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带回小师妹后》是墨景彧鸭

34、入局

　　几人谈话间，周遭环绕的白雾愈发浓郁，郁结的水汽笼罩在每个人身上，沾湿了衣角，裸露在外的皮肤亦潮湿黏腻。空气中隐隐缭绕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咸腥气，夜风拂过，寒意沁入骨髓。

　　楚清词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刻意保持与程舸的距离，低声道：“方才怎么不说？”

　　程舸无奈地耸耸肩膀，瞥向身后神色张皇的小姑娘们，苦笑道：

　　“好容易才安抚下，我跟她们说师尊马上就派人带我们出去，然后便碰到了你。我还真以为你是师尊派来的。”

　　言毕，他话锋一转，疑声询问：“所以，师妹又为何在此？”

　　楚清词屈起手指卷着耳侧垂落的发，同时不安地环顾四周。四下皆是白茫，可视不过五步，再消片刻怕是要伸手不见五指，着实令人心慌。

　　如此情况，怕是寻不得人了。

　　她复抽出佩剑，言简意赅地回复：“本为寻人，现下定是不可了，不如一道去罢，我来引路。”

　　程舸回首望向身后瑟缩的几个小师妹，心知如今情况复杂，索性不再追问，匆匆颔首。

　　楚清词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问：“星辞，可否指引我们回到剑宗广场？”

　　“然。”

　　话音未落，楚清词手中霜寒便闪烁出灼灼白亮，剑锋凌冽撕破迷雾，水汽溶于其上，隐有霜花凝结。
　　凭着剑气指引，她带领着众人稳步前行，竟是在迷雾中开辟了一条豁然大道。

　　程舸有些愣神，疑惑地询问：“清词你......内力恢复了？”

　　“......”感受到霜寒不安的震颤，楚清词别扭地垂下眼，昧着良心再次扯谎，“对，箐药真人恢复了我部分内力。”

　　程舸明显松了口气，凝重的神情也轻快几分。他张张嘴似乎还欲追问，身后小师妹们银铃般的声音却率先响了起来：

　　“太好啦，幸好碰见楚师姐，否则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转多久。”

　　“阿语，你快别哭啦，师尊这不是让师姐来接我们了嘛。”

　　“……嗯。”

　　落在队伍末尾的一个小师妹攥着雪白的袖摆，不断抹着从眼眶滚落的泪水，直揉得双眼通红。
　　她抬起脸，唇角强撑起笑容：

　　“是呀，多亏了蓉师姐，否则还碰不到楚师姐呢……”

　　她的声音不大，混在七嘴八舌的师妹中甚至堪称微不可闻。

　　但在楚清词耳中，在这片雾气中——

　　震耳欲聋。

　　程舸看见身前的楚清词猛然止住了脚步，低垂着头，背影僵直如铁铸般。

　　“……清词？”他试探着开口，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

　　楚清词没有答话，周身不知何时再次萦绕上层层雾气。她身形渐渐隐入雾中，影影绰绰，唯有霜寒荧光，忽明忽暗。

　　程舸心里一紧，登时停了步子，伸手挡住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少女们，另一手摁住剑柄，低声喝道：

　　“楚清词！你能听见吗！”

　　楚清词似乎被这声喝问吓到，身体猛然震颤了一下，旋即缓缓回身，挥剑撕裂雾气，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众人，面色阴郁得可怕：

　　“你方才说，碰见了谁？”

　　众人都被她的样子震住，一时竟无人回应，好容易平稳的心绪再次落到谷底。良久，那个名为阿语的小姑娘再也按捺不住，哇得一声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对不起呜呜呜呜！”

　　沉默乍然被打破，其他师妹见状忙去安抚，彼此询问，乱作一团。程舸把剑略微拔出些，摆出防御的架势，质问道：

　　“清词，小蓉儿又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莫名其妙撞上鬼打墙、莫名其妙碰到本该在铸剑峰的小蓉儿、莫名其妙遇见行踪不明的楚清词……这如何不令人怀疑！

