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带回小师妹后》是墨景彧鸭

32、独行

　　“星辞？”

　　楚清词脚步溘然一滞，抬手抚上别在腰间的霜寒。

　　冰冷的剑刃在指腹下微微震颤，难掩的肃杀之气萦绕于身畔。虽看不见陆星辞神貌，但楚清词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惴惴不安。

　　“师姐不觉得奇怪吗？”陆星辞清朗的嗓音再次响起，语气却无比警惕，“从刚刚开始，你的身边就没有人经过了。”

　　“什么？”

　　楚清词讶然回首，身后依然是嘈杂如闹市的人堆。而再望向身前.......

　　立于她面前的，是一根高大的白玉石柱，其顶部矗立的苍龙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近在咫尺。

　　楚清词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本在人群中央的她竟走到了广场边缘！
　　只消再进一步，她便可跃出结界。届时会发生什么，着实令人后怕。

　　“是障眼法！”她低声轻喝。

　　陆星辞“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我并没有在蓉师妹身上感受到生魂的气息，想来是有人在结界外布下了幻境，意图引诱师姐出去。”

　　不必多言，定又是魔教所为。

　　难怪她如此轻易就能看清靠着围柱的小蓉儿，这般明显的破绽她竟未能识破，反而差点中计！

　　楚清词登时懊恼不已，在心里痛骂自己为情乱智：
　　亏得有陆星辞，她险险避过这招；可伏瑶无人相阻，已经冲出结界去了！

　　陆星辞与她心意相通，内心亦是懊悔无极。他不忍见楚清词这般自责，柔声宽慰：

　　“师姐，事已至此，自责更是无用，不若尽快做打算。”

　　楚清词望着眼前冰冷的石柱，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听了陆星辞的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重呼出一口气，果断转身奔向八卦亭。

　　“必须禀明诸位师尊！”她的拳头在袖口下狠狠攥紧，未及时修剪的指甲深深刺进皮肉中。

　　“李兄口中的灾厄......只怕不时就要应验了。”

　　——
　　情况危急，楚清词一刻也不敢耽搁，径直冲入人群，顾不得身后弟子的埋怨，足下生风，一门心思奔向八卦亭。

　　她的动作委实有些粗暴，从人群中撞出来时已是束发散乱，狼狈不已。

　　见八卦亭近在咫尺，她正欲长舒一口气，却不料步履不稳，整个人直挺挺向前跌去。

　　惊慌之际，几缕柔软的丝线攀上她的腰身，竟牢牢将她缚在了空中。
　　楚清词抬眼，不出所料是戒律真人用拂尘托住了她。

　　“何事如此慌张？”戒律真人眉心紧簇，几日不见眼下乌青愈发深重，连嗓音也无比沙哑。

　　他收回拂尘，楚清词才堪堪落下。膝盖甫一接触到地面，她便合拳行礼，飞快道：

　　“启禀诸位尊长，送魂礼上恐有魔教混入！”

　　良久，一片静默。

　　楚清词疑惑仰首，赫然发现除却戒律真人和青玄剑尊定定地望着她，其余几位仙尊皆双目无神注视前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楚清词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正欲开口询问，却被青玄剑尊止住了话头。

　　“清儿，莫要高声言语。”剑尊将手指抵在唇前，压低声音道，“此事李舜兴已告诉我等，你且近前来。”

　　楚清词不得不把话生生吞入腹中，低着头拾级而上，跪坐在青玄剑尊身旁。
　　她回首四望，才发觉偌大的八卦亭中唯有戒律真人与青玄剑尊，其余仙尊皆不知所踪。

　　楚清词内心隐约猜出个七七八八，试探着开口：“剑尊，玄境尊主他们这是......”

　　“正如你所见，方才那几位师尊不过是障眼法。”

　　剑尊还未开口，戒律真人便接过了话头。他负手立于亭边，俯视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眼神晦涩不明。

　　“掌门千里传音指示，除我与青玄外，其余仙尊皆去《天枢录》所在之处，备战待敌。”

　　果不其然。

　　楚清词狠狠吞了口口水，强压心底的不安，但背脊渗出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所以，送魂礼不过是个障眼法，为的就是把所有弟子集中起来，防止伤亡。”

　　她嗓音低哑，竭力抑制声线的颤抖，不愿露怯。然而她惨白如纸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魔教......已经攻入内门了吗？”

　　针落有声。

　　楚清词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那温热的东西几乎要把她的胸膛灼烧。周遭空气凝重如冰，每呼吸一下都连带着肺部针扎似的疼痛。

　　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滚落至地面，破碎。

　　“清儿。”

　　青玄剑尊率先开口，打破了难捱的死寂。他抬手抚上少女的发顶，神情郑重，一贯温润的目光此刻如剑锋尖锐。

　　“无论如何，师尊会护你们周全。”

　　他咬牙，从腰间抽出佩剑搭在膝头，如镜澄明的剑刃映出他若神祇般悲悯的面容。沉吟许久，他唇角扯出一抹笑容：

　　“师尊识人不敏，失去了许多无辜的孩子们，所以如今......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弟子再受到伤害。”

　　温热的手掌轻抚过楚清词柔软的发丝，缓缓划至她的面庞，为她揩去眼角的濡湿。
　　楚清词真切记得，昔日将她从野兽口中救出的，牵着她来到浮息派的，为她细细处理伤口的也是这样一只手。

　　无论发生过什么，那些过往，终归是无法割舍。只是.......

