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二月竹

3、003

　　【003】
　　没多会儿，纪童他妈，陶巧音女士果然来电话了。
　　“我身体最近不太舒服，怕是老毛病又犯了。”夹杂着几声咳嗽，陶巧音声音病恹恹的，“人病中真会特别脆弱，妈太想你了，你抽个空回家。”

　　纪童真心建议，“妈，你退休了千万去学配音，声音条件这么好，一定能再创事业第二春！”
　　陶巧音沉默几秒，不装了，“我是没生病，你快半年没回家了，想见你还得编理由，纪大宝，你惭愧不惭愧！”

　　大宝是纪童姥姥取的小名，寓意纪童是全家最大的宝贝。
　　只是纪童幼稚园时，因为大宝被取外号Sod蜜，他就自己改小名叫迪迦，后来也就家里人偶尔还喊他大宝。
　　纪童嚼着米饭，“不惭愧，我不回家都是爸逼我，他那么想要新孩子，自己生去。”

　　陶巧音怪道：“少瞎说。”
　　“我没瞎说。我爸催我结婚，不就是嫌我当明星丢人，想重新培养一个新接班人嘛。”纪童伸筷子在汤里捞了半天，总算找到一块牛肉，他夹起来塞嘴里，“他自己生还更方便，何乐而不为。再说我就算结婚也不会要小孩，我讨厌小孩，非常讨厌！”

　　“小孩多可爱……”陶巧音刚说几个字，一道厉嗓打断了陶巧音，“谁让你联系他？有本事他这辈子别回——”
　　纪童挂了电话。
　　他同他爸无法交流，不是他爸骂他，就是他气他爸。
　　掐掉电话，是他孝顺的方式！

　　纪童断断续续进食，七点才吃完饭，时间还早，他翻开了明天要拍的剧本。
　　台庆剧讲究热闹，是合家欢类型的喜剧短片，差不多一部电影的时长，也因为是电视台的剧，客串的明星很多，纪童的戏份不多，一天能拍完。

　　十一点是纪童的入睡时间，雷打不动，除非赶工作的特殊情况，到十一点，纪童准时上床。
　　睡前，纪童拿过手机调闹钟，拨到七点，刚要放下手机，他又收回手，点开闹钟，再点开闹钟。
　　默认的雷达声非常耳熟，是他常听的闹铃声，下午的好像是一段钢琴曲？
　　纪童抓抓头发，难道是最近是休息得不好，记忆错乱了？还是幻听了？
　　想到身体或许亚健康，纪童马上丢开手机，躺下睡觉。

　　纪童怕黑，没关灯，一定要有光亮才安心。
　　沾到枕头，纪童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七点闹铃准时响了，纪童顶着鸡窝头爬起来，哈欠连天，闭着眼进了卫生间。

　　一番洗漱，又吃了个清淡早餐，纪童去车库找到了落灰的红旗车，
　　纪童的车就提车那天开过，还运气不好被记者拍到了。
　　要不是新车卖二手血亏，他早卖了这车！
　　陆扬代言的车，他一点点都不想开！

　　纪童先开车去小区门口的洗车店洗车，洗得发亮才出发去电视台。
　　纪童和首都台合作多次，但独自驾车来，还是第一次，他导航半天才找到停车场入口。
　　和他一前一后来的，是另一辆很眼熟的保姆车。
　　纪童下车锁门，隔壁保姆车也下来一个人。
　　好嘛。
　　怪不得眼熟，搞半天，这就是他的保姆车！

　　徐朝阳是故意等纪童，在停车场外等着，看到纪童出现立即跟上来。
　　“童哥。”徐朝阳局促站着，接近180的个子，弓成了160，“我、我拒绝了，可唐哥说车是公司财产，想给谁用都行，我拒绝不了，我……童哥对不起。”
　　他低下头，一副茶得很明显的样子。

　　这时保姆车内又下来一人，左手保温杯，右手咖啡杯。
　　小助理下车看到纪童，先是咧嘴要打招呼，到嘴边赶紧又吞回去，快速看了眼徐朝阳脸色，低头抿唇走到了徐朝阳身后。
　　徐朝阳更得意了，嘴角微微翘起。

