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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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春之交，尽寒月的光景，全无半分春意。料峭寒风刺痛人面，枯枝落叶覆上冰冻的池面，满目萧瑟。
池上，一墨发男子双手持两人逾高的重剑，劲瘦腰身下仰，包裹在淡蓝箭袖中的手臂青筋条条暴起。
千斤重剑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剑气携卷起他脚畔枯叶，化作一阵盘旋的劲风之上九天云霄。霎时间，飞沙走石，天地乍然失色。三尺坚冰在男子足下瑟瑟发颤，龟裂开触目惊心的裂痕，呜咽着要破碎。
眼见池冰破碎，男子却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依旧腰臂发力，似乎要用重剑将天地撕裂。
“师兄！你怎的又在胡闹！”
少女一声嗔怪生生阻断了男子的动作。他下意识闻声回头，重剑却脱离了控制。剑尖径直刺入了岌岌可危的冰面，打破了这难以维系的最后一丝平衡。
冰面破碎的脆响打断了少女的责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呼：
“师兄小心！”
男子一脚踏在碎冰上，登时歪斜了身子，眼看就要落入冰冷的池水中。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小的身影果断向他的方向扑去。
可无奈对方动作实在太过匆忙，非但没救到池上人，反倒踩在池畔落叶上滑了一跤，直挺挺地扑入那冰冷的池水。
少女无力挣扎，只得死死闭住双眼，却听见耳畔传来一声爽朗的笑。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住了自己的腹部，下一秒，微冷的身子便没入了一个灼热的怀抱。
“傻丫头，怎么这么冒冒失失。”
望着怀中羞窘得面红耳赤的少女，男子勾唇大笑出声，单手托着对方单薄的身子，另一手擦去她眼角一粒灰尘。
少女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俯身向下看，温润的杏眼当即睁大。她一改方才羞赧，捏住男子耳朵故作生气道：
“好哇，你又来作弄我！还是风寒太轻了，治不住你！”
男子侧身站立在重剑侧锋上，剑柄恰好卡在岸边碎石中，剑锋则深入池底淤泥，笑得不能自已。
他一面躲避少女的轻打一面柔声讨饶，略一旋身，抱着对方轻巧越到那枯树下，径直倚树坐下，搂着少女的双臂亦收紧了些。
少女红着脸推搡他，却被他笑着安抚下：“你身上好冷，抱会儿就暖和了。”
闻言，少女也不再反抗，索性把头往男子肩上一靠，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份温暖，同时嘴里还闲不住：
“师兄真稀罕你这宝贝重剑，连身子都不要了。不过也是，你向来是个要剑不要命的主儿。我是劝不住你了，回头定要告诉师父，让他好好收拾你。”
男子笑嘻嘻地贴到她脸边，侧脸将柔软的唇瓣轻轻印上少女娇嫩的面颊，转瞬即逝。末了，他伏在少女耳边柔声细语：
“好清词，我哪敢作弄你，剑哪有你重要？你看你一来，这剑立马失宠。”
清词望向可怜兮兮插在池水里的重剑，颇有些得意地轻哼一声，抬手抱住男子的脸，屈指点着对方的鼻梁：
“算你还有点良心。说来，你这剑有名不？”
“还没。”男子抬手扣住少女微凉的指尖，用掌心将其细细包裹，望着重剑缓声道，“我瞧着这剑插入池中的样子很是美观，不如叫——饮池水罢。”
“什么饮池水，你好好的！”清词笑着打他，转而颔首沉思，“池未免太小家子气，换作江如何？”
“饮江水？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师妹。”
“这个水字又太直白了，不成，也得换。”清词无视了对方无底线的吹捧，继续思索，“风落吴江雪，纷纷入酒杯。如今又是冬日，不若就叫——”
“饮江雪！”两人异口同声，愉快达成共识。
“饮江雪，当真是好名字。有清词给它取名，是这剑的福气。”男子晏然轻笑，望向少女的眼神却无端深沉几分。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若我一朝埋骨于江雪畔，也望清词莫要忘却我。”
清词当即一愣，回过身定定地望着他，目光灼灼：
“不会的，师兄，不会的。”
她静默半晌，蓦然勾唇，扯出一个黯淡的笑容，旋即低下头，把脸埋在男子胸前，柔声道：
“倘若真有这一天，我便带着这柄剑，与君同葬。”
言毕，少女抬起头，清瘦的面颊倒映在男子怔愣的眼眸中，一滴清泪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滚落。
“陆清词与洛危鸿，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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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重结、来生愿......
“来生若得见，唯愿......不负卿......”
“师姐？师姐？师姐你怎的哭了，快醒醒！”
楚清词从梦境中幽幽转醒，隔着一层水雾，她隐隐辨出面前人是陆星辞。
她的心境依然停留在梦境中，此刻被人猛然唤醒，心悸未销，下意识伸手抱住了眼前人的脖颈：
“星辞，我方才做了个梦......”
