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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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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包括云熙在内的众人措手不及,一时间屋内针落有声。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唯有楚清词出门的脚步声四下回荡。正当她即将迈出门时,一道颤抖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清词,你方才说什么?”
楚清词面无表情地回望青玄剑尊,语气冰冷:
“师尊说过,剑宗弟子若有他志,自可拜离剑宗。方才我已断发为誓,楚清词已死,而陆星辞可活。”
“清儿,你何至于此?”青玄剑尊上前拉住她,神色少见的有些慌张,“是师尊的错,但你万万不要那这些话来唬人.......”
楚清词毫不留情地挣脱开他,冷笑:“是师尊你亲口对云姑娘说的,死的人不过是个‘剑宗弟子’!既然如此,这位弟子是谁,重要吗?”
程舸见状也上前劝阻:“清词,就算你要替陆师弟活,那辞别剑宗莫非是陆师弟的意思?”
“身死前,他最想见到的人,除了我便是师尊。我来了,师尊却陪在他人身侧,甚至不愿唤他一声星辞。”
楚清词仰首,将泪水锢在眼中,长叹一声:
“若真有恨,他不应恨我,而应当恨你们这些视他生命如敝履的庶子小人!”
程舸还想争辩,却被青玄剑尊用眼神止住了。楚清词迈出两步,蓦然想起什么,回身走到愣在原地、已然成了透明人的云熙面前,弯下腰贴在她耳畔轻声道:
“你记住,今日是我主动与剑宗决裂。你的离间计,失败了。”
言毕,她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熙的眼神由迷茫到惊愕,再到难以置信。她心满意足地回身,迈出房门的前一刻,她再次听到那古怪的声音:
“系统提示:您的任务离间已失败。系统即将扣除vip权益:天生万人迷。”
......
最近浮息派里热闹得紧,其缘由不外乎两件大事:其一是青玄剑尊收了一名俊俏的关门弟子,其二是剑宗大师姐楚清词辞别剑宗。
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发生都足以掀起轩然大波,此时赶到一块,就不由得引人遐思了。弟子间流言四起,众说纷纭。
其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种说辞则是青玄剑尊宠爱新来的弟子,在后者挑唆下冤枉了楚清词,楚清词悲愤之下离去。
这种说法虽然与事实有所出入,但凭借楚清词的威望,足以让云熙在剑宗中受好一段时间的冷眼了。
那厢云熙被流言压得脊梁骨都直不起来,这厢,楚清词已打点好行囊,趁着夜色踏上沿山蜿蜒的石阶。
浮息派分为内外两门,内门弟子姑且算得上真正的修士,外门弟子则纯粹是打杂的了。
扫清山门前的落叶、采集灵药、烹饪伙食是他们“修炼”生涯的全部。因此聚集在此的,大多是一些天资平庸、无法破境之人。
譬如自绝经脉的楚清词。
除日常事务外,内门外门之间并无来往,外门更是被挤兑到了一座偏僻荒凉的山头上。从剑宗行至外门,单凭脚力,少说也要三个时辰,足够她从天黑走到天亮。
初春天气乍暖还寒,然在此寒夜,好容易萌生出的丝丝暖意也被凛风消磨得一干二净。山路崎岖背阴,前几日新落的雨凝结作薄薄冰霜,楚清词几次踉跄,唯有扶住山壁才能堪堪支撑沉重的身体。
自绝经脉并非一劳永逸,丹田处未愈的伤口隐隐作痛,连带着周身血液都不安地悸动。若非她内力全无,否则早就血管爆裂而死了。
楚清词腾出一手捂住丹田处,深吸一口气,缓慢挪动双腿向前移。然而伤口的疼痛还是分走了她太多注意力。
蓦然,楚清词感到脚下一空,身体登时失去平稳,狠狠跌倒在冰面上。她疼得呲牙咧嘴,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却不料左腿一酸,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张去。
她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楚清词慌忙伸手去抓支撑物,却只抓到了一棵杂草。眼看着草叶逐渐被连根拔起,她死死闭上双眼,心底绝望愈甚。
自己好不容易知晓了天命,但到就要这么草草收场吗?
