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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逐出师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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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舸亦不知自己究竟调息了几时,寂寥之中,时间概念也被模糊。待他视野恢复,天际已经破晓。
那冰龙的寒毒实在猛烈,纵然他内力深厚,也不能将其完全抵挡。眼前景色依旧模糊,耳中也是嗡鸣阵阵。
还有蒋弈......
想到这里,程舸周身一震,慌忙起身冲到潭边,俯身冲着潭底大呼:
“蒋弈!你能听见吗!”
他扯着嗓子喊了半天,直喊得眼前昏花,双耳轰鸣,针扎似的疼,潭底依旧沉寂,了无声息。
他绝望地跪倒在岸畔,泪水混合着细碎的冰棱滴落在膝下岩石上,声音低哑:
“是我害了你......我本来只想让你吃亏,我本来可以直接找箐药真人求药......我不该带你来的......”
“哦?我就知道你丫的没安好心。”
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程舸身侧响起,语气吊儿郎当,一如既往。
程舸登时惊喜万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声音来源。
只可惜寒毒未解,无论他如何寻找,四周都是一片迷茫。
最终,蒋弈看不下去了,抬手对着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的人的脑袋敲了一下:
“眼睛瞎掉了?小爷离你不过五寸远!”
程舸吃痛回头,差点喜极而泣:“你没事?我,我还以为你掉到冷泉里了。”
蒋弈翘着脚坐在一块巨石上,撑着脸轻哼一声,无端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悻悻然回过头,望向身后的一片狼藉,开始纠结如何跟程舸解释。
原先高大巍峨的千丈山,此刻却被直接斩首,成了一座光溜溜的小土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也不复昔日辉煌,只有一条一指宽的石缝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
而冷泉,哪还算得上一口泉,全然被沙石填满,只怕乡道上落完雨后形成的泥坑,都比其澄明几分。
山顶四分五裂,其中一部分落在了冷泉中,就是蒋弈屁股底下这块。
所以说,他这算不算登上山顶?蒋弈沉思。
但是考虑到程舸知道后可能会因心梗暴毙,他还是暂且不提这茬了。
见人没什么大碍,程舸顿时长舒一口气,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你别失望,除却各位仙长,就没有几个人能登上千丈山。等回去后,我替你去箐药真人那求药就是。”
“你就算是跪在本座门前磕七千六百八十九个头,本座也不可能把药给你的。”
蒋弈还未答话,一道清冷淡然的声音蓦然自他身后传来。
他闻声回望,只见清晨云雾氤氲中,一抹莹蓝光芒拨开萦绕于空的水汽,缓步向他们二人靠拢。
一只通体幽蓝的灵兽轻巧地越过满地断壁残垣,其形貌若狐,然背部竦峙一双龙角。
龙角间,一俊美男子靠坐其上,眉眼低垂,似在假寐。
他一袭乌发低垂坠地,发尾以青色蟠龙玉佩为坠,配以红穗;耳上则坠一点翠,形状阴阳双鱼,鱼之眼目点缀碧玉。白襦青襺,长裾曳地,袖衽之上尽绘墨色修竹,翩翩然有神仙之姿。
虽听力不敏,但程舸还是迅速分辨出来人身份,屈身下拜:“剑宗弟子程舸,拜见箐药真人。”
箐药真人?蒋弈挑眉,扒着程舸的肩膀把他转了个圈:
“兄弟,人家在你右边。”
程舸闻言瞬间满脸通红,好在对方并没有苛责的意思。
神兽行至蒋弈面前,箐药真人方才双目微启,瞳仁如月白,教人参不出喜恶。
他仅打量了蒋弈一眼,便合双目,转而面向程舸。
那神兽当即会意,缓步而前,对程舸眼耳轻呼一口气。旋即,程舸眼角残余的冰霜和眼底阴翳烟消云散,眼神复往日清明。
“你且张开眼看看,过了今日,浮息将再无凌岚可得。”箐药真人淡淡道。
程舸尚有几分迷茫。他眨巴眨巴眼睛,仰首环顾周围,表情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仰首,彻底看清了眼前景象后,颤颤巍巍地望向别过眼神的蒋弈。
“山......顶,顶呢???”
“嗯......”蒋弈自知瞒不住,略带尴尬地摸着鼻尖,拍了拍身下的巨石,“这儿。”
他看着如遭雷击,支吾难言的程舸,一时无话。沉思良久,他没头没脑地补充:“山顶没有凌岚,你被骗了。”
程舸的绝望达到顶峰,悲恸如高山滚石难以抑制。他对着蒋弈高声控诉,字句啼血:
“这他妈是有没有凌岚的问题吗?你还记得你是来偷的吗?你到底是怎么把这里搞成这样的啊!!!”