陆星辞毫无征兆被她抱了个满怀，顿时面色羞红。看见楚清词面颊泪痕未干，他心底顿时泛起些许酸楚，忙低声劝哄：
“只是梦而已，师姐莫怕，星辞在这里。”
陆星辞声音温润自然，平白能教人安定心神。楚清词长出一口气，抱着对方定了定神，这才彻底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我梦到了一个女孩，她的名和我一样。”
“只有名字一样，便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是同音字罢。”陆星辞微垂下眼睫，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这几日风波频起，师姐实在太累了些。”
楚清词无奈点头。的确如此，她自打从戒律司回来就无端觉得疲惫，一靠上床榻，鞋袜未除就睡着了。眼下她能还算体面地躺在床上，也少不了陆星辞的帮衬。
所以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倒还算正常，梦见陌生人而已，哪须大惊小怪。
“那除了这个女孩，师姐还有梦到什么吗？”
楚清词略一回忆：“嗯，我还梦到一个男子，好像是叫洛——”
“清词，你醒了，感觉怎么——”
门毫无征兆地被人推开，将屋内紧密相靠的二人吓了一跳。
楚清词立马松手，继而拽住自己衣裳有些散乱的领口，愕然地望向门口。
陆星辞则仿佛早有预谋，被推开后便默默直起身子靠在床边，金瞳微眯，不悦地打量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蒋，蒋弈......”楚清词松了口气，同时有些心虚地吞了口唾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弈没有直接回答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好整以暇的陆星辞，恨不得要在对方脸上钻出一个洞。陆星辞也是毫不畏惧，抱臂与他四目相对，目光很是不善。
“我大概两个时辰前就到这里了。”
相视良久，蒋弈终于按捺不住，咬着牙恶狠狠地开口：
“结果脚还没迈进院子就碰见这个鬼东西，劈头盖脸给我一剑！如此便罢了，你居然还敢来毁我师妹清白，要是我手头有武器，非得让你魂飞魄散不可！”
陆星辞毫不留情反唇相讥：
“公子这是哪的话，我和我师姐有私事相商罢了，怎的落到你口中就成了男女之事？可见还是公子心思龌龊，才会如此误解！”
旁人被他这么一呛早就闭嘴了，然而蒋弈嘴上功夫可从不落于人后，哪是好对付的，闻言立马嘲讽回去：
“真有意思，男女之事那也得是人才行。你这不人不鬼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趁机谋害清词！”
“你！”平白被对方鬼身攻击，陆星辞登时气得不行。
见骂不过蒋弈，他便一扭头扒住楚清词的肩膀，眼里蓄了半汪泪水：
“师姐，星辞没有半人不鬼......星辞也绝不会想谋害师姐......”
楚清词素来不善拉架，眼下被他俩吵得头昏脑胀竟也不知要劝哪方。眼看陆星辞可怜兮兮地来求安慰，她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摸着陆星辞的发顶轻声哄道：
“师姐知道，星辞不必难过。”说着，还不忘抬起眼瞪瞪蒋弈。
蒋弈满眼写着震惊。他是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又比他还不要脸的人，不就卖惨吗，他也会啊！怎么就被这只鬼抢了先？
那一瞬间，他无端觉得眼下情景有些似曾相识。前晚他给楚清词绑头发突然闯入的程舸，可不就是如今的自己？真是天道好轮回，现在轮到他吃飞醋还无可奈何了。
蒋弈很绝望，甚至觉得自己跟程舸同病相怜。
狠狠剜一眼冲着自己悄悄摆鬼脸的陆星辞，蒋弈强迫自己深呼吸数次，生生压下揍对方一顿的冲动，强笑着转移了话题。
“对了清词，程舸说送魂礼酉时开始，他须先行前往布置会场，让咱俩自行前往。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先准备一下。”
说这，他还刻意在“咱俩”两字上加重了语气，说给谁听的显而易见。
陆星辞得了好，也懒得和蒋弈计较，仰脸冲楚清词绽出一个笑颜：“既然蒋公子来了，星辞就先离开了，省得师姐劳心。”
楚清词轻叹：“还是星辞听话。”
终于送走陆星辞这尊大佛，蒋弈顿时长出一口气。
天知道在楚清词睡着的这段时间，他俩已经明里暗里吵了多少架了。陆星辞再多留一秒，蒋弈都怕控制不住自己。
望着只穿着里衣的楚清词，蒋弈轻咳一声，也想做个听话的好少年。他冲楚清词眨眨眼，侧身闪出门外：
“清词，我在门口等你哈。”
“嗯。”楚清词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正欲翻身下床，心头却蓦然翻涌起一阵异样的渴望。
“蒋弈。”
她喊住即将合门的少年，神色几分犹疑，却还是试探着开口：
“我也......不知为什么想问，但我总觉得如果不说出来会很难受......你当没听见就是。”
“嗯哼，你说。”
“你知道——”楚清词眸光一暗，“洛危鸿是谁吗？”
蒋弈合门的动作瞬间凝固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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