　　她抬手擦去眼角泪水，轻轻拨开剑尊的手，仰头冲对方绽开一个如夏花灿烂的笑容。

　　“诚如师尊所言，弟子也不会辜负任何一位同门。”

　　听到她称呼的改变，青玄剑尊疲惫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欣喜：

　　“清儿，你肯原谅师尊......”

　　他话音未落，眼前的少女便后退数步，郑重其事地屈身下跪。

　　“师尊，方才弟子与伏瑶师妹不慎中了魔教障眼法，师妹危在旦夕。此乃清词之故，无论如何我也要寻她回来。”

　　青玄剑尊面露惊愕，正要开口追问，两道声音却不约而同汇聚在了一起：

　　“不可以！”

　　“绝对不可！”

　　楚清词诧异回首，却发现李舜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戒律真人也侧过身来凝视着她，神情诡秘。

　　“楚姑娘！”

　　李舜兴率先开口劝阻：
　　“魔教之徒对天枢录志在必得，必然纠集大部队进攻。除此地外，内门怕是没有哪里称得上安全了，你离开无异于送死！”

　　瞧着他急赤白脸的模样，楚清词站起身摇头轻笑：

　　“广场上弟子如此之多，偏偏只有我与伏瑶中了幻术，可见对方的目的并非是全体内门弟子。”

　　她顿了一下，澄澈如水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沉默不语的二位师尊，末了继续道：

　　“师尊和戒律真人清楚，那魔教是冲着我来的。兴许在我们察觉不到的地方，他正暗中窥伺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留在这里，反而将旁人置于危险之中。”

　　“可你这样岂不是正中魔教下怀？”

　　“他若是想要我命，随时来取便是，何须大费周折！”

　　楚清词冷笑一声抽剑出鞘，将剑横于身前，双目朗朗如星：

　　“伏瑶是我剑宗弟子，因我之故而生死未卜，我自当负责。剑尊您也说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剑宗弟子不是么？”

　　“自然。”

　　青玄剑尊缓缓起身，目光灼灼：“清儿，我与你同去。”

　　“不行，若此地生变，戒律真人一人如何应付？”

　　不待楚清词拒绝，李舜兴便果断拒绝。他走到楚清词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有法子避开魔教追踪，咱俩一起去找。”

　　楚清词摇摇头，握紧手中霜寒，轻快地冲李舜兴笑了一下，附在他耳畔低声说：

　　“李兄，莫非是忘了自己的任务？”

　　你的任务是活下去。

　　怎么可以为了旁人而刻意将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望着呆怔的李舜兴，楚清词收敛了笑容，拱手屈身向他深行一礼：

　　“李兄，你留在这里。有更多的人值得你去保护。”

　　“放心吧。”

　　言毕，她转身，碧色衣衫黯淡无光，手中霜寒熠熠生辉。

　　她的声音很小，于李舜兴而言却如雷贯耳。

　　他望着楚清词清瘦的背影，眼前景色慢慢模糊，恍然间与另一个背影重叠。

　　同样瘦削的身材，同样磨损破旧的制服，同样的步伐坚定，临死不惧。

　　——“小子，好好呆在这里。我们老头子死就死了，你们年轻人可不能折在这里。”

　　——“不需要你替我主持什么狗屁正义，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有更多的人值得你去保护。”

　　视线逐渐迷茫，滚烫的泪珠顺着面庞落下。李舜兴猛然从回忆中惊醒，抬手去摸面颊，只触到满手濡湿。

　　楚清词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目光尽头，他懵然回首，远望去是高台下吴宗弟子熙来攘往，人声鼎沸。

　　他们尚不知外界情势危急，依然在嬉笑怒骂。

　　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人生，而自己生来就肩负着守护他们的职责。

　　无论在哪个世界。

　　青玄剑尊负手立于亭台边缘，背对着众人，表情不明，低垂于身后的墨发不知何时已有几根染上霜华；

　　而戒律真人，从方才开始便沉默不语。

　　他身前摆着一张棋盘，黑白棋子散落其上。

　　他斜眸，盯着那棋子看了许久，蓦然抓起两颗攥入拳中，仿佛与那棋有什么深仇大恨，直攥得指节生疼。

　　棋。

　　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