蒋弈心虚地后退两步,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那什么,我不是被那龙打进冷泉了嘛,然后就两眼一黑啥都不晓得了。再睁开眼,就已经是这样了......”
“冷泉有天阶灵兽护法,除非遭受天雷,否则绝不会如此。”箐药真人不咸不淡地补刀,“这位小友,修为深厚,千年难遇。”
“......”程舸彻底没法冷静了。这厮不是刚扔了百年修为去立誓吗,合着完全没有影响啊!
私毁冷泉,盗取凌岚,还被箐药真人逮个正着,这都是什么神仙运气。
程舸默默回忆了一下浮息律法,双目失神,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卷铺盖滚蛋的可悲命运。
万般无奈下,他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箐药真人身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对方面前:
“真人,弟子知道这种请求十分无理,但是事到如今只能拜托您。求您将此地恢复原样,否则弟子死无葬身之地啊!”
“既知无理,你便不该求。”箐药真人眉心微蹙,语气平淡如常。
“天地万物皆循天道,俗世万物终有竞时。冷泉的命数尽于今日,即使你给我三百六十九个理由,本座亦难为逆转阴阳之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况且护法灵兽已不翼而飞,纵然恢复,也无法一如往昔。本座还须得上报掌门,如此麻烦,简直是浪费生命。”
看着如同霜打茄子般的程舸,蒋弈挠了挠头,试探着开口:
“那个,我打个岔,不是说山顶有凌岚吗?为何......”
箐药真人颔首低吟,从袖中掏出一株草,在蒋弈面前晃了晃。草叶呈乳白色,叶片之上凝结着细密的球状冰晶。
“若非本座今日无事,提前将其采下,以你这种摘法,怕是片叶难存。”
蒋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悄悄用胳膊怼程舸:“你不是说这里没人守着吗?”
程舸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应道:“箐药真人素来注重养生,作息相当规律,我岂知他这么晚了还在此地。”
“本座作息的确规律,但今夜不可。”
即使他们两个声音已经足够小,可箐药真人还是捕捉到了动静:
“说来,还是你们剑宗的好事。慰灵堂内有魔教出没,致一名弟子重伤,你作为剑宗首徒,既然不知?”
“慰灵堂?”
三个大字赫然闯入二人头脑,蒋弈和程舸相视而望,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愕。
慰灵堂、魔教、重伤弟子......楚清词!
这回轮到蒋弈冷静不了了,他一把薅住程舸衣领,掐着他的脖子怒吼:
“你不是说慰灵堂很安全吗?!怎么会有魔教!!!”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
程舸下意识地吼回去,头脑中一团乱麻。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热火朝天。
箐药真人不胜其烦,抚了抚身下神兽。神兽抖了抖毛,舒服地一摇尾巴,体型便壮大了三倍。
“上来罢,权当顺路。”箐药真人无奈叹息。
差点打起来的两人闻声瞬间止住动作,不约而同望向那神兽。
程舸率先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下拜,神情诚惶诚恐:“真,真人大恩,弟子,弟子不敢......”
而蒋弈已是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这些虚礼,直接跃上神兽背脊,恨不得瞬间移动到楚清词身边。
程舸见状,也没什么敢不敢了。见箐药真人颔首后,他匆匆抱拳,旋身跨上。
“这那么多虚的,磨叽。”蒋弈翻着白眼。
程舸反唇相讥:“你懂什么?此乃乘黄,出白民之国,乘之者寿可三千岁!箐药真人肯让它带你,是莫大的福分!”
蒋弈愣了一下,神色稍缓。他用手摸着身下柔软的皮毛,若有所思:
“骑一下寿三千,那——要是吃了呢?”
乘黄蓦然感到后颈一凉,狠狠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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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黄虽貌似狐,但其本为马,可日骋三千里而不息。转瞬之间,三人已到慰灵堂大殿门前。
一落地,程舸和蒋弈就争先恐后冲入殿内,皆是心跳如擂。程舸甚至在心里幻想了几十种楚清词可能受到的伤。
然而,当他俩风风火火闯入大殿后,才发现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
楚清词的确在场,但受重伤的不是她,是先前闯殿的那个气宗弟子李舜兴。
李舜兴此刻正挂在凝气真人身上半死不活,嘴里却依旧没个把门的,乱七八糟什么都喊:
“师父啊!你的宝贝徒弟要死了!你的宝贝徒弟残疾了!师父啊,我觉得我快不行了,我这一辈子还没和姑娘牵过手就要过完了啊!师父啊,徒弟死不瞑目......”
