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李舜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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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在剑宗熟悉的土地上，楚清词心底没半分感慨，只觉足下鹅卵石冷得彻骨。
四周一片喧闹，众多弟子御剑行于天际，宛如群鸟翱翔，黑压压地遮蔽了天日。
每人神态各不相同，或畏惧、或忐忑、或兴致勃勃地与周围人讨论。
他们共同向一个方向行去，全然不曾注意到脚下有一个白衣少女正拖着受伤的身子踉跄前行。
楚清词不消看都知道他们为何奔走，毕竟演了这么一出闹剧，旁人想不好奇都难。
虽说跟随着他们定能找到青玄剑尊，可是......他们飞的也太快了。
众人前去的方向通往主阁。若单凭腿脚，她少说要走三天三夜，更何况登阁还需要走三千七百级天阶。无异于要她老命。
她摇头苦笑：到底是物是人非，平日里瞬息即可至的地方，如今却难若登天。
楚清词一面前行一面思量如何加快脚程。突然，一声惊呼自她头顶传来：
“让让让让让开——”
楚清词心底一惊，下意识旋身躲开，紧接着便看见一团灰扑扑的东西从天而降，伴随着银剑闶阆落地的脆响，跌在地上激起了漫天尘土。
她呆呆地盯着地上那团不明生物，下意识想拔剑戒备却摸了个空，只能后退数步，与之保持安全距离。
“嘶，我真的是......”
那东西动了一下，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口中不住呼痛。
楚清词眯起被沙土模糊的眼，定睛望去，才发觉眼前的是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
对方身上披了一件丑得要死的灰狐皮，把他从头到尾包裹彻底，难怪掉下来的时候不似个人。透过敞开的领口，楚清词辩出这厮穿着的是气宗弟子的校服。
你气宗弟子没事踩着剑飞干嘛？
楚清词神情复杂，看看满脸无奈的气宗弟子，又看看躺在沙土坑里的长剑，莫名有点不忍直视。
“这位，兄台.....”她努力斟酌措辞，“御剑水平，令人拜服。”
那男子站在原地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刀刻般俊毅的面庞上竟是浮现出一抹红晕。他望着楚清词，结结巴巴：
“那个，姑娘，我，我不是故意......我刚来这里，不大会整这个......”
楚清词可看不得猛男娇羞，忙别过头去，生怕自己笑出声。她拾起地上的剑，用袖口拂去其上尘埃，问道：
“你是气宗弟子，为何千里迢迢跑来剑宗？”
她顿了一下：“为了看热闹？”
“热闹？什么热闹？”男子满脸疑惑，“是任务里说，我需要扮作剑宗弟子赶往剑宗主阁，阻止魔教逆贼窃取天——”
他的话音蓦然止住，转而猛咳几声，就不再作声了。
楚清词敏锐捕捉到他话中的不寻常，赶忙追问：“什么魔教逆贼？窃取什么？”
男子手舞足蹈比划了半天，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摆摆手。
“我好像，不能说这个。”他沉思半晌，好像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英文你懂吗？那玩意叫sky,book,录。 ”
楚清词坦然：“我不懂。”你脑子没摔傻吧。
男子无奈：“果然这里没有国际通用语言。”
楚清词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感觉这人虽然有些呆傻，但并非坏人。
况且他生得仪表堂堂，剑眉星目，虽不至于一见倾心，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翩逸佳公子，无端教人平添好感。
比较适合当一个出行工具。