　　纪童冷眼看着，打了个哈欠，“没事，你愿意捡垃圾，多好。”
　　笑容瞬时僵在徐朝阳嘴角，他捏紧手心抬头，纪童已经走了，徐朝阳心里憋气，回头微笑和小助理说，“我不如童哥红，你来照顾我肯定不习惯，抱歉啊。”

　　小助理心头一紧，赶紧摇头，“没有，徐哥您温柔又亲和，我能跟着您特别高兴！”
　　徐朝阳这才舒服了点，他笑弯双眼，“我会再努力点，争取赶上童哥的人气！这样就能给你涨工资了。”
　　小助理挤出笑脸，“谢谢哥。”

　　*
　　纪童进了电梯，马上拍着胸口顺气，什么玩意！
　　宋明杰这大傻逼，想拿徐朝阳膈应他，简直是做梦！
　　要隔应他，徐朝阳还不够格！

　　然而半小时后，面对向他鞠躬的徐朝阳，纪童差点呕了。
　　导演笑着说：“加个朋友对戏，情节更有趣味性，故事也更完整了。”
　　纪童拧开保温杯，喝了点枸杞水，恶心感减少了一点。
　　他高估了他的承受能力，宋明杰无法取消他的角色，就硬塞一个和他对手戏的角色给徐朝阳，今天一天，他都得和徐朝阳对手戏！

　　恶心！
　　真恶心！
　　纪童拧上瓶盖，“开始吧。”

　　第一场拍摄开始。

　　“我报名了首都电视台的演员实习生，你陪我去行吗？”徐朝阳腼腆地摸着后脑勺，“我自己有些害怕。”
　　纪童刚张嘴，导演大喊，“卡！朝阳你情绪不对，重来！”
　　徐朝阳先朝导演鞠躬，“对不起，我马上调整。”又转脸对着纪童惊慌咬唇，“童哥对不起，得麻烦你再来一次。”

　　低级！
　　纪童心中冷笑，演卑微，演害怕是吧？他也不是吃素的！
　　纪童比徐朝阳高出四五厘米，他面露微笑，拍了拍徐朝阳肩膀，“你昨天才接到剧本，没时间研究角色，不入戏在所难免，加油，多找找感觉。”
　　纪童声音不大，但这剧现场收音，保证了拍摄现场的绝对安静，他的话一字不落全录进了设备，现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徐朝阳嘴角抽了抽，笑容没绷住，整个五官显得特别难看。

　　和他斗，再修炼几百年吧！纪童舒坦了。

　　接下来拍摄现场一直回荡着导演的嘶吼——
　　“卡！”
　　“卡！！！”
　　“卡卡卡！徐朝阳你演的什么玩意！”

　　……
　　一场简单的戏，拍到中午总算过了，工作人员都去吃午饭，纪童直奔卫生间，胃里没东西，干呕了几下。

　　又想到戏中不停和徐朝阳握手，他拧开水龙头，翻来覆去洗了好几次，手都搓红了才停下。
　　“屎难吃，钱难挣！”纪童磨着牙根。“我忍！”
　　搓完手，纪童整理了一下领口，抬脚准备走。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一串夹杂着闪电雷鸣的钢琴曲突然响起。

　　纪童眼皮跳了一下，曲调好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回头，声音来源于不远处的隔间。

　　下一秒，隔间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几乎是条件反射，纪童收起丧尸脸，皮笑肉不笑，“巧啊，你今天不在家抠脚……”无意识说出昨晚粉丝吵架的用词，纪童卷了卷舌头，秒改成，“来录节目？”
　　陆扬绝不会是来拍台庆剧，他俩不会接同一个本子。

　　陆扬走到纪童旁边的洗手台，缓慢洗手，“不是，来谈点事，没工作。”
　　纪童对陆扬的行程没兴趣，他敷衍“喔”了声就要走。
　　陆扬突然出声，“眼睛好了？”

　　纪童反应几秒，意识到陆扬在问他左眼的伤，他耸耸肩，“本来就没事。”就破了一点点皮，不疼不痒，他自己都没发现。
　　答完纪童又不爽了，他干嘛要回陆扬，搞得他和陆扬很熟一样。
　　啧，这就是陆扬的老奸巨猾之处了，明明他俩相看两厌，碰面却能老友重逢一样。
　　一个字，绝！
　　懒得再理陆扬，纪童昂头离开了。