　　然而在楚清词眼中，他们何尝不是满身都是疑点。

　　小蓉儿不过是个吸引她离开结界的障眼法，怎会为程舸指路？让她与程舸等人见面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程舸作为剑宗大师兄，一手操持送魂礼，岂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抿了抿嘴唇。倘若程舸等人是魔教伪装，岂会自露马脚？

　　见她良久不语，程舸亦是心急如焚。他猛然抽剑出鞘指向楚清词，凌厉的剑气甚至压制了围在他身边的师妹们，教后者纷纷摔倒在地。

　　浓雾缭绕，伸手难辨，双方静默地持剑对峙，唯有剑光凛冽。

　　听到身旁传来的痛呼，程舸执剑的手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向跌倒的师妹们，想伸手搀扶却又不得不保持警惕。

　　这一瞬的犹豫，映入了楚清词眼底

　　她垂眸，深吸一口气，转而缓缓放下霜寒，任凭程舸的剑锋抵在自己喉间。

　　程舸凝神看着她将霜寒收入剑鞘，将佩剑从腰间取下。他登时愕然，试图出声阻拦，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

　　楚清词双手托起霜寒，眼神毅然，薄唇开合：

　　“师兄，你带着这把剑走，他会指引你们离开。”

　　再逼真的拟态也无法完全复刻一个人的一言一行。
　　她果然，还是愿意相信程舸。

　　“星辞。”她在心底轻声呼唤陆星辞，“若程舸无辜，恐怕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魔教已经现身，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没有对他们下手。我想，这个理由怕就是我罢。”

　　“继续跟我在一起，你们都会有危险。”

　　“带他们离开吧，这样至少还能保全住大多数人。”

　　然而，平时有问即答的陆星辞这次却沉默不语，无论楚清词如何呼唤也一声不吭。

　　想来是在闹脾气罢。

　　楚清词无奈垂眸。她深知陆星辞的性子，想劝动他实属不易。
　　她定了定神，还欲劝说几句，却猝不及防对上程舸灼热的目光。

　　程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执剑的手虽未放下却止不住地颤抖。楚清词也毫不避讳，从容屈身下跪，将霜寒高举过头顶。

　　“师兄若疑我，大可一剑将我封喉了事，倒也省去后续许多麻烦。”

　　“清词，你到底......为何？”

　　一声声清脆的呼唤传入耳中，不再是疏离的“程公子”，而是真真切切的“师兄”。

　　望着眉目淡然的少女，程舸只觉素日随身的佩剑宛若千斤重，掩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死死攥紧，指甲深入皮肉的痛处难敌心中半分冰冷，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吐出一句含混的问话。

　　楚清词依旧沉默不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宁可让你我刀剑相向也不得告知？！”

　　程舸见状更加心急，自暴自弃地将剑丢到地上，蹲下身一把握住楚清词的双肩，眼底满是无法掩饰的焦躁。

　　楚清词身形微滞，颤抖着嘴唇，几乎下一秒就要和盘托出。可恰在此时，她越过程舸瞥见了他身后的几个小师妹。

　　她们方才彼此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雪白的衣襟上沾满灰尘，正用满是惊惧与无措的眼眸望着拔剑相向的师兄师姐，通红的眼角，颤抖的双腿，无不暴露出他们内心的恐惧。

　　凡修道者，必须清心静气，万不可为外物动摇本心。一旦心理防线被击溃，自身内力无法凝聚，更会为魔教蛊惑，稍不注意就入魔。

　　倘若楚清词此刻说出真相，只怕众人心底的恐惧将达到无以复加的高度。到那时，隐匿在浓雾中的魔教不把他们生吞活剥了才怪！

　　话吐到嘴边，还是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程舸见楚清词依旧没有回话，只得奋力摇晃对方肩膀，急于从她口中获得一个答案，额头上青筋乍起，眼底血丝密布显得他双目赤红，宛若一只落入陷阱的兽。

　　楚清词被他晃得头晕脑胀，只能挣扎抵挡。两厢拉扯间，一个东西从楚清词袖中掉出，“骨碌碌”滚到程舸脚边。

　　双方身形蓦然一顿，纷纷回头望向那小东西。程舸眼疾手快，一把抓起那物，放在手心里打量。

　　“这是......天雷珠，上面还有师尊设的引雷符！”他震愕地抬起头，望向衣衫凌乱的少女，“此物师尊从不轻易拿出，除非......”