杂草终究支撑不了少年人的身体,很快最后一支根须也脱离土壤。楚清词感到身体凌空,正默叹万事休矣时,一阵温热的触感拢上了她的手腕。
“呼,可算是找到了。”
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在耳畔响起,楚清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拉了回来,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心有余悸,侧身前进几步抓住山石,抬眸望向来人。
来者是一个高瘦的少年,身形与剑宗大多弟子相比不算出众,但却带着一种出尘的气质,教人难以移开双目。他高束墨发,身着单衣,右手执一杆比他还高的银枪。
“竟然长在这里,难怪我这么久都没有找到。”
少年仿佛完全不记得自己方才救了个人,兀自探着身子往悬崖上张望。下一秒,楚清词赫然地看着他将手中银枪一抡,轻巧地越上枪身,将身体重心压向枪头处。
月光拨开山巅云雾,在少年身上镀下一层月华。银枪末端已经完全离地,唯有枪身一点抵着悬崖,形成微妙的平衡。而这份平衡很快也被打破——少年身子前倾,前脚狠踏一下枪尖,整个人顿时翻下了悬崖!
“危险!”
楚清词惊呼,跌跌撞撞地冲向崖边。然而她的身子还没立稳,一条火龙便自崖下飞腾而起,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方才那少年也撑着带火的银枪,一个旋身跃上山崖,怀中鼓鼓囊囊,露出几片草叶。正是楚清词放在抓住的那种杂草。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饶是剑宗出身的楚清词也看傻了眼。
这就是外门弟子的水平吗!
“多谢。”
未待楚清词开口,那少年便匆匆一点头,唇间吐出两个极轻的字眼。
楚清词有点茫然,连忙摆手:“不不不,是你救了我,分明该我谢你。”
少年眉心微蹙,略带疑惑道:“原来你不是来采药的?我还以为占了你的便宜。”
“......”
楚清词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合着你是来打劫的啊?你们外门弟子采药都那么刺激吗?
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少年有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山上东西就这么多,你不采别人就采光了。”
他将银枪插进石缝,半倚着枪身,抱臂打量眼前的少女。“你从内门来的?”
楚清词挑眉:“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金枝玉叶的天之骄子和我们穷乡僻壤里的大老粗哪里一样。”少年轻笑,“穷山恶水出刁民,夜路不好走,还是快回去吧。”
内门弟子歧视外门弟子的情况并不稀罕,楚清词向来对此嗤之以鼻。天资乃天赋予,并非自己所能决定,上天已如此不公,怎能再籍此欺辱他人?
更何况,她如今的处境与这些外门弟子别无二致,岂可自轻自贱。
“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都是两个眼睛两个鼻子一张嘴,我倒觉得无甚区别。”
“呵,你说是便是了。”
少年拔出银枪,敷衍着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离开。
“诶,同门留步!”楚清词连忙出言唤住他,“我还不知你的姓名。”
少年轻轻“啧”了一声,月光下,他缓缓回眸望向楚清词。
月光洒上他的面庞,莹白光晕笼罩了他半边身躯,亦投下了半面阴影,将他的神态隐藏,显得有些诡秘莫测。
恍惚间,楚清词从他身上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同样的桃花眼,同样单薄的唇,同样摄人心魄的笑。
陆星辞。
“我叫蒋弈,另外,谁是你同门?”
“楚师姐你好,我叫陆星辞,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啦,请多指教!”
回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汹涌,几乎要把楚清词溺毙其中。她呆愣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蒋弈拍着她的肩膀生生将她唤醒,才察觉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不是,我就问一句,你没必要哭得这么惨吧?”蒋弈从袖中掏出一副手帕,手足无措地为她揩眼泪。
楚清词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情绪,抬起头,冲着眼前少年挤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
“刚才沙子迷眼了,没什么事。敢问这位同门,可知哪里有……工作?”
……
当山路尽头一座破落的小院子伫立在眼前时,楚清词才发现自己被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骗的好惨。
后者一路上都在给她疯狂画饼,将外门师尊的寝殿描述得富丽堂皇,堪比天宫,竟打消了她心底的疑虑,反而萌生出些许期待来。
可惜现实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蒋弈此程算得上是意外之喜,阴差阳错采到了草药不说,还顺路拐回来一个廉价劳动力。
看着少女的一副苦瓜脸,他掐着腰走到院门口,将胳膊搭在一块几乎要断折的腐朽木牌上,神色狡黠: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怎么样,够不够巴适?”
