一个微凉的清晨,程老头外出去采购食材,伙房只留下蒋弈忙前忙后。

      楚清词穿戴好衣物摸进伙房,扑面而来就是一股熟悉的药香。

      她探头去看,只见灶台上一只精致的小药锅正氤氲着热气,蒋弈则趴在灶台底下,试图通过吹气让微小的火苗燃得更旺盛些。

      可惜,昨夜突然降了场雨,那不争气的木柴被渗进来的雨水沾湿,怎么也燃不起来。

      蒋弈的动作过大,反倒激起了炉内沉积的柴灰,直接糊了他一脸。他被呛得咳嗽起来,抬手抹了把脸,却是越擦越脏。

      他倒也全然不在意,矮下身子继续吃力地往炉灶里吹气。

      楚清词悄悄从身后靠近蒋弈,后者对此浑然不觉。她叹了口气,走到蒋弈身边蹲下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往里吹气。

      “星辞?”

      蒋弈吓了一跳,惊愕地看着眼前少女。反应过来后,他立马侧身挡住灶口,扣住楚清词的双臂,把她身子摆正:
      “你身体未愈,不可以做这种粗活,快回房间去吧。”

      楚清词不正面应他,自顾自地拨弄着那几根木柴 :“怎么不用你那宝贝银枪生火呢?”

      “银枪火太大,控制不了……别说这个了,你快去休息,放着我来。”

      楚清词偏着头看他,勾唇轻笑:

      “师父他又不在,怎么还不允许我出房了?而且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我这么辛苦啊。”

      她抓住蒋弈的袖口,来回晃悠得起劲,嘴里不断卖好:
      “蒋小师兄,你多少给我点活干干,不然光这么躺着,人都要躺废了。三姑娘当时不也说了吗,要适当活动。”

      她素来是讨好卖乖的一把好手,昔日在剑宗时,青玄剑尊和程舸也屡屡在她楚楚可怜的表情下败下阵来,蒋弈亦是不能免俗。

      看着楚清词如雏鹿般清澈的眼眸,即使隔着一层黑灰,蒋弈也感觉自己脸有些发烫。他松开楚清词,默默别过脸去,生硬地清了清嗓子:

      “要不是知道你那么不要命,我就被你骗了......既然如此,那就请陆师妹,替你可怜的师兄打桶洗脸水吧。”

      说着,他还不忘在脸上抹一手黑灰,作势要往楚清词脸上糊。楚清词笑着闪开,提了水桶,一阵风似地溜出了门。

      水井就设在伙房后院,走几步路便到了。楚清词靠在井边俯身下望,井水澄明如镜,映出少女如花般娇美的容颜。

      自她来到外门,已快满一月了。这期间程老头和蒋弈对她无微不至,她也明白这二人是真心实意的待她好,彼此关系亦愈发融洽。

      久而久之,楚清词心底对剑宗的芥蒂,也被这份温情一点点地冲淡了。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个活不过三月的伤者。

      只是,三姑娘曾交代,服用续命方一月后便要配合根治方双管齐下,可缺少的那味药却迟迟没有下落。

      随着日子临近,众人表面上与平时无异。但夜深人静时,楚清词总能听见程老头无奈的叹息,每一声都让人无比揪心。

      她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思极至此,楚清词神色黯然几分。程老头和蒋弈为自己四处奔波,她不能站在干岸上袖手旁观。

      若她亲自去求是唯一可行的法子,又有何不可。
      下定决心后,楚清词豁然开朗,积压在心口的巨石也卸下了。

      她提着装好水的水桶晃晃悠悠走在回伙房的路上,在心底盘算着要怎么说服程老头和蒋弈让自己回内门。

      正思量间,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蓦然在她背后响起,生生激起她一身冷汗:

      “清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三月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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