　　他狠狠吞了口口水。上次青玄剑尊拿出此物，是在山下遇到魔教少主洛弈轩时。剑尊力战不敌，幸好有云熙突然出手相助，他才得以取出天雷珠，引来天雷击退洛弈轩。

　　此物现在既然在楚清词处，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程舸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直到一双微冷的手抚上他的面颊，这才猛然惊醒。

　　“师兄。”楚清词叹息，墨瞳晦涩不明，“静心。”

　　程舸周身一震，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般，方才赤红如血的双目霎时清明。他望了一眼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师妹们，转而压低声音对楚清词道：

　　“这雾有问题，我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操纵了一般，全然抑不住性子——魔教混入内门了？”

　　楚清词缓缓点头。

　　程舸眉头紧蹙，手悄悄摸上被他丢在一边的佩剑：“他们有多少人？”

　　楚清词深吸一口气：“除却剑宗广场，再无安宁之处。”

　　程舸面色一沉。

　　“师尊何在，怎会让你一人前来？”

　　“师尊自有不能脱身的理由，也有让我来的缘故，说来话长了。”

　　楚清词站起身，把佩剑往程舸怀里一塞，语气不容置疑：

　　“请师兄速速带领众师妹前往剑宗广场，路上无论碰到谁，千万不要轻信！”

　　“那小蓉儿，竟是魔教。”程舸别过头暗骂一声，抬手接过霜寒，走向身后彼此瑟缩的师妹们：

　　“你们拿好这把剑，务必要在送魂礼开始前赶到剑宗广场，路上无论碰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不要搭理！”

　　小师妹们纷纷震惊地看向他，良久无人应答。半晌，还是阿语抽噎着开了口：

　　“那师兄，你去哪里？”

　　“我......”
　　程舸沉默了一瞬，回首望向楚清词，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我留在这里，和你一起。”

　　楚清词同样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立刻质疑出声：

　　“你疯了不成，没事留在这里送死？”

　　“那你呢？你连佩剑都交出去，更是送死。”

　　程舸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不大却字句铿锵。

　　“我作为剑宗大师兄，有义务保护好所有人。包括你。”

　　楚清词被他噎得半晌说不出话，但她能感受到内心深处一股沉寂许久的暖流正在缓缓升腾。

　　不过理智告诉她，程舸若是留下定是非死即伤。她早已将身前事置之身外，但程舸......

　　他总归是有挂念的人的。

　　沉思许久，楚清词还是摇摇头，开口道：“师兄，你还是和她们一起.......”

　　“铮！”

　　一声尖锐的拨弦声骤然自天边响起，宛如一只飞矢贯穿了众人的耳膜，尖锐刺耳难以言喻。

　　楚清词的话被生生截断，愕然地四处张望，寻找乐声来源。

　　然而紧接着，凌厉尖锐的声音排山倒海般涌向众人，乐声噪噪，若一根扎满钢针的铁鞭将众人死死缠住，拼力挣扎只能引起头颅和胸口钻心的疼痛，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楚清词只得一手捂住耳朵，咬着牙冲程舸喊：“这是什么动静！”

　　程舸毕竟是高阶弟子，虽然被吵得头痛欲裂，但不妨碍他冷静判断。他侧耳强行分辨片刻，紧接着，脸上便浮现出一抹疑惑神情。

　　“好像是送魂礼的魂乐，《九天》。”他不解道，“送魂礼，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