“……是,是挺巴适。”楚清词嘴角抽搐了几下,在心底接上下半句话:
估计冬天结冰夏天落雨的时候更舒服。
“诶,别那么悲观嘛。我敢保证,这是整个浮息派最难进的地方!”
蒋弈笑着拍了拍身旁那块木牌,后者显然不堪忍受他粗暴的动作,簌簌颤抖着身子,抖落一地灰尘,露出几个字来。
楚清词眯起眼睛,侧着头端详了半天才隐约辨认出字迹内容:
“伙房重地,闲人与狗,不得擅入……”
她愣了一下:“这里是伙房?”
蒋弈大咧咧地笑:“是啊,你们内门弟子的饭食都是从这里出来的。怎样,有没有一窥天机的感觉?”
“完全没有。”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说句不中听的,你该唤我一句衣食父母。”
“……”
不想再理。
正说话间,两人身后突然爆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头足有两人高的红棕巨牛撞破了小屋的房门,直冲楚清词而来。
楚清词一时不知该疑惑“这牛怎么这么大”还是“这么大的牛怎么塞进这个破房子里的”,侧身轻巧闪过。
但牛似乎并不想善罢甘休,一次扑空后,立马重振旗鼓,前足扒地腰身下沉,明晃晃的牛角正对楚清词,预备下一次冲锋。
“这畜生,怎么还活着。老头功力不行啊。”
蒋弈摇首,转而对一脸迷茫的楚清词解释,“它最讨厌红色,你这一身红赶紧脱了。”
楚清词连忙照做,脱了外袍丢往一边,那牛见状当即凌空跳起,牛角马上就要刺破衣料。
说时迟那时快,蒋弈高旋银枪,足尖点地跃上半空,银枪如游龙出鞘,势破虚空,枪尖挑起一尾火蛇,如雷霆般刺向那牛的面门。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划过,楚清词眼前仿若绽开霹雳万钧。电光火石间,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牛便被整整齐齐地肢解,牛身更是被劈成无数均匀碎块。落至地上时,甚至带着烤肉香气。
蒋弈旋身落地,抬手接住落下的红袍,走到瞠目结舌的楚清词面前,把衣袍披到她身上。
“看傻了?”
楚清词张了张口,半晌吐不出一个字。蒋弈就在一旁抱臂含笑看着她。正尴尬间,老者声如洪钟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蒋弈!你还知道回来!我说今天要做水煮牛肉,你倒好,把老夫的牛肉都烤熟了!”
楚清词闻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铁塔般高大的男人。他胡髭花白,络于腮下颊边,细密的胡须遮不住满脸横肉,双目炯炯,令人不寒而栗。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手里提着一柄环刀,凌厉的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熟就熟着吃,大惊小怪。”
蒋弈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弯腰捡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啧啧赞叹:“火候正好,果真是腌了七天的鲜牛肉,入味。就是刀工差了点。”
老者啐出一口唾沫,高声叱骂:“臭小子,有几分颜色就开染坊,老子的刀工也轮得着你评价。”
他围着那滩牛肉转圈,口中一面骂,一面喃喃自语:“干脆今中午就吃烤牛肉吧……”
转着转着,他在楚清池面前停住脚步,满布皱纹的双眼眯起,背着手上下打量她一番。
末了,他转过身,长叹一口气。楚清词正不解时,老者抬起手冲着蒋弈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臭小子!又去祸害人家姑娘了是吧,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个小畜生!”
语毕,也不等蒋弈解释,抡起长刀就冲后者砍去。蒋弈一手捂着头一手挥动长枪抵挡老者的攻势,刀枪相接火星四溅。
“师父师父!你听我说!她是来帮忙干活的!自愿的!”蒋弈抱着头叫苦不迭。
老者闻言停下动作,略带狐疑地望向楚清词:“他说的是真的?”
楚清词重重点头。
老者长出一口气,登时喜笑颜开:“诶呀这这这,太好了,整个伙房就我们两个人,这下可算是有帮手了!这位姑娘,你叫啥名字?会用刀枪剑锤还是炮啊?”
楚清词望着老者,良久无语。末了,她垂下头,缓缓开口:“在下楚……陆星辞。那个,容我冒昧问一句……”
“贵门,连做饭的门槛都这么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