于是，她“大发慈悲”为眼前人指了条明路：“我可以助你前往剑宗完成任务，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男子挑眉：“请说。”
“其一，你带我一道去往主阁；其二......”她捉住男子的狐皮大衣，神情凝重，“若你找到要窃取《天枢录》的魔教逆贼，须得禀明剑尊。”
男子惊喜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楚清词轻笑不语。“天”字说了，“录”字说了，纵观整个浮息派，搭得上边的也就《天枢录》。
赋予人族以通天之能的天道契约，天枢录，一旦失窃，必将引起三界震荡。
她背过身去眼神微暗，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那厢云熙在山门口设防阻止魔教混入内门，这厢此人声称要阻止魔教窃取《天枢录》。
也就是说，或许在她浑然未察的时候，已有魔教势力渗入内门。
细思极恐。
楚清词努力稳住面色不变，双手捧起擦拭干净的长剑，朗声道：“还不知公子姓名？”
男子微微一怔，转而笑道：
“我名李舜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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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舜兴倒是豪爽得很，既然暂时不需要伪装成剑宗弟子，索性收了长剑，把楚清词直接打横抱起，施展轻功越上半空。
“说来，你怎么穿的这样少，不冷么？”
楚清词理了理被狂风吹乱的长发，反问道：“你潜入剑宗就穿成这样，生怕旁人认不出来么？”
李舜兴扯了扯身上的灰狐皮，大笑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话锋一转，又问楚清词：“你知道《天枢录》在哪里吗？”
“青玄剑尊曾说，《天枢录》被供奉于七星琚水、九龙琚火之地，只是我也不清楚它究竟在何处。待见了剑尊，我替你问清便是。”
“......又是谜语人发言。”李舜兴咕哝道。
楚清词望着他，沉吟半晌，还是试探着开了口：“你，认识云熙吗？”
“云熙？”李舜兴果断摇头，“不认识，她是谁？”
“倒也没事，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很像。都不像属于这里的人。”
“哈哈哈哈，大概是我太神神叨叨了。”
“......”
两人说话间，主阁已经近在眼前。不出所料，那里也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
“嚯，这好些人。”李舜兴操着他那口地道的北方话感慨，“是要赶集吗？”
“是要看戏。”楚清词没好气地说。
李舜兴笑了笑，口中念了个诀。一道霞光掠过，二人便稳稳地落了地，混在人群最后。
周围一片吵嚷，楚清词有些心慌。如果她在此贸然出现，绝对会引发更大的喧嚣，她不想那么引人注目。
见楚清词小幅度地往后退了一步，李舜兴眼珠一转，心下了然：
“你社恐啊？”
楚清词不解：“什么？”
李舜兴笑着摇摇头，抬手解开自己的狐皮大氅，试探着询问：“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一起。”
楚清词看看他，又看看闹作一团的剑宗弟子，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掩盖身份的法子，索性咬咬牙，走到李舜兴面前压低声音道：
“有劳李兄，待我混进去就好。”
好在那狐皮相当大，楚清词不用以很尴尬的姿势和李舜兴挤在一起，好歹可以并肩行走。只是头一回跟蒋弈以外的人如此之近，还是有些不习惯。
蒋弈......思及至此，楚清词眼底划过一丝忧虑。不知他现在如何，伤口有没有得到妥善处置，青玄剑尊不知有没有难为他......