　　陆扬望着纪童斗鸡一样的背影，嘴角微勾，收手抽了张纸巾，擦干手丢进垃圾桶，也迈腿离开了卫生间。

　　陆扬去了台长办公室，杨台长已经看完了计划书，陆扬回来，杨台长笑道：“你这一开公司动静就很大啊，又是历史自制剧，又是娃综。”
　　陆扬微笑，“要是小打小闹，也不用找贵台合作了。”

　　杨台长食指微曲，点了几下膝盖，然后才道：“你这两个项目都是高风险，这样吧，你给我半个月，我和台里再讨论讨论，在这期间，你先别找其他人谈这事。”
　　陆扬微笑不变，“没问题。”

　　*
　　十分钟不到的客串戏，由于徐朝阳演技实在太烂，晚上九点多才拍完。
　　刚结束，徐朝阳马上和工作人员鞠躬感谢，还让小助理买了宵夜犒劳大家。
　　纪童拿了一杯大杯牛乳茶，徐朝阳拖累他多拍了五个小时，这是他应喝的！
　　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纪童往停车场去了。

　　牛乳茶滚烫，纪童暂时没喝，双手捧着取暖，停车场灯光昏暗，他眯着眼睛找半天才找到他车，车自动解锁了，他腾出右手刚要开车门，有脚步声靠近，随即听到了唐继宽的声音，“童——”
　　几乎是同时，纪童一个带风的转身，左手端着的牛乳茶往前一泼，牛乳茶一滴不落全洒到了唐继宽身上。

　　“啊！”唐继宽惊叫一声，一手拍衣服，一手抹着脸颊，气愤道，“你是故意泼我！”
　　纪童耸肩，“不然我能是不小心吗？”
　　唐继宽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结巴好一会儿才平静，压下不满说。“我知道你怪我，我不和你废话，这几天是给你一点小警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否则——”

　　“雪藏我。”纪童笑了，漆黑的瞳孔闪着流光，“回去告诉宋明杰，他那张丑脸，我看着就恶心，想跟我在一起，他重新投胎八十次都没机会！”
　　空掉的牛乳杯，纪童塞到脸色难看至极的唐继宽手里，“别忘了丢进垃圾桶，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纪童打开车门，倒车扬长而去。
　　快到出口，隐隐听到后方一声物体砸地的声音。
　　“气死才好。”纪童心情大好，哼着跑调的“铛铛铛铛”愉快踩着油门。

　　开出地下停车场，外面雪白一片，整个世界都朦胧了，下雪了。
　　纪童踩住了刹车，他盯着瓢泼的雪花，后知后觉一件事，宋明杰那么坏，很大可能阻挠他找下家啊！
　　和三禾合约到期，他肯定得另找一个经纪公司。

　　纪童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翻微信通讯录。
　　通讯录有好几百号人，翻了快半小时，纪童停在一个名字上，赵安孟。
　　赵安孟是另一个娱乐圈巨头——乐音娱乐的经纪人。

　　乐音娱乐和三禾不同，旗下主推偶像团体，在影视方面比较薄弱，曾在一次慈善晚宴，赵安孟言谈间，给纪童递过橄榄枝。
　　乐音和三禾旗鼓相当，不至于要看宋明杰脸色，又没能推出过演员，他虽过气了，勉强也算是个熟脸，乐音如果和他合作，两方是各取所需。
　　再来乐音影视比较弱，可旗下演员不多，粥少，僧也少啊，实际能给他的资源，不会比三禾差。

　　纪童给赵安孟发了条信息，几分钟后，赵安孟回复，“明天有空？”
　　纪童挠着下巴，根据权谋剧里的经验，犹抱琵琶半遮面更好谈生意，太迫切显得他不值钱，纪童微眯双眼，回了个时间，“6点以后有空。”
　　赵安孟这次秒发来一个地址，“明天下午6点半，我请客。”

　　*
　　冬炉，一家入围黑珍珠的江南菜。
　　古朴包间内，服务员上完菜就关门出去了，赵安孟热情给纪童推荐，“这家韭黄虾仁炒藕，帝王蟹蟹黄汤包，杏仁豆腐都非常不错。”
　　这类商务饭店，纪童来过几次，特点是量少，价贵，吃不饱，顾客不是来吃饭，是来谈生意。
　　纪童也不扭捏，夹起只迷你小汤包，开门见山道：“我同三禾的合约，明年三月到期。我不准备续约。”

