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夏》取也

5、第五章 喜欢

　　知夏这是生平第一次写检讨，偏偏被抓个正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焦虑又害怕。

　　怕被叫家长，怕李女士失望的眼神，怕同学们的闲言碎语。

　　“一人做事一人当，主任，我和她真没干系，就是怕她告我抽烟，所以抓她一起跑，您不用牵连旁人。”

　　唐遇似是看出她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的窘迫，慢悠悠举手发言。

　　“什么？你还给我抽烟？反了天了！”教导主任板着脸，“别扯你那些鬼话！上次是差点斗殴，这次是早恋，你们明天全都给我叫家长！”

　　知夏垂头沉默。
　　她已经预想到李女士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了。

　　“主任，您别颠倒黑白啊，您去打听打听，整个年级，哪个异性和我关系最好，除了季梦雪，还能找出第二个？”

　　唐遇：“就算有牵扯，也是她跟我最有可能，您帽子可别扣错了。”

　　教导主任乍一听，肚子里的火压了又压：“算你小子有担当，那这事我先不找女生，明天把你家长给我叫来。”

　　他们剩下的话知夏没听进去多少，只知道从他嘴里亲口承认了和季梦雪关系不一般的事实。

　　他也许是喜欢季梦雪的吧。

　　夏天原来会有雪的影子。

　　-

　　自从唐遇在办公室那番话传了出去，季梦雪找他的次数更加频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季梦雪像打不死的小强，愈加热情。

　　学生时代不差鲜衣怒马，骄阳似火的爱慕，却也同样存在不敢窥见天光，欲言又止的暗恋。

　　“唐遇，今天中午咱们一起去校外吃砂锅米线，强哥请客。”

　　“唐遇，这道物理题你发的图我看不懂，晚上回去你再打视频给我讲讲吧。”

　　“唐遇，下节课我们都是体育课，你去打球，我帮你拿衣服。”

　　“……”

　　知夏最近听到太多这样的对话，他和季梦雪的感情，似乎从那次办公室的事情之后，变得更好了。

　　临近换季，学校调整了作息表，午休时间减少，很多学生已经不再午睡，但她这位同桌依旧会雷打不动地小睡二十分钟。

　　午时的阳光从窗外照射，径直打在脑袋对窗而睡的人眼皮上。

　　知夏捏着笔，注意到他突然皱起的眉，似有被照醒的趋势，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

　　看见他脸上重新投入阴影，眉心舒展，知夏不由悄悄松口气。

　　幸好无人在意。

　　可惜无人在意。

　　-

　　唐遇这一觉睡得比以往更长。

　　入目是女孩垂头认真地在试卷上写下一笔一划，替他遮挡住刺眼阳光的画面，瘦削的背影在光下通透明净。

　　午休时间快结束，一群男生从操场打完球回来，嬉笑打闹。

　　“于峰，你再给老子躲，打不赢就扯老子裤腰带的账还没算呢！”

　　“你下次换带拉链的不就行了？”

　　几个男生围着过道你追我赶，逐渐开始动手，你扔粉笔我扔书。

　　知夏只感觉嘴边突然一阵疼痛。

　　一本书不偏不倚地砸在她嘴角，尖锐的一角带着不少杀伤力，很快破血。

　　她还没说话，旁边‘刺啦’一声，那人拉开椅子，带着浓浓的不爽和怒气站起来。

　　“都他妈闹什么？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教室里一下哑然，无人作声。

　　“不好意思……”
　　知夏下意识道歉。

　　唐遇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实在窝火：“你道个屁的歉。”

　　知夏见他二话不说地从教室后门出去。

　　那个不小心砸中她的男生拿出抽屉里的一排旺仔牛奶向她道歉，被她婉拒。

　　很快，她的桌上多了一盒创可贴，碘伏和一包棉签，知夏隐约能瞧见她这位同桌额上细密的汗，以及他浑然不在意的神情。

　　“自己拿你的小镜子照着抹，还要我教？”

　　他的脾气依旧臭，可语气总归是缓了不少。

　　知夏清楚察觉到自己的心跳猛然加快。

　　她希望这个夏天最好不要结束，或者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她甚至有些自恋侥幸地想过，唐遇对她，是不是有好感的，其实他也是有那么些喜欢她的。

　　或许他并不喜欢有雪的夏天。

　　万一呢？

　　-

　　隔周英语课上。

　　唐遇再次因为英语作业完成度不高，被英语老师点名抽问。

　　“人的心脏一生大约跳动二十到三十亿次。这句话用英语怎么翻译？”

　　很明显，这个问题不在唐遇知识范围内。

　　他很随便地甩了几个单词：“The heart jump tow or three a hundred million times. ”

　　知夏：“……”
　　英语老师惊讶了：“……”

　　整整齐齐，看起来好像没啥毛病。

　　“难怪你翻译题次次得零，中译中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全班同学哄然大笑。
　　这位偏科严重的人士少有被嘲笑的时候。

　　知夏没有跟着大家一起笑，只是往旁边看了眼，发觉他眸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很快扭回头，不明白这个眼神代表什么意思。

　　后来她夜里辗转反侧，在被窝里悄悄拿出手机，百度他一个眼神的万千含义。

　　＃当男生被人嘲笑时第一个看向的人对他而言很重要吗？

　　＃男生当众出糗时下意识看向的人是最在意的人吗？

　　＃男生当众出丑最先看的那个女生是喜欢吗？

　　……

　　她浏览了一圈答案，越看越无法入睡。

　　她情感经验为零，总是暗暗希冀他对自己也有好感。

　　随着气候转凉。

　　知夏和唐遇做了半学期同桌，已经能做到表面镇定地同他开玩笑，维持普通的同学关系，内里不动声色地天翻地覆。

　　然而，直到撞见季梦雪把人堵在走廊尽头，霸气大胆地对他表白，表面的平静似乎终于被撕裂。

　　“唐遇，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一定对我有感觉吧？”

　　旁边有不少人猫在墙角悄悄看热闹。

　　大家看见唐遇扯下她勾住自己脖子的双手，似乎并没有拒绝。

　　知夏不经意间对上季梦雪明媚大胆的眼神，心底五味杂陈。

　　这一局，欲言又止败给了骄阳似火。

　　这一场梦不敢窥见天光，终比不过少年人鲜衣怒马。

　　知夏后来在卫生间碰见过季梦雪。
　　对方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对她说：“他不喜欢我，也不一定喜欢你，别想看我笑话。要是有种，你去表白啊，学学我，可别做胆小鬼。”

　　季梦雪眼里带着看笑话的意味。

　　好像是知道，知夏一定输。

　　自那之后，季梦雪找唐遇的次数逐渐减少，更让知夏笃定，他们也许没在一起，唐遇应该没有接受她的表白。

　　而她的心思蠢蠢欲动，似被季梦雪点燃了一般，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要说吗？
　　可她不敢。
　　她在害怕什么呢？

　　知夏作为班干部，同时也要负责每周三的晚读巡查。

　　她刚把一楼的班级巡查完，正好捕捉到楼梯拐角的几抹身影。

　　“唐哥，咱们班英语课代表人不错，她好像对你有意思吧？”

　　“唐哥，说实话，你喜不喜欢课代表啊？”

　　知夏靠在楼梯下的墙角，看着逐渐往上的脚步声，心突然揪在一起。

　　期待的同时，又害怕他嘴里的答案。

　　“喜欢她？”

　　“我有病吗。”

　　这颗玻璃做的心，终于是碎了。