她这边忧心忡忡，一旁的李舜兴却显得浑不在意，东瞧瞧西看看，一路还和周围弟子打招呼，好似进了大观园。三折腾两折腾，楚清词还真被他拉着挤到了人群前端。
“他们......都不觉得我们很奇怪吗？”楚清词回头看着身后神色如常的弟子们，疑惑道。
李舜兴跟她咬耳朵，语气几分得意：“此皮乃千年雪狐与墨狐杂交而出的狐狸身上的，有极好的伪装能力。在他们眼中，咱们和寻常剑宗弟子并无分别。”
楚清词也不再多问，踮起脚尖奋力向前张望。无奈一道结节隔在了主阁正门间，众弟子被排斥在外，只能瞧见阁内黑压压的一片，一星光亮都捕捉不得。
“竟然下了结界，看来是有意不让剑宗弟子知道。”楚清词低着头沉吟，思量着哪里有门道能破开这结界。
这时，李舜兴突然将手挡在了她的眼前，压低声音道：“闭眼。”
“什么？”
楚清词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依言把眼睛闭起。下一秒，她眼前蓦然出现了一抹紫色霞光。
那霞光似有灵气，游鱼般引着她的视野穿透主阁的结界，一路曲折辗转，最终停在了一片开阔的殿堂上。
映着那抹紫光，楚清词赫然发觉这处大殿，是她在幻境中最后身死时所处的太和殿。
她看见，浮息派诸位仙长高立大殿之上，神情凝重，相互耳语。而他们讨论的焦点，集中在青玄剑尊身上。
青玄剑尊眉心紧蹙，眼神凌厉非常，好像在与其他仙长激烈争吵什么，以至于脸都红了几分。
楚清词听不见他们几人的谈话，但通过一位说话慢悠悠的仙长的口型，她还是隐约辨出几个字：
“天道不可逆。青玄，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她吗？”
这个她是谁，不言自明。
楚清词大为错愕，莫非到了这个地步，青玄剑尊......还要护着云熙吗？
蒋弈的命、叶小溪的命、剑宗无数弟子的命，甚至是她，楚清词的命，都比不上云熙一滴泪吗？
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吧？
楚清词努力按捺满腔悲绪，还想辨认几句，那紫光却调转了方向，向大殿下方游去。
大殿之下，楚清词看见了云熙。她正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一双杏眼已然哭得通红，俊俏的面庞上满是未干的泪痕，口中高呼，应该是在不住喊冤。
云熙的右边，同样跪着一个少女，是那日伺候云熙的剑侍之一。
此刻的她正被一条伏在虚空中的戒鞭责打，白色的衣裳被抽至粉碎，背上皮开肉绽，鲜红的皮肉粘带着血液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她也早已昏死过去。
而云熙的左边，站着剑宗大师兄程舸。他正满脸不忍地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云熙，又十分别扭地扭过头去强行不让自己看她，仿佛内心多么倔强。
楚清词见状不禁发笑：恐怕在他眼里，比起毫发无损只落了几滴泪的云熙，身旁那剑侍受到的鞭刑简直是挠痒痒。
紫光又是一转，这回，楚清词看到了蒋弈。
蒋弈依旧是那副模样，依靠在大殿一根柱子上，漫不经心地玩着手腕上的绷带。
除了面部，凡是他身体裸露的地方都被缠上了层层绷带，裹得他好像一个笨重的雪人。但他本人似乎对此并没有很反感，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仿佛周遭喧闹与他毫无干系。
见蒋弈平安无事，楚清词一直以来悬着的心也稍稍落下，甚至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时，蒋弈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然抬头看向紫光的方向，盯了好一会儿。
旋即，他轻轻歪了一下头，继而又垂下头去，勾起唇角轻笑出声。
好像在笑自己的多疑，又好像......回以楚清词一个笑容。
霎时间，楚清词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紫光似乎也在疑惑蒋弈是不是发现了自己，上上下下游移半晌，见对方完全没有动作，这才放心地游向一边——
这回，映入楚清词眼帘的是叶小溪惨白的脸。
叶小溪身上盖了一块白布，只露出头部来。她的皮肤再不见昔日的粉嫩，取而代之的是死人独有的青灰色。原本紧致的皮肤此刻也瘫软下来，整张脸呈现水肿的状态。眼窝处，还能看见未清理掉的血渣。
她俨然是个死人了，无论有多么高的修为，多么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将她从黄泉路上唤回。缘起缘灭，生死无常，只在一刹。
她死后为数不多的影响，大约就是送魂礼上，要多备出一个人的位置。
叶小溪的面庞近在咫尺，楚清词难抑心中悲痛，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这个有着如花般娇艳年岁的少女。
然而，就在她抬起手的那一瞬间，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思绪。
“别动！”
紫光瞬间消失，楚清词的视野又被隔在了结界之外。
挡在她眼睛上的手掌放下，楚清词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李舜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那扇门，额角渗出几滴冷汗，目光灼灼。
下一秒，他咬紧牙关，低声唾骂起来，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真是见鬼！那魔教逆贼怎么会是一个死人？”
……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李舜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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