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结契 ...
-
望着即将被扭断脖子的李舜兴，楚清词紧咬住已失了血色的唇，纵然怒不可遏却也深感无力。
方才她仅仅是神志动摇便险些入魔，足以见黑袍人实力之强大。
打又打不过，逃亦逃不掉，李舜兴还命悬一线。她俨然是砧板上的鱼，无论如何挣扎，也难逃既定的命运。
莫非真的无计可施？
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意识会异常活跃清晰。无数记忆碎片如开闸洪水自楚清词头脑中奔涌而出，而其中三个大字赫然闯入了她的识海：
天遣术。
方才她翻阅的有关祀魔令的古籍中，有关于天遣术的介绍。
它与祀魔令异曲同工。祀魔令是将誓言代价作用于第三者，而天遣录术是第三人自愿参与誓言中。
施术者以《天枢录》为媒，起誓问灵，召出未入轮回的生魂。与之立契后，将生魂暂且附着于己身，待誓言将付出代价之际，由生魂承担此代价。
不过，天遣术的功效远不止于此，结契后，契约者可将生魂一世修为化为己用。
慰灵堂本就是魂灵栖息之地，假如楚清词可以与强大的生魂结契，保不齐真的可以化险为夷。
只是，此术虽以双方自愿结契为基础，但转移灾祸的手段实在为人不齿。楚清词也只是一看便罢，完全没想过真正施术。
况且哪有冤种魂愿意把一辈子的修为给她？她也没有与什么人立誓，缺乏先决条件啊！
眼看李舜兴危在旦夕，楚清词却一筹莫展。她心下一横：
直接硬拼算了，好歹死得体面点。
-
楚清词铆足力气，扶着身旁的棺椁挣扎着站起来，方才祭拜弟子磕破的伤口渗出殷红血珠，自额心滴落在白玉棺繁复的篆刻上。
她大喝一声，赤手空拳就要往上冲，然而还没走几步，周遭环境就变成了一片白亮。
楚清词扑了个空，结结实实摔倒下去，却发现脚下是一片虚空。
她愕然仰首，映入眼帘的，是悬浮于白亮中的一句句金墨所书的字迹。后者自天际垂落，洒落霞光万道。粼粼金粉萦绕在楚清词身边，所至之处五彩流光，恍若仙境。
楚清词蹙眉仔细辨认，赫然发现那字迹是篆刻的《天枢录》！
她站起身，试探着向前行去。恍惚间，远方似有诵经声朗朗，杳杳而来，倏忽渺远。她试着追寻，却发觉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远时近，难以捉摸。
这里感受不到风的气息，也感受不到温度的存在，是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世界。
楚清词沿着那声音在虚空中徘徊。不知过了多久，诵经声寂，取而代之的是珠落玉盘般悠扬悦耳的古琴声。
琴声时而高亢，时而凄婉，如泣如诉，似哀似慕，仿佛在指引楚清词前行。
不同于诵经声的游离，楚清词逐渐前行，琴音亦逐渐清脆嘹亮，曲调却愈发哀婉凄楚，虽灵动九天，却“弦随流水急，调杂秋风清。掩抑朝飞弄，凄断夜啼声。”
最终，楚清词止住了脚步。熠熠霞光中，一白衣人正背对着她，将一只古琴置于膝上，素手拨弦，曲调戚戚。
她下意识地要去触碰，而浮于空中的《天枢录》却织成了一道串珠帘，将二人分隔两端。
楚清词收回手，仔细回忆了方才的每个细节：
她扶着棺椁站起身，血滴落到了棺身上，棺身用小篆雕刻了......《天枢录》。
完全符合天遣术的条件。
她登时大为错愕，隔着那帘幕，竭力想要看清帘幕后人的样貌，无奈流光烁金，实在晃眼。
“这位......公子？”她后撤两步，冲帐内人拱手行礼，“在下原剑宗弟子楚清词，叨扰公子安息，望君海涵！”
账内琴声骤停，四下诵经声顿起。
楚清词看着帘内人缓缓起身，环抱古琴向她走来，心底惴惴不安。
问灵这种大事，向来是由剑尊负责。她还是第一次与生魂如此直接地接触。
看着对方一步步接近自己，她咽了口口水，强压内心的紧张，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硬着头皮问：
“敢问公子，名姓？”
那生魂在帘帐前止住了脚步。楚清词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正沿着她的发顶，缓缓游移于全身。
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冒犯了生魂，那可是要命的。
生魂似乎被她紧张的样子逗乐，楚清词耳畔传来两声轻笑。她登时有些羞赧，正要直起身，一只冰冷的手却蓦然穿过帷帐，抚上了她的面颊。
“太好了。”生魂的语气温柔似水，“我终于可以碰到师姐了。”
这是楚清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困扰了她无数个日夜，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声音；也是她朝思暮想，搜肠刮肚，甚至不惜将回忆奉为圭臬，只为铭记的声音。
是陆星辞的声音。
温热的泪水沾湿了陆星辞冰冷的指腹，白色的发丝垂落于楚清词眼前。少女头一次感到如此失措，以至于失去了直面对方的勇气。
见她踌躇许久，陆星辞摇首低笑，俯下身子，仰首望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楚清词，双眸清澈似水。饶是红尘万千，那璀璨如星的眼瞳也不曾沾染分毫。
“师姐，与星辞结契。”
陆星辞动作轻柔地揩去楚清词的泪珠，怀抱着的古琴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一柄闪着凛冽寒芒的霜白长剑。
“星辞带你们离开。”
-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陆星辞的佩剑名为霜寒，长约四尺三寸，剑锋似雪莹白，剑气如冰泠冽。对月视之，其上光华流转，可驱邪祟，诛阴魔。
恰如眼下情境。
楚清词在陆星辞内力的指引下，当即挥剑斩断那黑袍人钳制李舜兴的胳膊。
好在幻境中度过的无比漫长的时间，在现实中不过是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她还能及时拯救李舜兴于危困。
“李舜兴！还活着吗？”
李舜兴费力地抬起眼皮，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含混的音节：
“还有......最后......一口气......”