凝气真人一团真气正堵在他断臂的伤口上,闻言是又气又心疼。
他很想把李舜兴臭骂一顿好让他别再作死,但横竖不忍心,只能咿咿呀呀地哄着,哄小孩一样。
而另一端,青玄剑尊正半跪于楚清词面前,用内力帮她治疗额头上的伤口。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无比郑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清词身旁,还有一团哭唧唧的生物,正抱着她的胳膊痛哭流涕。
楚清词这厢要跟青玄剑尊谈话,那厢还要安抚这哭泣的团子,好不忙碌。
程舸定睛望去,有些诧异:“伏瑶?她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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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伏瑶的出现,让楚清词也始料未及。
当时,她与李舜兴刚刚脱离险境,就看见一个棺椁里传来不安的动静。
她提着剑缓缓向那个棺椁靠去,正准备开棺,棺盖就从里面自己打开了。紧接着,一个人从棺材里连滚带爬地掉了出来,吓了楚清词一大跳。
精神高度紧张的她起初以为是诈尸,挥剑欲砍却发现,这人是失踪了一晚上的伏瑶。
彼时的伏瑶就像一只惊惶的兔子,见楚清词举起剑,连跳带蹦加打滚,直接滚出去好几丈远,抱着一根柱子惊恐地哭泣: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真的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很瘦身上没几两肉你千万别吃我!!!”
楚清词这才冷静下来,将剑放下,垂首望向颤若筛糠的少女,神情疑惑:
“伏瑶?你怎会在此?”
伏瑶也认出她是楚清词,但依然很害怕,死死抱着柱子不肯撒手,泣不成声:
“我我我每每每天,都,都要给陆陆陆陆师兄更换祭品和......和长明灯。今,今天刚来就看见那那那黑衣人,我很害怕就,就躲在了棺材里......”
楚清词松了口气,举步欲到伏瑶面前宽慰她。却不料刚走没两步,一柄巨型重剑便从天而降,生生把屋顶撕裂开了一个洞。
伏瑶哪收得了这刺激,当场昏厥。楚清词忙上前扶住她,而此时,青玄剑尊等人也从天而降。
而在那之后,就是汇报情况,安抚伏瑶等等一系列琐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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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伤弟子在何处?”
箐药真人不紧不慢地踱入大殿,风轻云淡的表情与或严肃或焦急的众人显得格格不入。
凝气真人仿若见了救星,慌忙把李舜兴“单手奉上”。
箐药真人走到他面前,抬了抬眼眸,俯身接过凝气真人递来的断臂,轻轻置于李舜兴伤口处,薄唇轻启:
“枯木逢春。”
四字落定,李舜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断手重新长出经脉、肌理。顷刻之间,他的手臂便光洁完好,一点伤痕也看不出来。
“那个吓傻了的,还有看着没什么事的,都送到药宗去。”箐药真人拍了拍李舜兴的胳膊,显然十分满意,“你也跟着一起去。”
“我?”李舜兴疑惑道。
“你的内力被封,经脉受损,不及时治疗只能等着暴毙。死生之差,一念之间。”
李舜兴光速点头:“治,治,我保证谨遵医嘱。”
青玄剑尊闻言缓缓起身,温和的眼眸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半晌,他伸手抚上楚清词凌乱的发丝:
“是师尊没能保护好你们。”
楚清词轻轻侧首躲开,唇角挤出一个笑:“剑尊您......莫辜负旁人就好。”
蒋弈和程舸见状也想上前关怀,却被箐药真人一左一右摁住肩膀,直接拖到正在探查现场的戒律真人那边去。
“这两个弟子。”箐药真人指着面色惨白的蒋程二人,话语毫不留情,“欲盗凌岚,后毁冷泉,交给你处置。”
“咯嘣”一声,戒律真人掰断了自己手里的拂尘。
“从昨天到现在,你看本座有片刻清闲吗?!”
被各种各样的破事整得焦头烂额的戒律真人彻底爆发,指着他俩怒吼:
“逐出师门,现在、立刻、马上!青玄,你没意见吧。”
“嗯,我没意见。”青玄剑尊负手而立,皮笑肉不笑,“程舸,你胆子真大。”
无辜被逐出师门的程舸:?这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