　　赵安孟吃了口米饭，“童童，我们也是老熟人了，哥直接给你交个底，三禾已经放话了，你在和三禾闹不愉快。”
　　纪童咬破汤包，喝了一口鲜甜的汤汁，若无其事舔掉嘴角残汁，“是有点不愉快。”
　　赵安孟叹了口气，“和气才能生财，而且咱们这个圈子，你也知道，上一秒在抢资源，下一秒保不齐就是合作对象。”他放下筷子，“再者宋副总人脉广，这事是真不太好办呐。”

　　纪童懂了，赵安孟这是想压价，他没马上接话，这话提醒他了，他现在被宋明杰封杀着，没有拿得出的筹码，无论和谁合作，谈条件只会吃亏。
　　想通这点，纪童端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才开口：“哥你想复杂了，我找你就是先聊聊，合同的事还有几个月，到期再聊。”

　　赵安孟观察着纪童，纪童想的没错，他就是想压纪童的价格。
　　纪童红过，有一定国民度和粉丝，又过气了，要推他翻红，比推新人更难，像一块鸡肋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价格方面，他只想给一九，纪童一，公司九。

　　赵安孟拿起公筷，先给纪童夹菜，“菜凉了不好吃，来，尝尝东坡肉，入口即化，鲜甜适宜。”

　　不谈合作，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和赵安孟告别后，纪童戴上口罩走到停车处，刚开车门，有人拍他肩，“搭个顺风车。”

　　“！”
　　趁现在！
　　纪童反应快，立即扭身去挥肩上的手：“谁——”
　　然而陆扬反应更快，先收了手。
　　路灯昏暗，落到纪童的大眼睛里，能清晰看到他的挫败。
　　面对面，装不了不认识，纪童没好气说，“最近到哪儿都能碰上你，没工作啊，这么闲。”
　　陆扬笑吟吟再次伸手，落到纪童肩膀就不撤开了，“可不是，没工作只好四处闲逛，没想到就碰到你了，真是有缘。”

　　缘个屁！
　　纪童眼神早已刀了肩上的手几百遍，他和陆扬的手也有仇！
　　起因是他上了一个访谈，节目组设计了一个环节，让他弹钢琴测量跨音阶，他跨了10个。
　　隔段时间节目播出，当天他和陆扬手指的对比视频就上了热搜。
　　原来陆扬一年前也上过此访谈，测量了跨音阶。
　　陆扬腿长手也长，跨了12个音阶，和知名钢琴家一样。

　　其实纪童不弹钢琴，手的大小无所谓，但偏偏和他对比的是陆扬，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高，从那时起，纪童买了把蓝牙小键盘随身携带，拍戏休息间隙就疯狂敲键盘运动手指，等着下次再和陆扬比手长，一雪前耻！
　　纪童不好当面拨开陆扬的手，只好憋着，皮笑肉不笑，“那是，认识九年了，可真是太有缘了。”
　　最后几个字，纪童咬得阴阳怪气。

　　陆扬和没听见一样，收手绕到副驾驶开门上了车。
　　纪童立即拉开车门探进进去，吃惊问：“你干嘛？”
　　陆扬看了眼满脸写着拒绝的纪童，慢条斯理扣好安全带，“喝了点酒，搭个顺风车。”
　　纪童刚才就听见了陆扬要搭顺风车，他没接话就是婉拒。
　　婉拒都不懂吗！
　　他不想载！

　　“不顺路唉，你叫个代驾。”纪童伸手去摁陆扬的安全带按钮，刚碰到，陆扬左手按住纪童的手。
　　陆扬闭眼靠头，轻轻笑了声，“上次你搭我车，我也不顺路，今天我实在喝太多了。”他忽又睁眼，歪头看着纪童，“放心，绝对不吐你车上。看着挺新，刚买的新车？怎么不找我，我介绍的人红旗给内部优惠价。”
　　一个破代言！瞧他嘚瑟的！纪童舔着后槽牙，不情不愿抽回了手，坐回位置关门系安全带，“去哪儿？”
　　也好，上次搭陆扬的车欠他一次，这次正好还回去！

　　陆扬看着纪童翘老高不可以的嘴角，无声笑着转回头，闭眼轻报出一个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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