“......”
看来暂无性命之虞。
“你先用内力调息，把血止住再说。”楚清词直起身子，将剑横于胸前，“我带你离开。”
“等等，你哪里来的剑？”
“......星辞的陪葬。”
黑袍人望着自己逐渐消散的断手，歪了歪头，仿佛看到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呵，枉我四十多天的功夫，到头还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隔着面具，他的声音浑浊低哑，不甚清晰，却能教人品出些不悦的意味。
“陆星辞，你真是个——浑不知命的东西。”
楚清词心底一惊：这魔教竟是冲着陆星辞来的？
送魂礼之日，是陆星辞他们身死第四十九天，而这魔教说枉他四十多天的功夫也就意味着......
自打陆星辞身死那天开始，魔教逆贼就隐藏在内门中，或者说更早。
他们可能一直蛰伏着，等待着，直到陆星辞身死那天！
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云熙了。毕竟陆星辞的死和她的出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是，为什么是陆星辞？
思绪纷乱之际，冰冷的手再次附上楚清词的手腕。
生魂状态的陆星辞从身后握住楚清词持剑的手，白发飘散于空中，恍若仙人入世。
“师姐，魔言惑心，不必多虑。”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淡若清泉的语气汩汩流入楚清词心头。
陆星辞本人都这么说，楚清词自然也没了顾虑，于是屏气凝神，全身心投入剑招中。
她剑锋凌厉，招招直奔黑袍人致命所在。那黑袍人对此却只是闪躲，将手掩于袖中，举手投足间满是讥诮意味。
剑气幽寒似雪，所至之处，连悬浮于空中的水雾都在顷刻间宁为冰霜，侧锋如剑尖利。
很快，剑气就将黑袍人周遭空气悉数凝结，后者进退维谷。
陆星辞生前修为以系数化入楚清词体内，她调动周身内力，迅速运转了两个小周天，挥剑凌空舞出一套剑招。
剑气如飞溅的雨点刺向黑袍人头顶、颈部、剑锋所过之处，势如雷霆。仅瞬息间，黑袍人身上便多了近百处血口，每一处，都散发出缕缕黑烟。
其中一剑，刺掉了黑袍人脸上的面具。
方才还引颈受戮的黑袍人在面具坠落的那一瞬间，赫然扬手，周遭冰霜瞬间化作齑粉。他用宽大的袍袖遮住面容，楚清词只能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眸，正越过袖摆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不错么，有几分本事，看来我的心血还没有白费。”他双眼微眯，眸中闪烁着嗜血的锋芒，仿佛在欣赏一件得意大作。
他的身体剥离得愈发迅速，瞬息之间，黑烟便将他的身体尽数吞噬。
“你的好师尊好像察觉到什么了，这次就此别过。”
他转身，侧目瞥向楚清词，含糊地唤了一声眼前人的名字后，化作一捧飞灰凭空消逝。
那个名字，他说的不甚清晰。楚清词并未听清，究竟是“清词”抑或是“星辞”。
她持剑欲寻，却被人拽住了裙摆。
她愕然低头，发现是调息许久的李舜兴，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追了，那不是他的本体。”李舜兴已经止住了断臂处的血，精神明显也恢复了。他趴在地上，举起一个黑色的东西示意楚清词。
楚清词俯下身疑惑地接过，仔细打量后发现，这是一枚指环。
“方才那厮的断手上掉下来的。他全身都化成了黑烟，唯此物有实体，应当不简单。”李舜兴有气无力道。
楚清词将指环擦拭干净置于手心，无端感觉有些熟悉。
她并未多想，准备找青玄剑尊问个究竟。
她正欲搀扶李舜兴起身，却见后者神色一凛，正压低声音暗骂：
“他妈的，还没结束吗？”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结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